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前, 身著棗色長袍的弟子正忙碌地進進出出,有的在往仙府附近的草叢裏撒驅蛇的藥粉。


    幾天前的深夜,夜景平等人連滾帶爬地衝回來報信, 稱昭明嶺出現了一條體型巨大、性情凶猛的人頭蛇。不僅自己作惡, 還孵出了無數小蛇, 橫行於山間,大肆捕食活人。


    這幾個弟子平日自命不凡, 最看重儀表,此刻卻人人驚懼悚然, 眼神閃爍, 發冠淩亂, 衣襟歪斜,狼狽至極。其中一個少年居然連腳上的靴子丟了一隻也不知道。可想而知, 這一天以來受了多大的刺激。


    鑒於事態嚴重,兩個守門人連瞌睡也不打了,忙不迭拍房門喚醒了家主。


    如今正是濕氣氤氳、雨水多發的季節, 如果不趕緊收拾掉那條王蛇,任由它盤踞在陰暗之地沐浴屍氣,那麽,不用幾天時間, 它就很可能會從普通的畜生化作真正意義上的邪祟。等到那時就一切都遲了,不賠上幾條人命,都收不了它。


    家主立即命人清點好人數,攜帶好雄黃與火把, 入山尋找落單的弟子。等天亮後才進山殺蛇。


    沒辦法,夜家的弟子畢竟不是“頭頂光環以一敵百還能抽空耍帥”的boss們。尤其是太陽下山以後,陽氣稀薄,陰氣轉濃,魍魎出沒,也恰好是人頭蛇最活躍最凶猛的時間。挑這個時段去人家老巢踢館,純粹是找死。


    夜闌雨將食中二指並合,置於唇邊吹了聲口哨。四個顫巍巍的紙奴聽到哨聲,聽話地放下了木板,下一秒,就恍如被抽走了主心骨,軟趴趴地飄散在地,與路旁的雜草混為了一體。


    簡禾會意,冷不丁張開雙臂,摟住了夜闌雨的細腰,把人像扛米袋一樣抱了起來。


    夜闌雨瞪眼道:“……你幹什麽,我不用你抱!”


    “做戲要做全套,藏拙也是。”簡禾誠懇地說完,偏偏還手欠,拍了夜闌雨的臀部兩下,以示安撫:“認命吧,我憑本事抱起來的人,沒道理要我放下。”


    “……”從未被人觸碰過的位置被如此對待,夜闌雨悚然僵硬了。


    現在都是午後了,其餘落單者早已全部歸府,還能跑能打的則都結隊進山了。所以,當渾身髒得如同在泥地裏滾過幾回的夜闌雨與簡禾出現在門前時,四下嘩然。


    簡禾:“……”


    這麽驚訝,看來是真當夜闌雨死了啊。


    不理,繼續入府。果不其然,府中人丁寥寥,隻剩一個管事,以及那些先一步被接回來、目前正在房間養傷的少年們。


    廊上,兩個佩好劍的弟子目不斜視地與簡禾兩人擦肩而過,出鞘三寸的劍刃上酒漬斑斑,味道衝鼻。夜闌雨略有些訝異,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的劍,


    等他們過了,簡禾小聲道:“你看到了沒?聞到了沒?”


    夜闌雨道:“他們的劍在雄黃酒裏泡過,衣服亦覆了一層藥粉,應該也塗滿了雄黃粉。”


    “這就是反麵教材,過猶不及的典範。”機會難得,簡禾循循善誘道:“雄黃粉可以驅蛇,還能嚇跑一些爬蟲啊什麽的,但是,如果碰到了嗅覺靈敏的大型走獸,這反而會暴露自己的所在。更壞的情況就是引來魔獸。還有,仙器泡成那樣,會影響靈氣的溢出,得不償失……啊,話說,我之前提出往我們身上塗雄黃粉,是因為我們那會兒被困在蛇蛋裏,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可不能跟這些人混為一談。”


    夜闌雨垂眸,掩住眼中深色,認真地把她的一字一句都聽了進去。末了,他輕輕揪住了簡禾的發帶,低聲道:“你以前是什麽人?”


    “我嗎?就是個英年早逝的散修唄。也不知道怎麽著,死了以後沒投胎成,被困在了你的傀儡裏麵了,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散修……


    這是指沒有門派,也沒有家族做靠山,全賴自學成才之人。這種人或許有點本事,但在真正的仙門世家子弟麵前,或多或少都會露怯,很少會像簡禾一樣,篤定自信還略帶調侃地評價他們的不足。


    夜闌雨垂眸,睫毛微顫,道:“真的隻是一個散修?”


