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螺迎雪升空,白衣香影拉遠,與冰雪融為一色,小禾側坐在雲螺上,解開了發繩,係在小臂上,她雙腿晃動,血紅色的棉裙在風中飄卷。


    很快,雲螺達到了它所能上升的極限。


    這裏不似楚門寧靜,高空寒風浩蕩,耳畔隆隆的風聲宛若雷鳴。


    “你知道我為什麽想回巫家嗎?”小禾的聲音很輕,卻在喧囂的風中顯得清晰。


    “為什麽?”林守溪好奇地問。


    他轉過頭去,恰對上小禾的眼睛,她正看著自己,也成了那雙霧色眼眸裏唯一的焦點。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嗎?”小禾又問了一遍。


    林守溪想了一會兒,吃不透小禾的心思,愧疚搖頭。


    小禾歎了口氣,她認真地解釋道:“因為我們相逢以來,還沒有真正地獨處過呀。”


    “……”


    像是箭紮入心口,林守溪感到了一陣刺痛。


    如小禾所言,他們相逢以來,周圍始終是熱熱鬧鬧的,唯有夜深人靜門窗緊閉之時才能享受兩人單獨的世界,但隔牆有耳,小禾亦不敢過分的話語,做過分的事,生怕第二天被笑話。


    這樣的熱鬧很溫暖,並無不好,隻是熱鬧久了,她總會感到另一種孤單,這種孤單須用一場雙人旅途來填滿。


    “無論熱鬧還是孤獨,我都會陪在小禾身邊的……”林守溪驀地伸手,擁向了她。


    “這般肉麻話語,你也不害臊呀。”小禾攔住了他的動作,輕哼道。


    “也沒有其他人了,小禾何必害羞?”林守溪穿過了小禾花架子似的防守,將她綿軟的身軀緊緊抱住。


    小禾咬著唇珠,依舊有些扭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似乎還有人在偷聽他們話。


    這樣想著,林守溪可惡的手已順著脊線滑上她的腰肢,似對她的革帶圖謀不軌,小禾連忙將這惡人阻截了。


    “不要得寸進尺哎,要是衣裳被風吹走了怎麽辦?”小禾又羞又惱。


    “我喜歡的是小禾,也不是小禾的衣裳。”林守溪。


    “哎,本小姐才不會讓你這孟浪之人為非作歹!”


    小禾雖破解不了他的歪理,卻也不願任他放肆,與他在雲螺上過起招來,兩人你來我往,肘臂相擊,儼然找回了巫家比武的感覺。


    “你這玉佩是哪裏來的?”


    打著打著,林守溪向她腰側瞄了一眼,見到她今日飾了塊陌生的玉佩,玉佩細膩溫潤,一眼就是至寶。


    “楚姐姐送我的。”小禾。


    “師父送的?”林守溪有些意外。


    “是啊,你親師父送了我一塊玉佩,卻什麽也沒送你,是不是嫉妒了?”小禾笑得清媚。


    林守溪一怔,心想師父哪裏沒送呢,昨日她二十一歲生辰時,她就已將最好的東西送給自己,隻是這不能讓小禾知道。


    他不敢去看小禾微笑的臉,隻好將目光移至別處,隻是長空渺渺大地蒼茫,他的視線無處安放,便不由向著南邊雲空山的方向望去。


    見林守溪出神,小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著問道:


    “怎麽了?是在想你的美人兒師父嗎?”


    林守溪一愣,笑道:“哪有……我在想一些別的事。”


    “別的事?是什麽呀?”小禾好奇地問。


    “我在想回巫家之後該怎麽欺負小禾。”林守溪笑道。


    “又討打了?”


    小禾聞言,伸手去揪他耳朵,卻又遭到了林守溪的反抗,小禾不悅,道:“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打的贏我吧?”


    “平時是打不贏,但現在……”


    林守溪話到一半,突然出手,抓住小禾的手腕,將她往懷裏一拉,小禾嬌呼一聲,猝不及防間投送了懷抱,林守溪緊抱著他,竟自雲螺上縱身躍下。


    白瞳黑凰劍經在氣丸中呼嘯,‘風’的力量噴薄而出,與蒼穹相接。


    上升的氣流在他的下方生出,源源不斷的浩蕩長風支撐起了他的飛行,他抱著柔若無骨的少女,繞著雲螺飛了起來,如相逢時一樣。


    小禾雖也修過這個劍經,卻無法真正掌握它的力量。


    高空中,林守溪鳥兒般張開著手臂,小禾被逼無奈,隻好主動抱著他,緊緊貼著他的身軀,這也遂了林守溪的意,他笑道:“小禾抓緊了。”


    風中,少年嚐試了更多的動作,小禾也抱得更緊。


    天旋地轉。


    少年少女在風中滑翔著,如比翼雙飛的鳥。


    小禾最初有些害怕與拘謹,但她很快也放開了,試著鬆開一隻手,與林守溪一道飛,風灌入紅裙,後背的裙裳高高鼓起,像有翅膀要裂衣生出。


    太陽低垂。


    西邊盡是橘紅色的光。


    “怎麽一下子就黃昏了?”小禾問。


    “還不是你起晚了。”林守溪硬氣了很多。


    “你……”


    小禾本想斥責,但一想到現在受製於人的處境,還是忍住了。


    林守溪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又將她摟入懷中,恣意捉弄,小禾雙肩掙動,隻得暫且求饒。


    “知道夫君的厲害了?”


