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酉陽洲，許初一心中包袱才逐漸放了下來。</p>
坐在渡船上的他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個妖與人共存的酉陽洲，暗暗的歎了口氣。</p>
少年閉上眼，躺在了船艙客房中，回想起阿棄與阿喜倆人，他眯起雙眸，糾結這一次到底是巧合，還是可以安排。</p>
晏道安當時對於少年的詢問，隻是一笑而過，並未給出一個答桉。</p>
現如今細細想來，許初一不禁開始懷疑起了封一二是否刻意安排了他與柳承賢之後的事。</p>
漸漸地，少年閉上了眼睛，可腦海中仍舊是浮現出了晏道安那詭異的一笑，那略有深意的笑容讓他不禁有些害怕。</p>
“也不知道柳承賢他怎麽樣了？會不會變得和晏道安一樣？”，睡不著的他坐起身來，朝著窗戶朝外望去，蒼茫大海，孤帆遠影。</p>
還記得當時是在鯤洲之上，柳承賢與他坐在甲板上，一個念書，一個聽書。</p>
“柳承賢，你可千萬別變啊！”</p>
許初一小聲念叨了這麽一句，此時的他有些害怕，害怕這個天下唯一一個同鄉人再見之時會形同陌路。</p>
而此時，柳承賢在行動緩慢的牛車上枕書而眠，頭枕的那本書已經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p>
這本書其實算不上被人推崇，因為乃是一本小冊子，記載的都是些遊山玩水的瑣事。</p>
書本是少年無意間在望山書院的書房中找到的，也是他執意帶走的，不為別的，隻因為寫下此書的人與那副《千裏江山圖》的作者重名罷了。</p>
夢中的柳承賢手握一支毛筆，與長卷之上憑借記憶繪畫出了那副久違了的畫作。</p>
畫作之上，有千裏山脈，有萬千河流，有邊疆關隘，有城鎮街頭。</p>
有他熟悉的那座皇宮，有他陌生的那條巷弄。</p>
就在他收尾之時，牛車晃動了一下，讓這個差點在夢中重塑清名天下的少年猛然驚醒。</p>
一身墨色儒衫的柳承賢撐著那些個散落書籍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麽時候，牛車竟然行走到了一處懸崖邊上。</p>
而與眼前懸崖相對的不遠處的斷壁之上，便是那座曾與他約好來此一敘的琅琊書院。</p>
柳承賢跳下牛車，站在峽穀之間，稍微目測了一下，這間隙少說也有二十丈左右。</p>
看著禁閉的書院大門，少年皺起眉頭，很顯然這樣的一道鴻溝，是想將山下人與山上人分離開來。</p>
橫望懸崖邊上，沒有鎖鏈沒有橋梁，若是要過去也就隻要山上人才能做到，而且還得是一品六境的山上人。</p>
不然恐怕氣息不足，行至一半就得掉下去。</p>
就在少年收回目光的時候，近處有有一個直到膝蓋高低的石碑吸引了他。</p>
“以文載道，以書傳世。”</p>
蹲下身的少年拍了拍雙手，看著石碑上被自己抹去灰跡的八個陰刻文字，不由得輕聲念叨。</p>
“原來讀書人都一個德行，我還以為隻有我家先生這樣呢。”</p>
站起身來的少年輕笑一聲，石碑上的文字看似尋常道理，卻是過懸崖的方法。</p>
若不是柳承賢常年跟在城府深沉的李扶搖身後，總是聽些個如同啞迷，晦澀難懂的話，恐怕也很難猜出其中意思。</p>
本以為琅琊書院如此選址是為了謝絕山下人打擾，現在看來卻是給入院的讀書人分了個高低。</p>
以文載道，即是心中大道也是腳下小道。</p>
好在這些年少年專心修行，先生李扶搖與師爺顧須左這倆個文抄公，以他的名義寫下了不少詩篇文章，足以鋪滿眼前的二十餘丈。</p>
隻見柳承賢看了一眼牛車上的那幾幅卷軸，隨手拿下一幅，朝著書院方向展開。</p>
刹那間，卷軸之上那些原本躍然於紙上的文字依次展開，直奔懸崖對麵，在兩岸搭建起了一條道路。</p>
“一首詞而已，就這樣滿了。”</p>
柳承賢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像極了那個狐媚男子。</p>
他牽起牛車，伸出手摸了摸老牛的額頭，“別怕，跟著我走就行了。這首詞雖說隻是尋常的山水詞，但是也足夠咱倆過去了。”</p>
老牛似乎聽懂了少年的話，竟然閉上了眼睛。</p>