    “不是。”簡禾齜起一排牙,看起來頗為討打:“是個很厲害的散修。”


    昨晚那支從天而降的消炎針隻能消炎鎮痛,可不能讓傷口快速愈合,故而,之後的一段日子,隻能老老實實等皮肉長合,再滋養回損失的元氣。


    在大夫那裏換的藥粉涼絲絲的,敷上幹淨的紗布,那陣蔓延徘徊了一日一夜的麻木痛覺逸散了不少。匆匆喝了碗粥後,夜闌雨就栽倒在了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下去,他就到了月上中霄才醒來,幹淨利落地錯過了飯點。


    不過事到如今,也不急著吃東西了。夜闌雨恢複了精神,洗了把臉後,總算有精神為簡禾修理殼子了。


    簡禾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房間中唯一的那張小板凳上,雙手放在膝上,殷切地等待著他。


    夜闌雨拭掉了白淨小臉上的水珠,瞥了她一眼,心中微微一動。


    他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在還未被帶到丹暄、住在河清的那段日子,他曾經從河邊的泥窩中挖出了一條棕黃色的小奶狗。不知是誰在欺負它,把它的半個身子埋進了土裏。雖然不會悶死,可這小奶狗力氣太弱,也掙脫不得,隻能在那裏細細弱弱地嗚咽著。


    雖然結了緣,但他連自己也照顧不好,自然不可能帶著這條小狗回去。


    不過,從那以後,偶然在河邊碰見,這條小狗依舊會衝他吐舌搖尾,龍眼核似的眼珠濕潤而殷切。


    此時坐在板凳上等待他的簡禾,竟然會讓他想到了那條髒兮兮卻很溫順的土狗。


    揮散了風牛馬不相及的畫麵,夜闌雨蹲下來,卷起了她的褲子,擰眉檢查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雙殘腿居然能撐到現在還不斷,堪稱是一大奇跡。


    明知過程無痛,可想象一下畫麵,簡禾就是一陣發恘,沒勇氣直視過程,幹脆就縮頭耷腦,不聽不看,省得留下心理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簡禾聽到夜闌雨說了句“好了”,才膽戰心驚地睜眼,看到自己那條彎曲變形、繞了一圈焦紫色印記的小腿,已經恢複了出廠設置,肌理修長,雪亮滑膩。


    簡禾站起來走了幾步,又跳了跳,雀躍道:“真的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太厲害啦!”


    夜闌雨語氣中流露出了幾分自信與傲氣,道:“小事一樁。”


    係統:“叮!宿主馬屁值+10,夜闌雨心情+500,自信+500,心防—500。”


    簡禾:“???”


    馬屁值又是什麽奇怪的數值?罷了,先不管了,心防—500,這可是個好跡象!


    從蛇洞出來後的這兩天,總算有點兒漸入佳境的意思了。在她堅持不懈的冒犯與撩話下,他長在自己外殼的刺,似乎都有點兒掛不住了,開始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起伏的情緒,會笑、會開心、會抱怨、會鬧別扭,有時還會氣急。


    比起長大以後,無論做什麽都像一拳打在棉花裏,看不到其感情起伏,現在的夜闌雨可以說是可愛到了極點,簡禾心中飄飄然,根本就止不住逗他的心。


    簡禾心情大好,回頭看了看天色,道:“這麽晚了,你餓不餓,我們去找點東西吃吧?”


    “你想下山?”夜闌雨道:“今晚府外灑了藥粉,宵禁提早了,已經出不去了。”


    “誰說要下山的,我今晚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廚神的誕生。”簡禾攬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夜家的廚房在哪裏,帶個路唄。”


    二十分鍾後。


    明月飛瓊,枝頭落雀。


    獵蛇小分隊今晚不回來,此時正是府中人員最為空缺之時。夜深人靜之時,大搖大擺地走在府中,根本就碰不到別的人了。


    屋脊上的琉璃神像的影子散落在白牆上,翩躚沐雲,栩栩如生。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神像中飛速掠過。


    簡禾悄無聲息地往廊橋外探出頭,看到對麵的廚房烏燈黑火,寂靜無人,手伸到背後,做了個“跟上來”的手勢。


    夜闌雨:“……”


    雕花大門隻輕輕地搭了個扣,兩人輕手輕腳地側著身子入內。簡禾從袖中抖出了火折子,一吹火焰即燃。


    密閉的環境中,彌漫著一股獨有的飯菜味道。爐灶中還有未燒淨的木柴。然而,連著掀開了幾個鍋蓋,卻都洗得幹幹淨淨的了。到頭來隻找到兩條漏網之魚——兩個冷了的饅頭,皺巴巴的,看了也食欲全無。


    如今天氣回暖,又潮濕,想必味道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簡禾嘴角一抽,把鍋蓋蓋上。


    夜闌雨挽起袖子掀起了砂鍋的蓋子,回頭道:“這裏有粥。”


    眼前這個漆黑發亮的砂鍋中,盛著一半帶有餘溫的鹽白粥,還很新鮮。


    簡禾很肯定地道:“這麽清淡,肯定是煮給那些傷員吃的。”


    光是喝白粥,未免也太單調了。簡禾繞著灶台轉了一圈,竟讓她在廚房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竹編的大雞籠!


