可惜甘衡何許人也,豈會給陳閥卷土重來的機會。


    老相早就在陳閥聯軍可能敗退的路上布滿伏兵。


    他要將陳閥聯軍一舉殲滅,一勞永逸!


    逃亡的陳閥聯軍遭到埋伏截殺,能逃出包圍圈的寥寥無幾。


    陳幸之也不例外,逃亡至黑熊嶺,便遭遇事先埋伏在那裏的齊兵,一番苦戰,終是不敵,為齊兵所擒。


    “六十萬”陳閥聯軍,一夜間便土崩瓦解,縱使有衝出包圍圈的,也已難成氣候。


    頭號逆賊陳幸之被抓進樊城,隔日便押送京師,這場晉國曆史上規模最大的叛亂宣告落下帷幕,最終以朝廷的勝利而告終。


    晉國舉國歡慶。


    沒有人希望戰爭持續,尤其是那些達官顯貴。


    開戰的這段時間,他們整日都提心吊膽,已然沒了心思紙醉金迷,隻怕戰爭的巨輪碾壓過來,榮華富貴,皆成碎末。


    而現在戰爭結束,他們又可以把酒作樂、夜夜笙歌了。


    而平定這場叛亂最大的功臣老丞相甘衡,卻依舊在樊城熬心血的忙碌著。


    陳閥聯軍一敗,老相便歸攏朝廷軍隊,去奪陳幸之的六洲地盤。


    可朝廷軍隊主要是由陳閥以及皇屬親軍組成,在接連大戰中已然死傷慘重,所剩無幾,派那些世家門閥去,老相還不放心,無奈之下,甘衡隻能收編俘虜,壯大朝廷軍隊的勢力。


    沒用兩三日,追隨陳幸之造反的叛軍,搖身一變,竟成了皇字號,氣勢洶洶的奔赴老巢,作戰竟比根正苗紅的皇屬親軍還要凶猛。


    六洲很快便盡入朝廷之手,而那些世家門閥隻能看著幹眼饞。


    五月十五,齊軍撤守贛州。


    五月十八,晉國朝廷大軍凱旋而歸。


    皇帝宇文琛親自出門相迎。


    老相甘衡顫巍巍的走下馬車,望著城門上那塊熠熠生輝刻有“豫衡”二字的牌匾,老淚縱橫,突然暈厥過去,一病不起。


    陸沉聞訊,前去探望。


    “老丞相,你可以安心了。”


    看著床榻上風燭殘年的甘衡,陸沉不由歎息說道。


    甘衡閉著眼睛,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有氣無力道:“如何能安心得下啊,陳閥雖滅,但還有夏侯閥,公孫閥,晉國欲要歸一,仍任重而道遠。可悲可歎呐,老夫來晉十多年,自詡也算是勵精圖治,披肝瀝膽,然而到頭來依舊無法解除晉國之症結,老了老了,還做出割讓國土之事,喪權辱國,遺臭萬年……唉,這或許就是老夫的宿命吧。”


    老相蒼涼的話語中透著不甘與無奈。


    換做誰又能甘心呢?


    陸沉安慰道:“貴國國人會理解老丞相您的,非常之期,當用非常手段,如若不是老丞相您寧願承擔罵名,向我大齊借兵,晉國怕是已陷入四分五裂,諸侯爭霸,屆時皇權旁落,江山顛覆,受苦受難的隻會是黎民百姓。如今戰事平息,晉國再度歌舞升平,這一切全賴老丞相您運籌帷幄,苦心謀劃。無論眼下晉國國人如何看待您,不過在下相信,曆史會還老丞相一個公道的。”


    甘衡突然嘴唇顫了顫,艱難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著陸沉激動說道:“你說……你說若我死後,晉國會將如何?”


    陸沉眼睛裏似乎進了沙子,澀然笑道:“老丞相想聽實話?”


    甘衡重重點頭。


    陸沉歎道:“恕在下直言,興許能維持一時之平穩,但若後繼無人,沒有像老丞相您這般的擎天重臣庇佑,被曆史吞沒是早晚的事。”


    甘衡苦笑道:“或許吧,不過老夫已經看不到了。”


    陸沉道:“老丞相為晉國已經做得夠多了。”


    “陸院長……”


    甘衡忽然沒來由喚了陸沉一聲。


    陸沉詫異道:“什麽?”


    甘衡沉吟片刻,說道:“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陸院長能夠答應。”


    陸沉說道:“老丞相盡管直言,隻要在下能夠辦到,必不推辭。”


    “老夫從不強人所難,如果是陸院長辦不到的事,老夫絕不會開口。”甘衡說道:“老夫觀眼前天下大勢,隻怕用不了三年五載,天下必亂。貴國實力雄厚,貴國皇帝陛下李元亓更是一代雄主,必有橫掃列國成就曠世功名偉業之誌。齊國一旦兵出天下,我晉國首當其衝,屆時倘若我晉國不敵戰敗,齊軍踐踏在晉國大地上,還望陸院長能夠勸諫貴國皇帝陛下,莫要行屠殺等血腥之舉。”


    陸沉還以為什麽事,當即點頭道:“老丞相放心,我齊國崇尚仁愛,豈同於楚蠻之流,無須在下勸諫,我朝陛下宅心仁厚,亦會約束將士,倘若未來齊晉真有交戰之日,我齊軍將士,必不會將暴行施加於無辜的平民百姓頭上。”


    “大戰一開,何來無辜,隻願兵戈之下,能少些悲慘亡靈。”甘衡說著竟是要艱難起身,“陸院長,可否請你攙老夫一把。”


    陸沉哪有拒絕之理?連忙將甘衡攙扶起來。


    “老丞相是想要出去走走?”


    陸沉問道。


    甘衡點頭。


    陸沉旋即蹲下身來,為甘衡穿上靴子。


    給這位一代明相穿靴,他並無別扭。


    甘衡也坦然領受,靴子穿好,便在陸沉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他每走一步,都煞是艱難,總算走到房門前。


    陸沉推開門,隻見門外站滿了人。


    “老丞相!”


    眾人急忙湊了上來,滿臉關懷。


    陽光嫵媚,甘衡眯了眯眼,勉強看清屋外之人,笑道:“老夫無礙。”


    老相走到院子中央,問道:“蕭厭何在?”


    有位四十餘歲的官員急忙越眾而出,拱手道:“學生在!”


    甘衡看著他,滿是期許神色,說道:“老夫走後,你要按照老夫的策略堅定不移的施行下去,不要令老夫失望。”


    蕭厭瞬時雙目泛紅,低頭說道:“學生定不負老師厚望!”


    甘衡環顧眾人,聲音愈發有氣無力,“諸位皆乃效忠於陛下的國之砥柱,現下晉國局麵正是一片大好,爾等應竭盡所能,輔佐陛下,整治江山,晉國前途如何,都壓在你們的肩上,還望諸君能扛住重擔,莫要讓老夫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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