於是少年牽牛，牛車載書。就這樣，行走於那首山水詞鋪就得小道之上。</p>
月光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首詞恰好也是寫月。</p>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p>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p>
這首詞是抄的，少年也曾問過李扶搖這首詞的出處，而李扶搖也隻是搖頭，說是自己年少時聽他那個亦師亦友的朋友念過。</p>
當時柳承賢有些遺憾，李扶搖看在眼裏，輕聲說道：“我聽那朋友說過此人另有一句話，說得相當好，你想聽嗎？”</p>
也不等少年答應，柳承賢便拿起毛筆，以端正的篆書寫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p>
現如今巧合又遇這詞，少年心中也難免想起那十四個字，不由得有些唏噓。</p>
若是當年在清名天下，自己有幸見過這十四個字，自己會不會好一些，是不是那個跟著遊俠兒遠遊天下的少年會是自己呢？</p>
不知不覺，柳承賢已經到了書院門口，他回首收下卷軸，將其放在了牛車上。</p>
疊指彈窗，連翹了三下門的他，見裏麵沒有動靜。</p>
少年想起蓮花渡口遇到的那個中年男子，輕聲說道：“學生柳承賢，前來赴昔日蓮花渡口之約。”</p>
說來也是奇怪，連續敲了三下門，大門未見開啟，少年隻是一句話，那布滿了三十六個銅釘的大門便應聲而開。</p>
“果然啊，行走江湖，懂禮數不如提人。”</p>
少年自言自語地調侃了一番，隨即看向門內。</p>
不一會，一個身穿朱砂色儒衫的年輕讀書人從遠處走來，行至近處的他彎腰施禮，開口說道：“柳師兄請，我家先生行走經商還未歸來，不過走之前特地吩咐，若是您來，便好生招待，不出三日，他便會回來。”</p>
柳承賢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後便牽著牛車進了書院。與年輕讀書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身穿朱砂色儒衫的讀書人抬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牛車上那些個雜亂的書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p>
其實也不怪他失禮，其中任何一本放在其餘都是塵封與書房之中，隻供書院夫子的學生翻閱。</p>
這麽些個寶貝書籍，現如今就這樣在牛車上攤放一堆，這讓他怎能不吃驚，好奇起這個叫柳承賢的少年究竟是個什麽來頭。</p>
柳承賢對那個讀書人都豔羨與驚訝毫無興趣，隻想著早些見過那個昔日蓮花渡的中年男子，將這約定給了了，好掩人耳目當初自己的那些個行為。</p>
可若是讓他知道了後來讀書人執意認為他與衍崖書院的沉知秋是父親與私生子的關係，一口一個沉公子的叫著，恐怕此時他一定會與之說上兩句話，說清楚這些個書籍的來由。</p>
柳承賢出了望山書院，到了琅琊書院，有人走就有人來。</p>
此時的望山書院連帶著那一座道觀一間寺院都是前所未有的熱鬧。</p>
不光因為李扶搖帶來了阿棄與阿喜這倆個活潑的孩子，還有王猛一行人的做客。</p>
顧須左蹲在湖邊，看著湖水中的魚兒四處遊曳，總也不上鉤，不由得有些心塞。</p>
他看了看一旁的如同入了定的男孩，又看了看那個一口一個老子的高大女子，索性將魚竿一扔，不釣魚了。</p>
“小子，你看得不累嗎？都一個時辰了，你看什麽呢？”，顧須左朝著男孩問道。</p>
名叫啟白晝的男孩，默不作聲，繼續看著湖麵，也不搭理老者，也不知道是當真看得出神了，還是故意的。</p>
“我說師弟，您就別操心了。他沒個一天半載是不會停的。”叼著一根野草，早已習慣了少年行徑的高大女子說道：“還有，別小子小子的叫喚，論輩分他也是你師兄。”</p>
“唉……”，顧須左無奈搖了搖頭，要怪隻能怪文諸出了稷下學宮，收了這個晚輩做學生。</p>
“這兒，有人曾經破過境界。”</p>
站在湖邊出神許久的男孩蹲了下來，終於說了句話。</p>