    籠中,一隻花斑毛色的雞戰戰兢兢地縮在了一角,綠豆眼銷魂地朝上翻了翻。


    簡禾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會翻白眼的雞,蹲在了雞籠邊,驚奇道:“夜闌雨,你快來看,這雞會翻白眼!”


    夜闌雨正在燒水,頭也不回,不屑道:“白眼有什麽好看的?”


    簡禾道:“機會難得,看看嘛。你敢說你見過這麽別有一番風味的白眼……啊!又翻了!”


    夜闌雨終究是孩子心性,雖說竭力表現得波瀾不驚,但到了此時,也終於被勾起了興趣,繃不住了。他往灶台下塞了根細柴,就湊到了簡禾身邊。


    可惜,他一來,那隻雞就轉過了身去,以雞屁股朝著他們了。


    簡禾攤手道:“你來晚了,沒得看了,可惜。”


    夜闌雨手指動了動,悶聲道:“有什麽好可惜的。”


    “不是你想不想看,是我想讓你看。不過留到下次吧,現在要先供奉一下五髒廟。”簡禾伸手打開了雞籠的門,摩拳擦掌道:“長這麽肥美,舍你其誰。”


    簡禾以最快的速度燒水、拔毛、洗淨、剁碎了這位雞朋友,下鍋以後,拌上薑片、蔥花、油,一時之間,油煙的香氣飄了滿空。上碟以後,拌著白粥一起吃,這樣就有滋味多了。


    “我沒放太多油鹽,你嚐嚐看會不會太鹹吧。”簡禾一屁股坐在了桌上,把筷子擦幹淨後,遞給了他,笑眯眯道:“當然了,鹹了我也不會重做的,你就多喝點水,擔待一下吧。”


    “你不是有味覺麽?”夜闌雨低頭飲了一口粥。


    “有是有,但比我還是人的時候差遠了。你不是傀儡,所以體會不了。”簡禾以手肘支著桌子上,感歎道:“看你吃得那麽香,要是我也能嚐嚐就好了。”


    恍神片刻,“哢噠”一聲,一隻小手輕輕地把一個碗推到了她跟前。


    簡禾回過神來,低頭一看,這小碗中放了幾塊已經已經被夜闌雨剔出了中間骨頭的雞肉。


    這主動示好的態度……看來這次的副本沒白刷啊,還是有點成效的。


    “多謝多謝,你人真好。但我吃一塊嚐嚐鮮就行,不用浪費。”簡禾笑道,準備起身去拿雙筷子,係統卻在這時道:“叮!宿主觸發日常劇情【投喂】。”


    簡禾:“???”


    係統:“任務要求:請宿主在五分鍾內,接受夜闌雨的投喂一次。成功完成以後,可增進主仆情誼,並提高協作戰鬥能力。若失敗,未來的副本難度將提高100%。”


    簡禾:“……”


    艸,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任務到底是誰設計的?!


    係統:“還有四分鍾。”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簡禾抹了把臉,稍微往前挪了挪,道:“那啥,你喂我吧。”


    夜闌雨抬頭盯著她,詭異道:“我、喂、你?”


    簡禾厚著臉皮道:“對,你喂我。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最左邊的那塊,謝謝。啊——”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雞肉入口。簡禾悄悄睜開一條眼縫,卻見夜闌雨正把滾燙的雞肉放在了嘴邊吹吹,這才朝她遞來。


    簡禾笑了,下一秒,就嚐到了淡淡的肉香味。


    係統:“叮!恭喜宿主完成日常劇情【投喂】。”


    簡禾含糊不清地嚼著雞肉,發現夜闌雨望著自己,笑道:“怎麽這麽看著我,你有話要問我麽?”


    夜闌雨想了想,道:“你說你以前是散修,那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不記得了。”簡禾道:“不如你為我取一個吧。”


    夜闌雨定定地望著她,脫口道:“小禾。”


    簡禾:“……!!!”


    突然被喊出了本名,她險些從凳子上滾下去。


    次奧次奧次奧!


    不是吧!臉捏得一樣也就罷了,怎麽連名字也能撞上?!


