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落地聲, 半空躍出一個白色的箱子,恍如被一隻透明的手托扶了下部,晃晃悠悠地落到了鋪滿灰塵的木屋之中。


    獎勵一到, 簡禾也顧不上自己的那條將殘未殘的左腿了, “哢噠”一下, 打開了箱扣。


    偌大的一個箱子中,整齊有序地放了藥箱、食材, 還有一個折疊燒烤爐。簡禾率先打開藥箱,驚訝地看到裏麵不僅有紗布、酒精之類的常規東西, 還有裝好了藥水的一次性針筒, 正是星際時代最常見不過的一種消炎鎮痛藥。


    轉念一想, 也對,夜闌雨身上的可不僅是“擦破皮”程度的小傷, 在那個又黑又髒的蛇蛋裏翻滾了那麽久,要是不來點特殊處理,這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退。


    速戰速決。簡禾站在床邊, 卷起袖子,先把夜闌雨翻了個身,讓他保持著背朝天的姿勢。隨即,她穩而快地用白箱裏的一塊銳利的刀片割掉那件在他身上綁了兩個日夜、被幹涸的血跡與汙髒物染黑的中衣。


    有一部分的衣服已經黏在了傷口上了, 無法徒手撕下來,簡禾用幹淨的飲用水沾濕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撕了下來。趁著他暈,簡禾目不斜視、手亦不抖地消毒、敷藥、包紮一係列做完, 最後給綁上了幹淨的紗布,做好了固定,妥帖處理了傷口,讓他趴著躺在了床上。


    “叮”的一聲,藥水空了的針筒被丟到了一旁。


    最緊要的事情做完了,簡禾鬆了口氣。先把堆放在一邊的那些染血的紗布、中衣全拿到了較遠的地方去,埋進土中,以免血腥味惹來什麽東西。


    印象中,係統提供的這些用具都是有時間限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收回。簡禾搬出了燒烤爐,以最快的速度把係統所送的肉塊全烤熟了。


    刀子劃開了肉的表皮,燒烤汁塗在了鮮嫩的肉上,滋滋地冒著油泡泡,看著就又香又脆。簡禾一邊燒得熱火朝天,一邊口水嘩嘩,淚灑心田。


    傀儡是種神奇的東西,雖然身體構造跟人很像,有舌頭也有喉嚨,但就像是普通的機器人,人生中絕無“吃飯”這個選項,吃了也消化不了。雖然嘴饞,但還是別浪費食物了。


    剛把烤熟的肉放到碗碟上乘涼,回頭一看,簡禾就發現剛才還冒著熱氣的燒烤爐、空了的針筒、用剩下的紗布和酒精……都宛如夏日氣泡般消失了。


    簡禾:“……”看來是使用時間恰好結束,真是好險!


    被折騰了一番,夜闌雨的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然而燒得昏昏沉沉的,太陽穴突突地脹痛著,隻認出了這不是自己的房間。


    簡禾把人稍微扶起來一點,杯子遞到了他唇邊,道:“不用擔心,我們現在暫時很安全。來來來,喝點兒水,小心別嗆著了。”


    甘涼的水沾到幹裂的唇,如同被烙鐵燒紅了的喉嚨便急不可耐地繼續大口索要。喝完了水,簡禾又乘機喂了他吃幾塊燒肉,解釋道:“這獵戶家裏有碗筷,我去獵了隻野兔回來,你吃點吧,當心燙嘴。”


    夜闌雨是被她背進來的,什麽也不知道,故而瞎編也毫無壓力。


    同時在心中犯嘀咕:“他人還在發燒中,理應喝點粥什麽的。我喂他吃這種上火的東西會加重病情嗎?應該不會出毛病吧?我剛才也沒放刺激的調味料……哎,算了,跟‘餓死’相比,什麽事都不算事,吃吧吃吧,百無禁忌了。”