顧須左輕咦一聲，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p>
男孩指了指湖中漣漪說道：“破境之時文運湧來，即便被他收入扇中，但依舊會有一小部分留在此處，福澤一方。”</p>
顧須左聞言點了點頭，再次看向湖麵，陣陣漣漪的確是相得益彰，與柳承賢破境之前相比的確能感到些不一樣。</p>
“你怎麽知道是扇子？”</p>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一陣聲響，一個狐媚男子手牽著一個拖著三隻紅色狐狸尾巴的小女孩朝著這邊走來，邊走邊問。</p>
男孩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微微皺起眉頭，隨後繼續解釋道：“因為我見過他，在來時的渡口，他那柄折扇很不一樣，而他牛車上那些個珍貴書籍擺放散亂，唯獨那折扇卻視若珍寶。”</p>
“或許是因為那柄折扇是他眼中最為重要之人送的呢？”，李扶搖接著問道。</p>
“那我說的就更對了，若換作是你，天下文運暫存之處必然也是貼身之物，既然都重要之人所送，那柄折扇自然是貼身攜帶啊。”</p>
啟白晝說完站起身來，朝著王猛說道：“先生什麽時候才能過來啊？”</p>
李扶搖盯著有些心急的男孩，隻感覺文諸公這一次果真是找了個好學生，觀察入微，心思縝密。</p>
</p>
王猛瞥了一眼帶著女孩的狐媚男子，又看了看自家師弟，輕聲問道：“你怕那個狐狸精？”</p>
啟白晝搖了搖頭，可是眼神之中卻依然是承認了自己害怕，不過不是害怕那隻人畜無害的狐狸精，而是害怕那個狐媚男子。</p>
啟白晝覺得，眼前的男子皮囊之下的魂魄絕非是一人。</p>
李扶搖似乎也看穿了男孩的意思，笑著彎下了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小師叔，看見了就看見了，別怕！你看我像壞人嗎？”</p>
男孩轉過頭，盯著晏道安皮囊之下的狐媚男子看了許久，等看清楚了，這才舒展眉頭，直言不諱地說道：“不像壞人，但也絕不是好人。”</p>
李扶搖哈哈大笑，指著男孩說道：“說得好，小師叔說得極是，咱們以後努力做好人。”</p>
男孩沒有說話，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狐狸精，兩人目視許久，或許是男孩的眼神太過專注，讓阿喜覺得很不自在，總是覺得對方看穿了自己心思。</p>
她本能的朝著李扶搖身後躲了躲，之露出了半個身子。</p>
也就是這麽一個細微動作，被男孩看在了眼裏，他轉而看向一副狐媚神態的李扶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欲言又止。</p>
李扶搖看在眼裏，眉角微微皺起，轉身帶著女孩就要走。</p>
就在走出幾步的時候，啟白晝終究是沒有忍住，拉著王猛的手，朝著那倆人的背影說道：“別想了，已經不是她了。”</p>
李扶搖步伐停滯片刻，隨後繼續向前，並沒有回頭，隻是牽著女孩的手鬆開了。</p>
這一幕王猛看在眼裏十分不解，反倒是知曉自家學生往事的顧須左露出一個欣慰笑容，繼而朝著男孩彎腰施禮道：“多謝師弟提點我那個愚昧學生。”</p>
前生今世，看似相連，卻又不想連。既然已經轉世，切斷了前世記憶種種，那麽她便不是她。</p>
隻是短短一丁點的時間，男孩便看穿了一切。</p>
而一直糾結於小狐狸前世的李扶搖則看著女孩朝著在書房跑去，在那，有一個叫阿棄的男孩在等他，是他也不是他。</p>
就在這個時候，在書院大門外掃地的劉落雁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抬起頭的他看見了一個矮小的黑胖子，身穿一襲儒衫的他身後跟著一個身穿蟒袍的年輕男子。</p>
剛到書院門口的文諸原本還是笑臉，看見了劉落雁，即刻變了臉色，朝著他喊道：“讓你家先生出來！”</p>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文諸與顧須左也算得上是情敵了。</p>
坐在渡船上的他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個妖與人共存的酉陽洲，暗暗的歎了口氣。</p>