    夜闌雨不知道她心裏早已掀起了驚濤大浪,自顧自地念了幾次這兩個字,才決定道:“你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吧。”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夾雜了腳步與人聲的喧鬧聲,不加掩飾,在夜裏分外明顯。


    簡禾一個激靈,當機立斷地吹熄了燭火。燭心升起了一縷青煙。


    夜闌雨反應也極快,把桌子上的碗筷一掃,藏到了水桶之後。


    這廚房勝在麵積夠大,且灶台的形狀不規整,藏匿兩個人易如反掌。


    簡禾做了個“噓”的手勢,拉著夜闌雨,側身躲到了一個大酒桶之後。好在他們來得早,這會兒,空氣中的油煙味已經差不多散去了。


    剛蹲下不久,就聽見廚房門被推開了。


    從投映在地磚上的影子去判斷,進來的人有好幾個。為首之人,無須看臉,隻聽聲音也認得出是那夜景平。其餘兩人,應該就是他的跟班了。


    “好餓啊,不知道還有沒有粥剩下。”其中一人道:“唉……說實話,景平,那件事,我還是覺得不太妥當。”


    “那件事”?


    打啞謎必有蹊蹺。簡禾直覺有情況,悄聲豎起耳朵聽。


    夜景平道:“你煩不煩,都說了一個晚上了。”


    “聽殺蛇的人說,他們這一路進山,沿途蛇屍過百。而蛇窩的缺口上,還有一個未燃盡的雄黃火堆。正是因為有人掃清了大部分的障礙,我族的修士才能這麽快找到蛇洞。”那人道:“但是,我們由始至終就沒去過那一邊啊……所以,他們說的蛇屍、雄黃的火堆,都不是我們的功勞。在家主麵前冒認……是不是不太好?”


    聽到這裏,簡禾的心弦繃緊了。


    原來是這樣。


    托係統那切換戰鬥狀態的操作的福,當天,在滂沱大雨中,簡禾斬殺的蛇數不勝數,這其中的大部分都還在原地,未曾腐壞成白骨,自然就成為了夜家修士的指路標。


    最重要的是,這些蛇要麽是被捏碎了七寸所在的骨頭,要麽是眼珠爆裂,獠牙折斷,總之,怎麽一擊致命怎麽來。若這麽做的人是個成年已久的修士倒不出奇。可這個人卻是那日初出茅廬的少年們的其中一人——不管是自己上還是讓小弟上,都足以讓人震驚、讓人刮目相看了。


    “這叫騙?這叫先下手為強。”夜景平斥道:“你們不是一直嚷嚷著想讓家主高看幾分的麽?怎麽一個二個都這麽膽小?!”


    “想是想,但是,萬一殺蛇的人出來揭發我們了呢?給家主留下壞印象就不好了……”


    夜景平道:“杞人憂天!當時家主詢問時,所有人都在場,所有人都沒吱聲,又怎麽會在事後才提出異議?就算提出了,有人會信麽?”


    另一個少年惴惴不安道:“景平,你不記得了嗎?那天,並不是全部人都來了的。那個夜闌……不,是那個小雜種,不就不在場麽?”


    “他?你做什麽春秋大夢呢?”夜景平冷笑道:“若非賤命易活,他哪有命活著回來。別說殺那麽多條蛇了,就算你跟我說他隻殺了一條,我也不信,喂蛇倒有他的份。”


    簡禾聽著這無恥的對話,一陣啞口無言:“……”


    “說壞話一定會被本尊聽到”的黃金定律還真是永遠都不過時啊。這幾條雜魚,要是哪天有機會看看劇本,搞不好會捶胸頓足、吐血三升,後悔沒有跟他們口中的“小雜種”打好關係的吧。


    這一刹那,簡禾猛然怔忪了一下。


    毫無預兆地,一陣陰冷暴戾的滋味攫取住了她的心髒。耳旁什麽也聽不見,惟獨撕碎、破壞的念頭不斷在腦海裏瘋長。


    一瞬間,聲音重新灌入耳朵。簡禾如夢初醒,撐在地上的手指微微發抖。


    ——剛才並不是錯覺。


    那不是她的憤怒,而是自控力尚且不足的夜闌雨胸中掩飾不及的怒意影響了她。若非他及時偃旗息鼓,她或許剛才已經撲出去了。


    這或許算是傀儡術的一個弱點——容易暴走。若是主人狂怒的情緒到了極點,已經無法自我控製了。那麽,就算沒有下令,傀儡也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緒,進而大開殺戒。


    裏間驚魂未定,險些鑄成大錯。外間的三人卻一直未發現他們的存在。一個少年道:“罷了,別吵了。既然都認了,我們就一條心,咬定是自己做的……話說,鍋裏沒粥了。”


    “餓了吃什麽粥,就該吃點肉。”夜景平的聲音頗為不耐煩,揮手道:“我在廚房放了隻雞,我娘特意備來下蛋給我吃……咦?雞呢?!我的雞呢?!”