    “知道了……”


    直至夜色降臨,風聲漸衰時,精疲力盡的兩人才回到了雲螺上。


    此時,雲螺螺腹的深處,一枚戒指靜靜地躺著。


    黑裙少女蜷縮在戒指中,外麵的歡聲笑語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與她無關,慕師靖倍感孤獨,不由捂住耳朵,蜷得更緊了些。


    這是她一個人的孤獨……


    她有些後悔跟來了。


    夜裏,雪停了,灰蒙蒙的天空被璀璨的銀河取代,它們看上去這樣的近,仿佛伸手可摘。


    “傳在世界之外,還潛藏著無數可怕的神明,它們在宇宙中遊蕩,試圖侵蝕一個又一個的世界,被我們稱為域外煞魔。”


    小禾看著夜空,悠悠地:“是星空保護了我們。”


    林守溪沒有回應。


    “哎,你有沒有認真聽本小姐話啊。”小禾秀眉輕挑,不悅地問。


    可當她俯身望去時,才發現林守溪已靠在自己的身上睡著了。


    “有這麽累麽?”小禾困惑。


    她想將他搖醒,陪自己聊天,可手真正落下時,卻變成了撫摸,撫摸了一會兒,她還主動放下他的身子,讓他的腦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小禾低下頭,盯著少年柔美俊秀的側臉。


    “真可愛呢。”她。


    離開了神牆,一路向北飛去,大地汙穢荒涼,放眼望去唯見險峻山嶽起起伏伏。


    大地雖然充斥著危險,但仙人對大地的探索依舊沒有斷過,廣袤的荒原上,還可以看到不少仙人修築的據點。


    臨近清晨,林守溪醒了,他剛醒的時候還想假裝懵懂,將這‘枕頭’摩挲一邊,卻聽小禾冷冷地問:


    “睡得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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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


    “你也隻顧自己舒服了。”小禾敲了敲自己有些麻的腿,不悅道:“下次再敢不告而睡,本小姐可不會寵溺你了。”


    “多謝巫女俠寬宏大量。”林守溪抱拳道。


    “你才是巫女……”小禾白了他一眼。


    一同看了場日出後,天徹底亮了,林守溪操縱著雲螺下降,尋了處神山設在荒外的驛站,帶饑腸轆轆的小禾去吃點東西。


    他們一走入茶樓,立刻吸引了滿樓目光,兩人早已習以為常,隻是尋了空處,坐下點菜。


    荒外食材貧瘠而昂貴,來這裏的大都是神山子弟,林守溪坐定之後翻著菜單,詢問小禾愛吃什麽,小禾原本是嫌貴的,但一想到花的是楚映嬋的錢,也就釋懷了。


    林守溪感受著大家各種各樣的目光,本以為會發生些什麽衝突,可來這裏的到底是名門弟子,不會做那土匪行徑,一直到兩人用餐結束,也隻幾位弟子上來攀談,打聽出身來曆,想要結識。


    林守溪也詢問了幾句,知曉他們是神守山弟子,此次出行是為了平定北方的妖亂。


    “北方妖亂?”林守溪感到好奇。


    “嗯,我們也是上個月才得到的消息,是北麵有一片無人居住的凶險空宅常有妖邪出沒,命我們前往探查,師兄師姐已先行去了。”那名弟子解釋道。


    林守溪點了點頭。


    荒外的空廟殘殿太多,其中妖邪蟄伏無數,沒什麽好奇怪的。


    “凶宅?是怎樣的凶宅?”小禾卻生出了興趣。


    “我們還沒去過,隻是一處大湖邊上,有人那是瞻仰神明的望樓,也有人是鎮壓邪神的廟宇。”弟子回答。


    “大湖邊上?”


    林守溪與小禾想到了同一件事,俱是一驚。


    “那湖叫什麽名字?”小禾忙問。


    “這我們哪知道,總之是座枯湖,早在三個月前,那湖水就不知何故蒸去了大半,湖床都露出來了。”弟子神秘兮兮道。


    三個月前……


    林守溪與小禾對視了一眼,神色更加古怪。


    應該不是巫祝湖了……


    這樣的場景巫祝湖雖也發生過,但鎮守已死,動亂已消,按理不會發生第二次了。


    他們依舊感到了不安。


    難道北方的某座大湖中還藏著與鎮守大人同級別的神明?