    哪怕是在神誌不清時,夜闌雨也極少會吃來曆不明的東西。然而他現在實在是餓壞了,聽了簡禾狀若隨意的解釋,疑慮瞬間打消。簡禾怕他斷食兩天,又突然暴食油膩的東西,胃會受不了,在喂了一小碗後,就收手了。


    把碗丟到一邊後,她脫下了自己已經幹了的外衣,蓋在了夜闌雨的身上,笑道:“今晚就先這樣吧,你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我可背不動你。”


    窗外又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漸而增大。不久之前還在他心頭徘徊的那些恐懼、怨恨的情緒,都已離他遠去,這一方小屋,燭火搖曳,烤肉的氣味彌漫在空中,安謐得像一場夢。


    夜闌雨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木木地看著她。


    這麽盯著她,簡直跟盯著雞崽、生怕雞崽跑掉的老母雞似的。簡禾啼笑皆非,伸手捂住了夜闌雨的眼睛,道:“行了,睡吧,我們已經從蛇蛋裏出來了,我哪裏都不會去的。我保證,你睡醒以後還是會看到我。”


    等了一會兒,手心還是有點癢癢的,原來是夜闌雨的睫毛在輕輕顫動。簡禾靜了片刻,忽然道:“難道你傷口疼,所以睡不著?”


    夜闌雨悶聲道:“有一點。”


    他說“有一點”,那肯定是不止一點。簡禾撓頭,坐近了一點,道:“要麽,我給你說個故事解悶吧?”


    夜闌雨手指蜷了蜷。其實他睡覺是不愛吵鬧的,但此時背上的傷實在難熬,便接話道:“什麽故事?”


    “這是個好問題。”簡禾肅然道:“不能說太好笑的,不然你傷口會裂開。不能說太可怕的,不然你會睡不著覺。可沒了這兩個元素,故事就沒那麽跌宕起伏了。怎麽辦呢?”


    “……”夜闌雨嘴角一抽,道:“算了,我不聽了。”


    簡禾煞有介事道:“嘿,我都準備現編一個了,你怎麽這麽不給麵子?不能不聽。”


    夜闌雨眉頭一動,似乎是想忍住,可唇角還是幾不可聞地揚了揚。


    終於笑了。


    簡禾鬆了口氣。其實,她也不是非要說個故事出來,不過是在轉移他注意力,等待那針劑的助眠效果起效。


    “說起來,這裏應該是個獵人的小屋,不過屋主早就跑了。”簡禾道:“我剛才去院子裏看過,這兒不僅有水井,還有個小菜園。”


    她的聲音十分輕柔,讓人既安心,又有點兒昏昏欲睡


    夜闌雨道:“菜園?種了什麽菜?”


    “你說呢?屋主都不在那麽久了,菜園裏肯定也隻剩一些野草了。”簡禾道:“不過,這房子舊歸舊,卻不漏水,收拾收拾還是能住的。”


    “嗯……”聽著聽著,夜闌雨便感覺到眼皮有些發沉,倦怠的睡意湧上四肢百骸,身體沉得仿佛要墜下去。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掙開過擋在自己眼前的那隻冰涼的手,就聽著她胡說八道,東扯西扯。


    困倦的浪潮襲來的前一刻,他原本置於枕邊的手朝下摸索,拉住了她撐在木板上的另一隻手。這麽多根手指,偏偏拽住了她的無名指。


    簡禾:“……?”


    奇怪了,怎麽又是這根手指頭?