    簡禾:“……”


    夜闌雨:“……”


    一個少年道:“噓,小聲點兒,都是宵禁時間了。”


    另一人道:“你看吧,籠子的門都沒關緊,肯定是飛了。”


    “胡說八道,它飛得出雞籠,難道還飛得出這個廚房?!”夜景平倒退兩步,踩到了一塊雞骨頭,定睛一看,更是怒不可遏。


    隻聽他氣急敗壞道:“哪個狗膽包天的混蛋偷吃了我的雞?!”


    “小聲點!”


    “哎,大丈夫何患無雞。”


    ……


    一陣雞飛狗跳過後,興許是擔心會惹來大人,另外那兩人很快就把他給勸走了。廚房再度安靜了下來。


    方才的動靜太大,此地不宜久留。簡禾二人立即關門離開。


    於蜿蜒的回廊裏繞轉數回,穿過了建築群,直至差不多靠近那座小茅屋了,才緩下了腳步。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就這麽大言不慚地攬了別人的功勞,真想打他一頓。”簡禾啐了一句,又道:“夜闌雨,你生氣了?唉,這話問了也是白問,換了是我,我也生氣。”


    夜闌雨臉色陰沉,緩緩道:“是,但沒有意義。”


    一邊是修煉了數年、生母出身不凡的大少爺,一邊是初來乍到、修煉還不足一年、生母亦非貴人的他。誰更像殺得了人頭蛇的人,不言而喻。


    沒有別的原因。在旁人眼中,他是娼妓之子,所以絕不可能是殺蛇之人,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也對。要是我們剛才衝了出去揍人,聽上去是很爽,可那小子那麽陰,你回過頭來,八成得領罰,還不是得不償失。”簡禾抬手,揉了揉他軟乎乎的發旋,道:“人人都有生氣的時候,但不是個個都能在盛怒的時候看好形勢的。所以,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又聰明又克製。到了以後,你的成就一定會遠高於他。”


    夜闌雨神色緩和了些,輕聲道:“會這麽想的,也隻有你了,怪人。”


    簡禾莞爾。


    夜闌雨果然在當她哄人,其實她的話完全沒有誇大。


    將來,論個人成就,夜闌雨確實是牛逼。論名氣,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完全不輸給另外三位病友——雖然不是什麽好名聲,是說出去能止小兒夜啼的那種。


    而他聲名狼藉的開端,可以追溯到丹暄夜氏的滿門覆滅慘案。


    所以說,夜景平根本就沒命囂張多少年了。


    賀熠火燒公孫氏的那一回,不僅證據確鑿,他本人的態度也是坦蕩自如得過分。任千萬人戳他脊梁骨,也從未試圖掩飾過自己的惡行。


    但夜闌雨卻不同,其實並沒有人親眼看到他屠門,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事兒就是他做的。麵對風言風語,他卻從未站出來辯解過一句,像是不屑解釋。所以,這事兒基本是扣在他頭頂,沒跑的了。


    夜家眾人的死狀頗為淒慘,大多都是手足分離,頭頸撕裂,死不瞑目,這種純用暴力撕扯而不見銳利刀劍切口的殺法,比一劍穿心恐怖得多。再加上,夜闌雨自那以後便行蹤成謎,見過他真麵目的沒幾個。因此,他常被好事者描述成臉色黧黑、胸長汗毛、四肢粗碩、尖嘴獠牙、十惡不赦、專門吃小孩的鬼見愁。


    這些人哪裏會知道,真正的夜闌雨會是個身材纖瘦高挑、俊美中帶著四分陰柔、三分森然的白衣公子。


    說實話,就目前來看,夜闌雨的天使程度可以說是跟玄衣不相上下。簡禾也一度懷疑,他這幾年到底是怎麽了,才會變成長大後的那個樣子。


    其次,他與夜家之間,雖有仇怨,但似乎,還不至於強烈到要屠門的程度。屠門一案是不是他的手筆、到底是什麽激化了他與夜家的矛盾,現在還不得而知。或許之後就能明白了吧。


    思緒飄遠不過是數秒,簡禾回過神來,快步跑到他身前,麵對著他,倒退著走路,道:“我現在想想,咱們就這麽放過夜景平、不揍他一頓,果然還是有點不爽。”


    夜闌雨學著她的語氣,反問道:“‘聰明人要控製自己’?”