少年閉上眼，躺在了船艙客房中，回想起阿棄與阿喜倆人，他眯起雙眸，糾結這一次到底是巧合，還是可以安排。</p>
晏道安當時對於少年的詢問，隻是一笑而過，並未給出一個答桉。</p>
現如今細細想來，許初一不禁開始懷疑起了封一二是否刻意安排了他與柳承賢之後的事。</p>
漸漸地，少年閉上了眼睛，可腦海中仍舊是浮現出了晏道安那詭異的一笑，那略有深意的笑容讓他不禁有些害怕。</p>
“也不知道柳承賢他怎麽樣了？會不會變得和晏道安一樣？”，睡不著的他坐起身來，朝著窗戶朝外望去，蒼茫大海，孤帆遠影。</p>
還記得當時是在鯤洲之上，柳承賢與他坐在甲板上，一個念書，一個聽書。</p>
“柳承賢，你可千萬別變啊！”</p>
許初一小聲念叨了這麽一句，此時的他有些害怕，害怕這個天下唯一一個同鄉人再見之時會形同陌路。</p>
而此時，柳承賢在行動緩慢的牛車上枕書而眠，頭枕的那本書已經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p>
這本書其實算不上被人推崇，因為乃是一本小冊子，記載的都是些遊山玩水的瑣事。</p>
書本是少年無意間在望山書院的書房中找到的，也是他執意帶走的，不為別的，隻因為寫下此書的人與那副《千裏江山圖》的作者重名罷了。</p>
夢中的柳承賢手握一支毛筆，與長卷之上憑借記憶繪畫出了那副久違了的畫作。</p>
畫作之上，有千裏山脈，有萬千河流，有邊疆關隘，有城鎮街頭。</p>
有他熟悉的那座皇宮，有他陌生的那條巷弄。</p>
就在他收尾之時，牛車晃動了一下，讓這個差點在夢中重塑清名天下的少年猛然驚醒。</p>
一身墨色儒衫的柳承賢撐著那些個散落書籍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麽時候，牛車竟然行走到了一處懸崖邊上。</p>
而與眼前懸崖相對的不遠處的斷壁之上，便是那座曾與他約好來此一敘的琅琊書院。</p>
柳承賢跳下牛車，站在峽穀之間，稍微目測了一下，這間隙少說也有二十丈左右。</p>
看著禁閉的書院大門，少年皺起眉頭，很顯然這樣的一道鴻溝，是想將山下人與山上人分離開來。</p>
橫望懸崖邊上，沒有鎖鏈沒有橋梁，若是要過去也就隻要山上人才能做到，而且還得是一品六境的山上人。</p>
不然恐怕氣息不足，行至一半就得掉下去。</p>
就在少年收回目光的時候，近處有有一個直到膝蓋高低的石碑吸引了他。</p>
“以文載道，以書傳世。”</p>
蹲下身的少年拍了拍雙手，看著石碑上被自己抹去灰跡的八個陰刻文字，不由得輕聲念叨。</p>
“原來讀書人都一個德行，我還以為隻有我家先生這樣呢。”</p>
站起身來的少年輕笑一聲，石碑上的文字看似尋常道理，卻是過懸崖的方法。</p>
若不是柳承賢常年跟在城府深沉的李扶搖身後，總是聽些個如同啞迷，晦澀難懂的話，恐怕也很難猜出其中意思。</p>
本以為琅琊書院如此選址是為了謝絕山下人打擾，現在看來卻是給入院的讀書人分了個高低。</p>
以文載道，即是心中大道也是腳下小道。</p>
好在這些年少年專心修行，先生李扶搖與師爺顧須左這倆個文抄公，以他的名義寫下了不少詩篇文章，足以鋪滿眼前的二十餘丈。</p>
隻見柳承賢看了一眼牛車上的那幾幅卷軸，隨手拿下一幅，朝著書院方向展開。</p>
刹那間，卷軸之上那些原本躍然於紙上的文字依次展開，直奔懸崖對麵，在兩岸搭建起了一條道路。</p>
“一首詞而已，就這樣滿了。”</p>
柳承賢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像極了那個狐媚男子。</p>
他牽起牛車，伸出手摸了摸老牛的額頭，“別怕，跟著我走就行了。這首詞雖說隻是尋常的山水詞，但是也足夠咱倆過去了。”</p>
老牛似乎聽懂了少年的話，竟然閉上了眼睛。</p>
於是少年牽牛，牛車載書。就這樣，行走於那首山水詞鋪就得小道之上。</p>
月光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首詞恰好也是寫月。</p>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p>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p>
