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之前。


    埃修胯下的坐騎一個趔趄,不斷累積起來的細小傷口終於抵達了這頭牲畜意誌的臨界點。三名往來穿梭的騎手在它的瞳孔眼中交織成恐怖的陰翳,迫近的死亡讓它愈發地狂躁,開始原地蹦跳起來,意圖將自己唯一能感受到的壓力給顛下馬背。坐騎的驟然反目讓埃修猝不及防,不得不夾緊馬腹、把住馬鞍以免被甩落。一瞬間他的周遭空門大開,三道早有預謀的尖銳寒光無所顧忌地朝他突刺!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胡撒卓爾!好一個精心營造的殺局!”紮卡爾微微點頭,不動聲色地在心裏讚歎一聲,隨後又輕輕搖頭,“可惜啊可惜,胡撒卓爾也在這裏等著他們。”


    埃修伏低身子,雙手掌心按住馬背,腳腕以輕微的幅度轉動,雙腿慢慢地脫離了馬鐙的掣肘。當包圍他的三名騎手才剛完成刺擊的準備動作時,雄渾的力量已經沿著起伏的肌肉與緊繃的筋絡源源不斷地注入埃修的兩臂。埃修閉上眼,屏住呼吸,無垠的黑暗中被割裂的風為他指明了三條清晰的軌跡。埃修在等待,他在電光火石的刹那間沉靜地等待!


    就是現在!


    埃修睜開眼,積蓄“多時”的力量自掌心磅礴地奔湧。他撐著馬背躍起,淩空接連將三根套馬杆精準地攔截——最後一根被埃修接住的矛頭僅與他的小腹隔著一層薄薄的單衣。意料之外的逆轉與死亡一同降臨,三名騎手還未來得及從震驚中回過神,埃修已經從套馬杆上掰下矛頭,將他們一一擲殺。


    紮卡爾這方的迦圖騎兵足足愣了兩秒才想起來歡呼。在歡呼聲中,埃修卻聽到一陣不友善密集的馬蹄聲自相對的方向傳來。他頭陣斬了兩人,第二陣又殺三人,那這最後一陣——埃修驀然朝聲音的來向看去,發現五名騎手正氣勢洶洶地朝他這裏逼近。而那名替代了漢子指揮位置的騎手張開五指的手掌還未來得及落下。注意到埃修的注視,騎手微微朝這邊頷首致意,另一隻手舉起來,無聲地鼓了幾下掌。不錯,他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如何打這最後一場。


    五騎來得相當之快,剛一入場就策馬全力衝刺,完全沒有給埃修留下喘息的空間。埃修當機立斷,跳離自己已經奄奄一息的坐騎,落到另一匹戰馬的背上。後者剛有所掙紮便被肆虐在麵骨上的劇痛所折服,求生的本能抹去了它桀驁的脾氣以及對舊主的忠誠。埃修調轉馬頭,繞著野馬群飛奔,以免再次落入包圍圈中。三名親衛組成的連環攻勢應付起來已經讓埃修倍感吃力,沒必要以身涉險去試這五人的能耐。這場爭馬的勝負並非一定要全滅競爭對手,將野馬群的頭馬搶回本陣才是真正的關鍵。埃修猶然在尋找頭馬的位置,一朵紅雲突然從視野的死角串出!


    正是那頭公馬!它攔截在埃修前方,發出沉雄的嘶鳴,如同把雷霆噙在口中咆哮,赫然是一副主動出擊的架勢!埃修剛馴服的坐騎在嘶鳴聲中退縮、叛變,而後便是臣服,前膝直接跪倒在地。埃修直接從馬背上被甩飛。而公馬已經好整以暇地守在埃修前撲的路徑上。它轉過身,前蹄踏實地麵,支撐自己沉雄的身軀,後蹄高高揚起,全身的肌肉從前往後依次序發力,蹬出一記凶狠的、爆炸力十足的飛踹,在半空中的埃修無從借力閃躲,隻能交叉雙臂護在前方。


    喀嚓!埃修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旋轉著飛越馬群上空,落地後又重重地翻滾幾圈。埃修很快調整好身形從草地上坐起,忍痛矯正自己扭曲的臂骨,剛要起身,周遭驀地一暗,他已經置身於五騎的包圍之中。五根套馬杆從天而降,接連捆住他的四肢,脖子,而後立刻絞緊往外拉扯。騎手已經見識過埃修的膂力,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套住埃修腳踝的兩騎更是鉚足了勁,絕不讓埃修能夠踏到地麵。埃修一開始還能抵抗五人五馬從不同方向的拖拽,然而隨著脖子上的套索隨著角力愈發地壓迫氣管,他逐漸呼吸困難,“海納法”更是無從施展。


    之前兩陣一直作壁上觀的野馬群卻在這時暴動起來。那匹公馬在偷襲埃修得手以後並未善罷甘休,它率領自己強壯的子嗣向五名迦圖騎手發起了衝鋒,宣告自己正式介入這場本該以它為戰利品的衝突。


    野馬群的反撲一時間讓五名迦圖騎手手忙腳亂,有一人差點被公馬叼住小腿拽下馬來,還好他規避及時,不過胯下的坐騎卻被撕下了一大塊肉。埃修立刻抓準時機掙脫了束縛,騎手們也很果斷,保持陣型與他拉開了距離。到底是訓練有素的迦圖精銳,一邊退卻一邊完成了對公馬的包圍,同時不動聲色地將其他野馬引導到埃修附近。一時間埃修四周全是狂暴的野馬,或踐踏,或衝撞,或撕咬,霎時便將他淹沒在駁雜的亂流之中。而這時五名騎手已經換上捕馬專用的套索,幾個輕巧的穿插變換,公馬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簡易的轡頭已經在頭顱上構建完畢,而後五騎共同發力,將公馬朝自己的本陣中拖拽。


    “糟!”蘭道夫一拍大腿,“要輸?”