    “活學活用,不錯。但我剛才還說漏了一條,那就是‘笨人用手打架,聰明人用這裏打架’。”簡禾的食指點了點太陽穴,道:“我有個好點子。你知道夜景平那廝愛去什麽地方麽?明天我趁他落單時,找個麻袋把他套住,揍他一頓。”


    夜闌雨:“……”


    簡禾說著說著,被自己逗笑了:“你難道不心動嗎?我們偷吃完他的雞,還要用麻袋揍他一頓,想想就美啊,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兒,夜闌雨終於繃不住臉了,“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啊,還有。”簡禾道:“你剛才不是給我取了個名字麽?姓氏呢?你還沒給我取呢。”


    這麽問,不過是她想試探一下,夜闌雨會不會給她取一個“簡”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絕對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釋得了的了。


    孰料,夜闌雨卻搖頭道:“姓不用取了。”


    不用?


    簡禾一怔,道:“為什麽?”


    樹影幢幢,月照一天雪。清輝如澤,為他稚嫩的臉龐鍍上了一層動人的光輝,襯得他的雙眼格外明亮:“你是我的傀儡,所以跟我姓。”


    清剿人頭蛇的活動紅紅火火地進行中。故而,每天早上的早課也暫停了一段時間。這正合簡禾的意——不必早起,又不必看夜景平那幫人晃來晃去、辣自己眼睛,最重要的是,可以讓夜闌雨好好養傷,一舉三得,妙哉妙哉。


    當然,所謂的養傷,不代表每天從早睡到晚,什麽也不幹。


    在簡禾的提議下,趁著這段空閑的時間,他們在昭明嶺附近找到了一個秘密又安全的地方,讓夜闌雨學習操縱別的傀儡。


    這樣提議是有原因的。


    簡禾奪取了這個身體的控製權,當初的立契也沒有成功。這就相應地剝奪了夜闌雨與真正的傀儡練習的機會。若才想落於人後,自然要在事後補齊。


    轉眼間,時間匆匆而逝。炎熱的夏季走到了尾聲,秋意漸濃。在這期間,鹹魚值一直沒有變化過,仍舊維持在了1900點。


    上一回誤判了敵人的等級,差點捅了大簍子、害死不少弟子,那名地位頗高的女修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出現過。


    而自從恢複早課以來,弟子們也暫時失去了下山打怪的機會。一個個天天被悶在山上上課,閑出了鳥蛋。


    好在,這種因噎廢食的狀況很快就被打破了——丹暄的除祟祭祀到了。


    以丹暄山為圓心的數裏以內,隻有稀稀拉拉的幾條小村子。故而,這除祟的祭祀裏,雖然也會有花車巡遊,人們也會戴著鬼怪的麵具追隨花車、載歌載舞,但是,就別指望能欣賞到蝶澤那種盛麗繁華的場景了。


    說回與夜家有關的事。最近幾天,山下傳來數則消息,稱有海獸上岸作犯。


    海獸不是魔獸,而是一種愛作弄人的魍魎,滋生於海岸的深洞裏,常化作妙曼的女子或小孩子混雜進人群裏,做點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誰著了它的道,與之打過交道,骨頭就會酸痛個把月。


    若是有人定力不足,被它迷惑,把它帶回了家,周身肌膚就會滲水腐爛,痛苦不堪。


    好在,它不是那種一上來就要吃人的魍魎,本著多見多識的原則,乘著祭奠的東風,夜家弟子得令,紛紛下山去尋找海獸的蛛絲馬跡。


    ——雖說這是個學習任務,但實際上,大夥兒近來天天被拘在山中,正愁碰不到魍魎。碰上這機會,皆是躍躍欲試、玩心大起,巴不得早點去山下等著。


    傍晚時分,慶典開始的前夕,簡禾與夜闌雨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噠噠地衝著山下燈火通明的山莊而去了。


    到了目的地,才覺得小地方果然是小地方。同是除祟,規模卻連蝶澤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不過,賣麵具的小攤上掛的麵具倒是挺有地方特色的——因為這邊近海,所以,那些或嗔或笑的麵具上,無一例外都繪有魚鱗。


    走在路上,秋意拂麵,黃葉鋪地,樹枝上也掛滿了紙燈籠,節日的氣氛還是頗為濃厚的。


    無奈,很多東西都隻能看看,不能買。無他,隻因兜裏沒錢。不過也不能怪夜闌雨,他年紀還小,簡禾也不好意思大花特花他那點積蓄。夜闌雨倒是大方,直接把錢袋敞開交給了簡禾。


    簡禾受寵若驚道:“都給我嗎?”