這首詞是抄的，少年也曾問過李扶搖這首詞的出處，而李扶搖也隻是搖頭，說是自己年少時聽他那個亦師亦友的朋友念過。</p>
當時柳承賢有些遺憾，李扶搖看在眼裏，輕聲說道：“我聽那朋友說過此人另有一句話，說得相當好，你想聽嗎？”</p>
也不等少年答應，柳承賢便拿起毛筆，以端正的篆書寫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p>
現如今巧合又遇這詞，少年心中也難免想起那十四個字，不由得有些唏噓。</p>
若是當年在清名天下，自己有幸見過這十四個字，自己會不會好一些，是不是那個跟著遊俠兒遠遊天下的少年會是自己呢？</p>
不知不覺，柳承賢已經到了書院門口，他回首收下卷軸，將其放在了牛車上。</p>
疊指彈窗，連翹了三下門的他，見裏麵沒有動靜。</p>
少年想起蓮花渡口遇到的那個中年男子，輕聲說道：“學生柳承賢，前來赴昔日蓮花渡口之約。”</p>
說來也是奇怪，連續敲了三下門，大門未見開啟，少年隻是一句話，那布滿了三十六個銅釘的大門便應聲而開。</p>
“果然啊，行走江湖，懂禮數不如提人。”</p>
少年自言自語地調侃了一番，隨即看向門內。</p>
不一會，一個身穿朱砂色儒衫的年輕讀書人從遠處走來，行至近處的他彎腰施禮，開口說道：“柳師兄請，我家先生行走經商還未歸來，不過走之前特地吩咐，若是您來，便好生招待，不出三日，他便會回來。”</p>
柳承賢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後便牽著牛車進了書院。與年輕讀書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身穿朱砂色儒衫的讀書人抬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牛車上那些個雜亂的書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p>
其實也不怪他失禮，其中任何一本放在其餘都是塵封與書房之中，隻供書院夫子的學生翻閱。</p>
這麽些個寶貝書籍，現如今就這樣在牛車上攤放一堆，這讓他怎能不吃驚，好奇起這個叫柳承賢的少年究竟是個什麽來頭。</p>
柳承賢對那個讀書人都豔羨與驚訝毫無興趣，隻想著早些見過那個昔日蓮花渡的中年男子，將這約定給了了，好掩人耳目當初自己的那些個行為。</p>
可若是讓他知道了後來讀書人執意認為他與衍崖書院的沉知秋是父親與私生子的關係，一口一個沉公子的叫著，恐怕此時他一定會與之說上兩句話，說清楚這些個書籍的來由。</p>
柳承賢出了望山書院，到了琅琊書院，有人走就有人來。</p>
此時的望山書院連帶著那一座道觀一間寺院都是前所未有的熱鬧。</p>
不光因為李扶搖帶來了阿棄與阿喜這倆個活潑的孩子，還有王猛一行人的做客。</p>
顧須左蹲在湖邊，看著湖水中的魚兒四處遊曳，總也不上鉤，不由得有些心塞。</p>
他看了看一旁的如同入了定的男孩，又看了看那個一口一個老子的高大女子，索性將魚竿一扔，不釣魚了。</p>
“小子，你看得不累嗎？都一個時辰了，你看什麽呢？”，顧須左朝著男孩問道。</p>
名叫啟白晝的男孩，默不作聲，繼續看著湖麵，也不搭理老者，也不知道是當真看得出神了，還是故意的。</p>
“我說師弟，您就別操心了。他沒個一天半載是不會停的。”叼著一根野草，早已習慣了少年行徑的高大女子說道：“還有，別小子小子的叫喚，論輩分他也是你師兄。”</p>
“唉……”，顧須左無奈搖了搖頭，要怪隻能怪文諸出了稷下學宮，收了這個晚輩做學生。</p>
“這兒，有人曾經破過境界。”</p>
站在湖邊出神許久的男孩蹲了下來，終於說了句話。</p>
顧須左輕咦一聲，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p>
男孩指了指湖中漣漪說道：“破境之時文運湧來，即便被他收入扇中，但依舊會有一小部分留在此處，福澤一方。”</p>
顧須左聞言點了點頭，再次看向湖麵，陣陣漣漪的確是相得益彰，與柳承賢破境之前相比的確能感到些不一樣。</p>