    紮卡爾緊皺眉頭,隻是看著暴動野馬群,一言不發。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眼看著公馬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朱達方的本陣,紮卡爾終於忍不住了,“第二批,出——”


    紮卡爾話音未落,巨大的,小山嶽般的黑影突然間自馬群中騰飛而起。一名親衛猝不及防,從馬背上徑直被砸下來,一道血箭自他嘴裏嗆出,全身的骨骼發出讓人膽戰心驚的破裂聲。幾乎將他身軀壓碎的居然是一匹野馬!


    海潮一般澎湃的呼吸聲在紛亂的馬蹄聲中清晰地起伏,甚至連風的流向都為之波動。埃修扛著另外一匹野馬,自馬群中高高躍起。他每一步都沉重地沒入草下,每次躍起卻又矯健得仿佛振翅的飛雁。野馬在他雙臂的擎舉下哀鳴。埃修如同天神一般扛著野馬衝向殘存的四名騎手,將“揮砸”這個動作重複了四次,草地上便多了四具癱軟的屍體——亦或者是五具,被當成武器的野馬在揮砸第二次時已是七竅流血。


    “到你了。”埃修將野馬的屍體扔到一邊,目光灼灼地盯著公馬。他撫摸著自己的咽喉,上麵被套索勒出來的痕跡還未完全消退。公馬從埃修冷硬的表情中覺察到了非同尋常的危險,野獸的本能使得它一步步後退,而後轉身狂奔!


    埃修再次展現出他那匪夷所思的速度。他發力得甚至更早!公馬才轉過身,四蹄還未撒開,後腿已經被埃修抱住。他全然沒有順勢騎上去的打算,澎湃的呼吸聲再度響起,在一眾迦圖騎兵的驚呼聲中,埃修高高舉起公馬,在空中掄出完美的一百八十度弧線,悍然將它摜翻在地!在吃了一記狠的後公馬居然還有餘力反抗,後腿一蹬,正中埃修小腹。


    埃修渾然不覺,隻是捏住公馬的後腿,再次將其身軀掄過頭頂摜倒。他不像是在馴馬,反而更像是將馬匹當成一個宣泄暴力的對象。但是公馬並未輕易地屈服,相反,暴力將它凶悍的天性進一步的激發。它張嘴去咬埃修,原本用以咀嚼長草的牙齒間赫然有幾枚鋒利的犬牙。埃修反手將它的嘴巴抽開,將它的身軀高高舉起重重砸落。盡管有柔軟的長草地作為俯衝,公馬還是發出一聲痛楚的嘶鳴。野馬聽到了領袖的呼喚,想要上前救援,但是埃修飛起一腳,它們便被踹翻在地,短時間內無法起身。


    蘭道夫看得揪心,這渾人莫不是殺得性起,該不會真的失手把頭馬給宰了吧?隻是蘭道夫不敢在這時候叫停,先前埃修以野馬為武器揮砸破局的場麵太過震撼,以至於蘭道夫很懷疑自己若是這個時候開口會不會就有一匹野馬往這裏飛過來。他偷偷看了眼紮卡爾,後者扶起額頭,顯然也不如何認同埃修的手法,不過他也沒有開口。


    蘭道夫沒來由地想起了達夏那些以熬鷹為業的訓鷹人,埃修目前所做的跟那些人有些類似。隻不過熬鷹是人與鷹以彼此的意誌力相互折磨,而埃修現在隻是在以無與倫比的暴力對頭馬的精氣神進行一邊倒的淩虐。雙方的體能都在急劇地消耗,而頭馬是最先支撐不住的。它能夠帶領著自己的族群在草原上馳騁多時而不顯疲態,但與埃修高強度的對抗卻在極短時間內榨幹了它。很快它不再抵抗,躺在草地上認命地閉上眼睛,任由埃修拽著它的後腿徑直拖往紮卡爾的本陣。野馬群猶疑了一會,默默地跟了上來。


    “竟然有這種人士啊,無怪紮卡爾會喊他‘胡撒卓爾’,可就算是部落中最為尊貴的稱號,放在這人身上,還是顯得卑賤了些。十名親衛都折在他手上,輸了這場爭馬倒也不冤。”騎手看著埃修的背影,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朱達大人有必要知道,迦圖草原外又多了一名不知來曆的超一流武者。”


    “大人……”漢子湊上前來,誠惶誠恐地問,“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騎手回過頭,抽出馬刀將漢子的頭顱幹淨利落地斬下。“總得有人為這次失利負責。”騎手拎著頭顱的發辮,盯著那雙飽含錯愕的瞳孔慢條斯理地說。“你的部落,包括你的妻女就由我來接收了。你們,”最後一句話他是對自己的部下說的,“把這廢物帶來的二百二十四人整頓一下,流羊血的去當奴隸,流狼血的可以考慮收編。走吧。”說完,騎手調轉馬頭,也不下令收斂那些親衛的屍體,就這麽策馬遠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醉酬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醉酬天並收藏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