    夜闌雨道:“你拿著吧。”


    兜裏隻有三個銅板,簡禾捏了捏,嚴肅道:“沒問題,我不會亂花的。”


    被擁擠的人潮堵得難以走動,忽然看到前方有個賣糖的小攤販,簡禾心下一動,道:“走,我們去買糖吃。”


    艱難地鑽過了人群,來到了糖販子前。四個銅板才能買兩顆糖,簡禾很大度地道:“這次你吃。下次咱們帶夠錢了再來吃,吃到夠本。”


    小販詭異地看了兩人一眼,詫異中帶點鄙視,仿佛在想——世上竟還有連顆糖都吃不起的窮鬼,真的還是假的?


    最終,夜闌雨卻沒有掏錢買。按他所說,糖還是一起吃比較有滋味,等下次帶夠錢了再一塊兒吃吧。


    就在兩人即將起身離開時,上空風聲急促,伴隨著滿街的驚叫,翻滾的熱浪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簡禾瞳孔猛縮,一把摟住了夜闌雨的腰,兩人一同往旁邊有瓦遮頭的酒館中滾過去,驚魂未定地回頭看——剛才朝他們倒下來的,竟是一倆毫無征兆地著了火的巨大花車!


    四麵八方傳來了驚恐的呼喝聲——


    “著火了!救人啊!”


    “三輛花車都著火了!”


    “一定是海獸在鬧事——!”


    ……


    酒壺翻倒,烈酒流了一地。火焰觸地,“颯”一聲,瞬間包住了方才的小販。他淒厲地哭嚎著,雙手徒勞地拍打衣服上的火焰。不消片刻,一個鮮活的人就這樣變成了一堆焦炭,跪倒在了地上。


    簡禾心驚肉跳。剛才往酒館裏的那一躲,要是她猶豫的時間再多一秒,那麽,他們早就與那小販淪落到同一個下場了。


    這座酒館是木質建築,著火時跑進來,無異於自殺。但是,這也是剛才的她唯一的選擇了,青石街上燃成了一片火海,根本無法踏足其中。


    火焰開始竄入酒館大門,客人見無法突圍而出,隻能爭先恐後地往樓上跑。


    濃煙撲鼻,夜闌雨捂住了鼻子,簡禾麵色微變,拽過旁邊空桌上的一壺茶,倒濕了一塊布巾。


    夜闌雨以濕巾捂鼻,聲音含糊不清道:“往樓上走,我看到這所酒館與旁邊的那座樓房很接近,說不定可以跳過去!”


    簡禾精神一振,立刻拽起了他,隨著驚慌失措的人流往樓上跑。火焰蔓延的速度比任何一次都快,幾乎是追著他們的腳後而跟來的。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跑到樓上也是一條絕路——或許還死得更快。但是,眼看著火焰燒到跟前,誰都不會坐以待斃。


    熱浪之中,木梯彎曲變脆,木板一塊塊彈起,用力一踩就塌。不時有人摔落下去,瞬間被火焰吞噬。簡禾隻得硬著頭皮,踩著邊緣跑上去。


    係統:“叮!恭喜宿主成功觸發主線劇情。”


    簡禾一邊躲從天花掉落的東西,一邊崩潰道:“係統,你們這bug火怎麽燒得這麽快?!”


    係統:“宿主,因劇情需要,本次火焰的蔓延速度為正常的五倍。”


    簡禾腳下一個趔趄,眼前一黑。


    劇本中寫道:夜闌雨在今晚會遇到一個麻煩,卻未具體提及是什麽。簡禾一直以為劇本指的就是海獸,沒想到居然會是火災!


    五倍……這主線劇情是來要她命的吧?


    但是,鹹魚值還高達1900點,沒道理這麽快就要她gg吧?!


    奔到了頂層,黑煙衝天,視線受阻。簡禾一把背起了夜闌雨,環顧一周,勉強分辨出了哪邊的窗戶可以逃生——事實上,也隻剩這條路可走了。前麵就正有一個人朝那方向跑,背影瘦長而熟悉。


    即將摸到窗框時,隔著濃煙,跑在她前麵的這人回頭掃了她一眼。


    夜景平……!


    原來他也在這個酒館裏麽?


    就在這時,一塊燃成金紅色的木頭從天而降,簡禾立即側身閃避。就是這一下的功夫,前方的兩扇木窗就被人用力踢上了。


    不是吧?


    簡禾抬腳,發狠地用力踹窗,卻是紋絲不動——這窗居然被人閂住了!


