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吉心中澀然,給文帝捶腿揉背,說道:“主子您德比天高,自然是壽與天齊,何至如此悲觀。”


    “你不必安慰朕,不過都是騙人的鬼話。”文帝看向那地麵的“金丹”,目光一冷,說道:“就像這所謂能長生的金丹,根本就是穿腸毒藥!朕委實大錯特錯,如果不服用這些劇毒之物,或許能活到愗貞長大,可現在……”


    他沉吟片刻,對馮吉說道:“朕交代給你兩件事,立刻去辦。”


    馮吉忙道:“主子爺您說。”


    文帝道:“第一件事,將那些道士煉製進獻給朕的‘金丹’,全都讓他們自己吃下去!將自朕登基以來修建的道觀全部搗毀,並昭告天下,大齊往後再不設立國教,所有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方士,為朝廷所不容許,一經發現,立即驅逐出境,倘若不服朝廷管教者,格殺勿論!”


    馮吉一驚,文帝降下這等旨意,說明他已對長生不老,再無半點執念,已然是心如死灰!


    “奴才遵旨!”


    他趕忙點頭。


    文帝沉聲道:“第二件事,朕將鎮撫司重新劃歸於你內庭監,你派人散布消息,就說朕有立儲之意,但卻一時敲不定儲君人選。”


    “奴才這就去辦。”馮吉扭身就要離開。


    文帝突然叫住他道:“還有一件事,晚上,將京裏的幾位王爺都請進宮來,就說朕想要和他們敘敘家常,吃幾杯酒。”


    馮吉目光一閃,恭順說道:“奴才遵旨。”


    ……


    到了夜晚。


    在京的幾位王爺紛紛遵旨進宮。


    他們無一不是心懷忐忑。


    所謂伴君如伴虎,尤其是身處於王爺這個位置上,體內流淌著皇室血脈,看上去地位尊崇,榮懷富貴,享受不盡,可若是引起皇帝猜忌,怕便是取死之道!


    自文帝登基以來,從未特意設宴款待過諸王,眼下突然來這麽一出,不由讓諸王戰戰兢兢,唯恐這其中暗藏殺機!


    誠王乃為諸王中年齡最長者,也是唯一碩果僅存的文帝親兄弟,身份最為尊貴,走在最前。


    在他後麵,跟著一眾王爺,足有十幾人,其中便有曾參與過奪嫡之爭的襄王和代王。


    正因為這二人曾參與過奪嫡之爭,難以使文帝放心,故而未放他們出去就藩,留在京中,時時刻刻監視在眼皮子底下。


    可以說此次進宮,襄王和代王是最忐忑的。


    前往會宴地點的路上,一路鴉雀無聲,諸位王爺們,皆是心情沉重。


    代王性子急,追上誠王,說道:“四哥,你說,陛下叫咱們進宮,是否有何深意?”


    誠王搖頭道:“到了就知道了。”


    代王似笑非笑道:“不是怕咱們哥幾個有覬覦皇位的心思,故而想要敲打敲打咱們吧。”


    誠王目光頓時變得尖銳,瞥了代王一眼,沉聲道:“休得胡說。”說著加快腳步,撇下代王。


    代王討了個沒趣,咕噥道:“膽小鬼,怪不得老三對你最放心,當初就看出來,你是最沒種的。”


    到了設宴地點,文帝早已在那裏等候。


    諸王躬身拱手,齊聲道:“參見陛下。”


    文帝笑了一笑,說道:“免禮,都坐下吧。”


    諸王落座。


    滿桌子的珍饈,可卻沒人敢落筷。


    當然,也沒人有那個胃口。


    侍候的太監們,將諸王麵前的酒杯倒滿。


    文帝舉杯說道:“今日讓你們過來,是想要同你們說說心裏話,不過在說話之前,咱們且先幹一杯。”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諸王誰也沒動。


    無外乎是怕酒中有毒。


    還是誠王最為坦然,率先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諸王見狀,放下心來,可能是抱著要死一塊死的心思,陸續將酒一飲而盡。


    文帝看了一圈,麵露微笑,將酒杯放下,說道:“說起來,朕與諸位兄弟,也是有許多年沒有聚在一塊了,正巧有件事朕拿不準,想要聽聽你們的意見,便將你們都請來,一敘兄弟之誼。”


    諸王不動聲色。


    聽意見?


    他們還是頭次聽文帝說有何事想要聽他們的意見。


    當初儒家專政時,文帝隻聽儒家的意見。


    後來儒家被打壓,文帝便獨斷專行,幹脆誰的意見都不聽了。


    可眼下,陛下竟然要聽自己等的意見?


    這簡直是咄咄怪事。


    諸王沒人吭聲,還是誠王拱手說道:“陛下,您有何事,盡管吩咐,臣弟雖然愚鈍,卻也願意替陛下排憂解難。”


    “好,那朕就說了。”文帝點了點頭,頓了一頓後,才緩緩說道:“說來說去,還是立儲的事兒,當初內閣對諸王考核,本來幾乎已經敲定,儲君的人選,唯衡王最為適合,怎料衡王竟是迫不及待,生出謀逆之心,連內閣那幾位老閣老,也與他有所勾結。衡王被處斬,內閣也大換血,便使得立儲一事,耽擱下來。然國不可無儲君,便如房無基石,所以朕想要再從皇室中挑選儲君的合適人選,今日叫你們過來,便是想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諸王依舊沒人敢吭聲。


    立儲……


    這等天大的事,他們可不敢插嘴。


    尤其是襄王和代王這等有前科的,更怕惹得文帝猜忌,終究還是人頭不保。


    饒是誠王也不敢在這件事情多說半句,直是搖頭道:“立儲之事,幹係重大,唯陛下聖心獨斷,就算陛下想要聽取意見,也該是陛召集內閣,討論此事,臣弟卻是不敢妄言。”


    文帝輕笑道:“別緊張,朕讓你們過來,就是想要聽聽你們的心裏話。這件事最終必定是要經過內閣商討的,但到底還是咱們李家的事,朕還是想要聽聽咱們李家人的意見,都說說,你們覺得誰,最適合擔當大齊的儲君?”


    這個問題,誰敢答?


    就算是仍舊對文帝繼位耿耿於懷的代王,也是不敢說半個字。


    見連誠王也不吭聲了,文帝看向襄王,說道:“老十,當初父皇尚在時,除了老六,便是對你最為嘉許,那時你統領兵部和工部,能力實是出眾,朕尋思著,倘若朕天命衰竭,早早離去,未來將大齊交給你,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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