    說實話,自從姬鉞白往她的這個手指上戴麥穗圈成的戒指以後,簡禾現在對與“無名指”相關的一切都特別敏感。尤其是,在事後她還想起來了,與玄衣的第一次見麵時,在破廟時,昏迷中的他似乎也抓過她這根手指。


    不過,夜闌雨現在又困又累,迷迷糊糊的,估計也是瞎抓的。不然,這是何等的巧合啊——大家居然都跟她這根手指過不去。


    等了片刻,簡禾聽到夜闌雨的呼吸音平靜了很多,舒緩且悠長,遂拿開了搭在他眼皮上的手。不過,那隻被他拽住的無名指,倒是花費了一點功夫才拉了出來。


    往床角一坐,簡禾就再也撐不住了,頭一歪,倚在了門板上,暈了過去。


    ——不得不說,夜闌雨不愧是??,做出來的第一個稚嫩的傀儡,連在低電量的狀態下也如此好使,能撐上那麽長一段時間。


    哪裏知道,再睜眼時,景色已大變。


    林野漫漫,陽光自稀疏的枝條間灑落。簡禾蘇醒時,驚訝地發現自己正躺在了一塊木板上,沿途山路跌宕,世界一片澄明。那條彎曲變形的傷腿已經被一根木柴固定住了。


    係統:“宿主,已經過去兩天了。”


    簡禾坐起身來,低頭一看,發現她所坐的這塊木板之所以能行進在山路上,是因為它的四個角都各有一個矮墩墩的小草人在抬著。翠綠色的身體,長葉卷成的身體,柔韌而細長的“手腳”顫巍巍地捧著沉重的木板,卻走得又穩又快。


    ——紙奴術。


    顧名思義,即是立下短暫的契約,去操控一些重量極輕的東西,譬如說紙、草、葉片等,所以籠統地稱呼為“紙奴術”。不過是丹暄夜氏的子弟在縱傀儡前所要練習的基礎術法。


    同時控製著四個紙奴來抬木板,確實要費點兒靈力,但卻比自己抬要有效率多了。看來休息了兩日,夜闌雨是真的恢複精神了,不然哪會有餘力搗鼓出這些東西?


    隻是,他人現在在哪?


    簡禾左顧右盼,正欲下地,卻見前方草叢微動,夜闌雨手執竹竿從中步出,看來是去前麵探路了。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他似是微微鬆了口氣,隨即快步跑向了她。四個紙奴感應到了什麽,齊齊一震,加速前進。於是,沒坐穩的簡禾差點從板上滾下來。


    見狀,夜闌雨神色一凜,四個紙奴頓時偃旗息鼓,減緩速度。這下,才剛適應了速度的簡禾又差點要滾下地。


    好在,被及時跑到的夜闌雨扶住了。


    簡禾往後一坐,還有閑心開玩笑道:“要不是你扶了我,我都要懷疑你是存心跟我這條腿過不去了。”


    夜闌雨不為所動,拉起她褲腿檢查了一下,小大人似的,道:“你不要亂動了。”


    簡禾舉起雙手:“好吧,我不動。話說,你去前麵探路怎麽不叫醒我?萬一碰到蛇了怎麽辦?”


    夜闌雨從袖中取出了一株剛摘下來的綠植,道:“蛇已經不會出來了。”


    原來,那綠葉微凹的脈絡之中,竟然陷了不少細碎的粉末,氣味刺鼻,竟是雄黃粉。


    簡禾脫口道:“有人來這邊搜山驅蛇了。”


    既然都來搜山了,他們就躲在這附近唯一的一個人工建築中,夜裏還亮著燭火,非常顯眼,為什麽這都沒有發現他們?


    還是說,他們隻是來驅蛇的,而不是救人,所以根本沒有認真搜山?


    “或許是吧。”夜闌雨淡道。藏於背後的指尖輕輕轉了轉草梗,驟然收緊。被捏揉得支離破碎的葉子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簡禾並未望見,隻是抬頭看天,憂道:“路上灑了雄黃也不一定安全。你看,今天也沒有陽光,搞不好一會兒就要下雨了。”


    丹暄這鬼地方,夏季一到,陰雨綿綿,鮮少有陽光普照的日子。難怪夜家人一個二個都一副冰肌玉骨清無汗的模樣,原來是根本沒有曬黑的機會。


    既然自己都醒來了,也就無謂讓一個小孩兒浪費靈力抬她回去了,橫豎她也沒有痛覺,早點回去,才不會節外生枝、徒增煩惱,簡禾撫掌道:“正好,你撤掉這幾個紙奴吧,我自己下地走就可以了。”


    夜闌雨聞言,摁住她腳踝的手驟然加重了力氣。


    這表情是要生氣了?