    “兩位也是去調查此事的嗎?”弟子問。


    “不,我們是道侶,一同來荒外曆練,增長見識。”林守溪解釋。


    如今神山之中養尊處優貪圖享樂者太多,這般負劍遊曆荒外的道侶得到了弟子們的敬意,林守溪又與他們攀談了一會兒,卻沒有得到關於凶宅枯湖更多的消息。


    吃過了早飯,他們繼續上路。


    離了驛站,雲螺吞雲而起,往北飛去,小禾看著白蒙蒙的天空,心中總有種惶惶不安之感,林守溪看出了她的心思,摟住了肩膀,柔聲寬慰道:


    “不要多想了,神守山的仙師們神通廣大,定能平息妖亂的。”


    “嗯。”


    小禾雖然點頭,卻忍不住回憶起關於巫家的一切。


    小禾從小就聽姑姑巫家的故事,無論是怎樣的故事,最終都繞不過‘鎮守的傳承’。


    巫家在巫祝湖邊守了將近三百年,為的就是這份傳承,隻可惜,無論是家主還是雲真人,他們殫精竭慮所求的一切都在暴雨中化為了雲煙,令人唏噓不已,她雖複仇成功,卻也沒有想象中的暢快。


    轉眼又是一天過去。


    臨近黃昏的時候,天又下起大雪。


    雖然距離巫家已經不遠,可冒雪趕路到底不妥,商議之下,林守溪與小禾還是決定尋個荒外廟宇休息一夜。


    這樣的廟宇並不難找,保險起見,林守溪還挑了一個神像早已破碎的廟。


    推開破廟大門,清理出一片空場,林守溪從雲螺的腹中拉出行囊,取出了兩條卷好的羊絨毯子,一條鋪在地上,另一條則作為被子一道裹著,就此度過這個風雪之夜。


    小禾躺在他的懷中,很快睡去,林守溪卻是怎麽也睡不著。


    今日驛站中與弟子的閑談也令他回想起了巫家的事,他回憶著巫家發生的一切,總覺得自己還想漏了什麽。


    外麵風聲漸小,雪似乎停了。


    心煩意亂之間,林守溪掀開些毯子,想要出去透透風。


    今夜小禾可沒有醉,林守溪才一動身,小禾便睜開了眼,“你要去哪裏?”


    “我出去走走。”林守溪。


    小禾輕輕嗯了一聲,也沒強留,隻是:“不許走遠。”


    林守溪點頭答應。


    林守溪走了,小禾立刻將他那份羊絨毯卷到了自己身上,舒舒服服裹緊之後,少女再度沉沉地睡去。


    林守溪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出。


    外麵積雪很厚,一腳下去便淹過了足踝。


    他踩著雪兜轉了一會兒,寒風吹上額頭,令人神清氣爽,忽然間,他身後有細微的動靜傳來,林守溪回頭望去,赫然見到了一個黑裙少女的身影。


    原來今夜睡不著覺的不止是林守溪。


    慕師靖在戒指裏躲了許久,身體難以舒展,脊椎酸痛,又累又乏,她聽到了林守溪與小禾的對話,想著反正離巫家也不遠了,不若自己偷偷溜出去,連夜趕路,抵達巫家,將那文稿偷出,了卻心頭大患。


    於是,慕師靖離開了戒指,從螺腹中慢慢爬出,潛出廟宇,打算繞路夜行。


    可萬萬沒想到,她的潛行沒有驚動小禾,反倒被林守溪敏銳地發現了。


    “你……我……”


    慕師靖被發現之後,立刻站直了,她緩緩回身,對上了林守溪疑惑的眼神,支支吾吾開口,想編個理由解釋。


    林守溪卻笑了,他走到她的身邊,上下打量,自信滿滿道:“小禾,你若變成師父興許還能嚇嚇我,變成慕姑娘想嚇唬誰呢?”


    慕師靖聽了這話,心中震怒,恨不得給他兩劍,但她還是以大局為重,沒有反駁,順水推舟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當然,小禾難道忘了,我有看破虛幻的能力。”林守溪冷靜地。


    慕師靖輕輕點頭,她狐疑地看著林守溪,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夫君可真厲害呢。”慕師靖訕笑。


    “夫君厲害的地方很多的,小禾想知道嗎?”林守溪隨手摟住她的腰肢,戲弄著問。


    “不,不用了。”


    慕師靖大羞,立刻掙脫了他的束縛,:“我本來還想逗逗你的,沒想到你這般不配合,真無趣……好了,今夜的事以後不許再提,本小姐要回去睡了。”


    林守溪暗暗慶幸著自己的機智,他看著小禾嬌憨不悅的模樣,忍不住拍了拍她腴柔的臀兒,道:“以後小禾再敢明目張膽地戲弄夫君,可要家法伺候了。”


    “你竟敢……”


    這是慕師靖第一次挨他的打,雖然很輕,卻令她身心一顫,這可是自己的宿敵啊……羞恥感湧上心頭,她想要發作,卻還是強行忍了下去,最終隻罵了聲:“輕浮。”


    慕師靖生怕再被占便宜,匆匆離去,躡手躡腳地回到廟宇,鑽回了雲螺腹中。


    林守溪不覺有異。


    他賞了一會兒夜景,也回到廟中,與小禾一同歇息。


    這是抵達巫家的前夜,一切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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