    生機就是一瞬的事。窗戶被拴住,導致他們無法立刻跑出。隨後,窗框也變形了,門栓變彎,更加難以突破。


    烈火已燒到背後,眼前之路卻還是不通。簡禾痛定思痛,撞開了旁邊的一個房間的門,踹上了門,把火焰暫時擋在門外,看看能否另尋出路,從這裏的窗戶躍出去。


    這房間的兩麵牆壁都有窗戶,其中的一麵朝著大街,若非想當烤豬,決不能在這兒朝下跳。另一麵還沒有燒著的跡象,簡禾開窗,即刻有一陣熱浪撲麵而來。


    豔紅的火舌自鋪門襲來,攀上了窗棱,堵死了這條路。


    簡禾腦袋嗡嗡作響,站在原地。夜闌雨伏在了她背上,烏黑的發絲遇熱,開始卷曲發黑。


    完蛋了,這下是真的被困死了。


    烈火的侵擾於她而言並無任何痛楚,但對夜闌雨來說,隻要吸入的濃煙再多幾分,或者再在這


    裏多待一會兒,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在夜闌雨的主場,主線劇情不可能置他本人於死地。他決不能死,其他的人都是其次。


    或許,隻剩下一個辦法了。


    簡禾下定決心,放下了夜闌雨,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地板上畫了一個淩亂的符,急切催道:“夜闌雨,快點把這個圖案畫到我的手上!”


    簡禾所畫的,是仙門中的一種叫做焰殺咒的符文。並不是能撲滅火焰,卻可以用一人的身體為獻祭,而保另一人的安然無恙。


    可惜的是,這道符隻有受益者本人來畫,才有用。


    夜闌雨被濃煙熏得雙眼發昏,啞聲道:“這是什麽?”


    “別問那麽多了,這是能救你的辦法!我可能會受點兒損傷,但不礙事!”簡禾聲嘶力竭道:“等出去以後,你再把我修好就行了!快畫!”


    夜闌雨一頓,不再猶豫,咬破指尖。


    反正,傀儡壞了還能修好,還能恢複如初,暫時犧牲一下,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鮮血滴落,以血為媒,他迅速在簡禾的手背上畫出了那道符。


    畫畢,符咒微微一亮,立即產生作用了。濃煙與熱浪瞬間離他遠去。


    簡禾抿唇,出其不意,揚手把夜闌雨劈暈了。


    符咒起效以後,夜闌雨的全身都像是被一層透明的防火膜包裹住了,不會引火上身,更不會被砸傷。


    先對來說,簡禾就沒那麽幸運了,傷害即將雙倍加諸於她身上。


    雖然不是人的肉身,但是,最後變得不成人樣是難免的了。正因為不想讓夜闌雨目睹這個會給人造成心理陰影的過程,簡禾才會把他劈暈。


    簡禾讓夜闌雨靠在了房間的角落。


    “轟隆——”


    背後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明亮的焰光照亮了天際。熾熱的火浪碾碎了木門,一瞬間,就吞噬了簡禾的身體。


    ……


    半死不活地睜開雙眼時,簡禾頭疼欲裂,恍惚間,竟不知現在是何年何月,仿佛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荒野之地,天空烏雲低壓,雷聲隱隱,雨點飄灑。


    除了雨勢還未轉大,這與她剛到夜闌雨身邊時,是多麽相似的情景。


    簡禾:“……”


    她能睜眼,那就說明夜闌雨已經把她修好了吧?


    但是,雖然她能感覺到自己有胳膊腿,卻根本動不了。難不成,她真的燒得那麽嚴重,夜闌雨修了一半還沒修好?


    好在,眼珠子還是能動動的。


    簡禾稍稍側目,卻驟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在了原地。


    這是一片風光頗為秀麗的山穀,卻看不見夜家那青瓦白牆的建築群。


    就在她的身旁,躺著數不清的傀儡人偶,無一不是缺頭損手,倒像是彼此之間鬥毆互撕,經曆了多番慘烈的決鬥,才活生生地變成這幅阿鼻地獄般的場景的。


    簡禾:“……”


    次奧!這哪?


    她不會成了它們的一員吧?


    難不成夜闌雨並沒有修好她,做了個新的之後,就把她扔到了這個墳場似的鬼地方來了?


    這次的出場,怎麽看都比第一次要慘多了。


    正當簡禾欲哭無淚、胡思亂想時,耳朵捕捉到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不急不緩,仿佛貓兒在走路。


    簡禾費力地抬眼,卻突然僵住了。


    煙雨之中,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打著一把油紙傘,於陰鬱的斜風細雨中緩步而來。


    山穀中的泥水飛濺、雨水橫打,染濕了他的袍角,卻未留下一星半點的泥漬。


    夜闌雨。


    是少年模樣的夜闌雨。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文啦!(づ ̄3 ̄)づ


    粗略看下去,主線的改變不大,其實幾乎整章重寫了一遍,刪除了囉嗦的地方+增添情節+改了表達引起誤會的地方。


    有讀者大大說得很形象,修文/重寫對我來說就像潔癖患者收拾房間,簡直是通體舒暢!(*^▽^*) 下一章明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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