    簡禾微驚,觀他神色,識相地把要下地的腿縮回去了,奇道:“那什麽,你要抬我?”


    “坐好。”夜闌雨板著臉道。


    他一站起身來,四個紙奴又搖搖晃晃地抬起了木板,朝前踩去,將剛才落在地上的草葉碾成了爛泥。


    罷了,既然有免費轎子坐,幹脆就享受吧。簡禾想通了,樂道:“謝謝你啊。”


    忽然又想起來,任務到現在為止,她都還沒讀取過心動數值。經過了這個人頭蛇的副本,好感度應該水漲船高了一大截了吧?


    結果打開麵板一看,才發現夜闌雨的進度條是灰色的,根本就沒有開啟。


    係統:“鑒於夜闌雨的年齡隻有八歲半,暫時不予顯示愛情相關的進度條。”


    簡禾:“也有道理。不然攻略這麽個小弟弟,也太凶殘了。”


    係統:“宿主,別忘了,你現在是他塑出來的傀儡,年齡還不到一歲,比他小太多了。”


    簡禾:“……”


    哦豁!


    不到一歲的簡禾重新躺了下來,枕住手臂,凝視了前方以竹竿探路的那個瘦削的背影片刻,冷不丁道:“夜闌雨,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我不是傀儡的?”


    原先,她是想著——彼此朝夕相對,她有很多行為都與傀儡不似,隨著時間過去,遲早會瞞不住的。還不如一開始就掌握主動權,潤物細無聲地讓夜闌雨先從心理上有個接受的過程,再戳破“傀儡有靈魂”的事實也不遲。


    但經曆過蛇洞的一夜,簡禾想,哪怕是個傻子,應該也能確認她並非傀儡了。


    此刻,彼此的狀態都不好,但簡禾覺得,若是錯過了這次,短時間內就找不到更好的機會去攤牌了。


    夜闌雨果然一點兒也不驚訝,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道:“一開始就知道了。”


    簡禾躺不住了,吃驚道:“一開始?”


    夜闌雨道:“從你說‘痛’開始,我就知道你是精魄了。”


    簡禾:“……”


    那豈不是第一天就掉馬了?


    她以為他起碼要到蛇洞那一天才發現異常,沒想到是那麽早之前,她無意間說出的一個字,就已經讓自己在那雙稚嫩的眼睛前無所遁形了。


    難怪她無論做什麽出格的舉動,夜闌雨都一副半點都不出奇的樣子、還會擔心她把他扔在蛇窩裏,係統也從不因“ooc過火”而加她鹹魚值——因為這孩子從一開始就把她當成了附身在傀儡身上的精魄!所以才會懷疑她的忠誠度啊!


    簡禾哭笑不得,但又鬆了口氣——罷了,就讓他這麽誤會下去吧。否則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回程的路走得很快,不到中午,夜氏仙府的大門便隱約顯露在了山野雲霧之間。


    都兩天了,夜闌雨失蹤了那麽久,丹暄夜氏的人得了報信,急著驅蛇,卻不急著救人。若失蹤的人換了是夜景平那個假少爺,恐怕這兒早就翻天了,掘地三尺也要在第一天把人找到。


    這區別對待還真是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gzwlll、de意の四葉草、畫扇綠水皺、肖歪歪。(x8)、小小紙尿褲、哈哈哈、妘妗、zxw(x2)、soulies(x2)姑娘們的地雷,感謝柒淺姑娘的火箭炮(x2),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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