“你怎麽知道是扇子？”</p>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一陣聲響，一個狐媚男子手牽著一個拖著三隻紅色狐狸尾巴的小女孩朝著這邊走來，邊走邊問。</p>
男孩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微微皺起眉頭，隨後繼續解釋道：“因為我見過他，在來時的渡口，他那柄折扇很不一樣，而他牛車上那些個珍貴書籍擺放散亂，唯獨那折扇卻視若珍寶。”</p>
“或許是因為那柄折扇是他眼中最為重要之人送的呢？”，李扶搖接著問道。</p>
“那我說的就更對了，若換作是你，天下文運暫存之處必然也是貼身之物，既然都重要之人所送，那柄折扇自然是貼身攜帶啊。”</p>
啟白晝說完站起身來，朝著王猛說道：“先生什麽時候才能過來啊？”</p>
李扶搖盯著有些心急的男孩，隻感覺文諸公這一次果真是找了個好學生，觀察入微，心思縝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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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瞥了一眼帶著女孩的狐媚男子，又看了看自家師弟，輕聲問道：“你怕那個狐狸精？”</p>
啟白晝搖了搖頭，可是眼神之中卻依然是承認了自己害怕，不過不是害怕那隻人畜無害的狐狸精，而是害怕那個狐媚男子。</p>
啟白晝覺得，眼前的男子皮囊之下的魂魄絕非是一人。</p>
李扶搖似乎也看穿了男孩的意思，笑著彎下了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小師叔，看見了就看見了，別怕！你看我像壞人嗎？”</p>
男孩轉過頭，盯著晏道安皮囊之下的狐媚男子看了許久，等看清楚了，這才舒展眉頭，直言不諱地說道：“不像壞人，但也絕不是好人。”</p>
李扶搖哈哈大笑，指著男孩說道：“說得好，小師叔說得極是，咱們以後努力做好人。”</p>
男孩沒有說話，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狐狸精，兩人目視許久，或許是男孩的眼神太過專注，讓阿喜覺得很不自在，總是覺得對方看穿了自己心思。</p>
她本能的朝著李扶搖身後躲了躲，之露出了半個身子。</p>
也就是這麽一個細微動作，被男孩看在了眼裏，他轉而看向一副狐媚神態的李扶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欲言又止。</p>
李扶搖看在眼裏，眉角微微皺起，轉身帶著女孩就要走。</p>
就在走出幾步的時候，啟白晝終究是沒有忍住，拉著王猛的手，朝著那倆人的背影說道：“別想了，已經不是她了。”</p>
李扶搖步伐停滯片刻，隨後繼續向前，並沒有回頭，隻是牽著女孩的手鬆開了。</p>
這一幕王猛看在眼裏十分不解，反倒是知曉自家學生往事的顧須左露出一個欣慰笑容，繼而朝著男孩彎腰施禮道：“多謝師弟提點我那個愚昧學生。”</p>
前生今世，看似相連，卻又不想連。既然已經轉世，切斷了前世記憶種種，那麽她便不是她。</p>
隻是短短一丁點的時間，男孩便看穿了一切。</p>
而一直糾結於小狐狸前世的李扶搖則看著女孩朝著在書房跑去，在那，有一個叫阿棄的男孩在等他，是他也不是他。</p>
就在這個時候，在書院大門外掃地的劉落雁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抬起頭的他看見了一個矮小的黑胖子，身穿一襲儒衫的他身後跟著一個身穿蟒袍的年輕男子。</p>
剛到書院門口的文諸原本還是笑臉，看見了劉落雁，即刻變了臉色，朝著他喊道：“讓你家先生出來！”</p>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文諸與顧須左也算得上是情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