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餘知州為了彌補過錯,一改往日的懶散作風,專心整理翻看卷宗,整日處理動亂之事,可謂忙得腳不沾地,那些個溜須拍馬的事自然沒有閑心去做,衙門裏倒是清靜不少。


    這些時日,反倒是兗州城內不甚太平。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一群青衣男子隨意出入各處酒樓客棧,這些人腰間皆配一把長劍,臉上滿是凶煞之氣,拿著一幅畫像四處尋人,還威脅兗州百姓如果知情不報必會惹來殺身之禍。


    此事一出,城內人心惶惶,隻要遠遠看見這一抹青色衣衫,便知是那群凶神惡煞來了,趕緊關門閉戶以免招惹晦氣上身。若其中有好事者站出來指責他們幾句,立馬便會招來無妄之災,輕則受些皮肉之苦,重則斷手斷腳半條命都沒了。


    若說普通百姓不曾聽過麟蘭閣的名號,那些混跡江湖的浪子俠客卻是略有耳聞,隻是人人都對此諱莫如深,閉口不談。江湖,朝堂,其中的暗潮洶湧又怎是一般民眾所能理解和想像的。


    今日,北城街頭,那群青衣人再次出現,這次他們安靜了許多,沿街走到北城盡頭,途經的店鋪無數,卻沒有踏進一步,隻是目標明確地徑直往兗州衙門走去。


    這群青衣人大約有二十餘人,那為首的走在最前頭,剛到衙門前,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一塊禦賜金牌。


    幾個守門的衙役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口中不停喊著萬歲。這頭目冷笑著收了禦賜金牌,要衙役趕緊去通報一聲,說是有要事與知州相商。


    這可讓衙役們為難了,這些日子知州大人忙得焦頭爛額,恰巧此時便不在衙門裏,隻聽說是外出辦案,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而這些青衣人的所作所為,衙役們也早有耳聞,三言兩語是不可能輕易把他們打發走的,若是在這衙門口鬧起來,傳出去隻怕是會有損官府的威嚴。


    幾個衙役聚在一起一商量,現下這衙門裏不是住了一位比知州大人更大的官兒嗎,帶這些青衣人去見那位京官豈不是更好,再不濟也可拖延些時間以便去尋知州大人回來。於是衙役們賠著笑臉,領著一眾青衣人進了衙門,好言安撫他們稍等片刻,同時便去請那位賈大人出麵應對危機。


    那賈誠此時正靠在榻上翻看卷宗,近日兗州風雪連天寒冷異常的天氣令他倍感不適。當日他在戰場上受傷,因條件簡陋醫治不及時,風寒侵入傷腿,從此便留下了後遺症,每逢冬季天寒地凍的時候右腿就會隱隱作痛,所以近日他都會避免多走動,而是盡量在暖和的廂房中處理公務。


    賈誠一邊揉著傷腿一邊專心思索著案情,正想到關鍵處,突然被衙役一嗓子打破了這片靜謐,還擾亂了他靈感乍現的思路,心頭不禁火起。他隱忍著怒意聽完了衙役的稟報,心想能手持禦賜金牌必定是麟蘭閣的人,他們既然尋到衙門口來,自然是有要事求助,這群人倒也不宜怠慢,便點頭應允了下來。出門前他仔細整理了一下衣冠,並囑咐小廝去把秦公子也請來。


    這麽一折騰,大約又耗了不少時間,那群青衣人已等得急不可耐,衙役們心中叫苦不迭,正在拚命安撫著他們的情緒,賈誠帶著侍衛這才姍姍而至。


    兩撥人相見,臉色皆是一變。這邊侍衛已經擋在賈誠身前,伸手去摸腰間的佩劍,而那邊青衣人則是圍成一圈,護住站在前方的頭目。


    那頭目揮手讓手下散開,自己踱著步子走到賈誠麵前,話語中盡是挑釁之意:“這位大人,沒想到您跟我們還真是有緣,上次攔了您的車,這次恐怕又打攪了您的休息,這還真是我等的無意之舉,請大人不要怪罪。”


    賈誠嗤笑一聲,反諷道:“沒想到麟蘭閣還要求助於官府,說出來真是丟盡了麵子,何況你們在這兗州城裏做的好事,還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丟了麵子又算什麽,大人是不知道,這裏麵到底牽扯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那頭目搖搖頭,加重了語氣威脅道。


    賈誠輕哼一聲,徑直走向堂上的主位坐下,侍衛則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十分警惕地盯著這群青衣人。


    “這位大人,既然您是被皇上派來協助處理兗州事宜,那我就不妨直說吧,”那頭目頓了頓,直視前方道:“我需要借一支官兵。”


    賈誠一聽,立即眉頭緊鎖,把手中捧著的茶盞重重地擱在案上,十分不悅道:“你想要幹什麽,官兵是能說借便借的嗎?”


    那頭目在麟蘭閣中的位份頗高,也見過不少大場麵,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被嚇倒,他愈發鎮定地說道:“我們要抓賊,抓一個犯了滔天大罪的叛賊。”


    賈誠竟連眼皮都不抬,直言道:“這是你們麟蘭閣的事,與官府有何相幹?就算你手上有禦賜金牌,官兵也不可能借給你。”


    那頭目搖著頭,冷冷地回道:“大人還是沒聽懂在下的話,那叛賊犯了滔天大罪,偷走了閣內的重要文書,若是普通的物品,我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賈誠低頭垂目,撥弄著手中的紫檀手串,聯想到最近麟蘭閣的一係列反常之舉,可以確定這叛賊應是犯了了不得的大事,並且這件事情可能牽扯到了各方勢力,否則麟蘭閣怎會不惜一切代價要追殺此人。


    不過即便如此,賈誠也不會答應麟蘭閣的請求,他瞥了那頭目一眼,如實說道:“最近我們在處理兗州動亂之事,要布下天羅地網抓住所有逆賊,正是要用兵之時,所以這兵是堅決不會外借的,你們麟蘭閣的事情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送客!”說完,賈誠站起身便欲離去。


    那頭目見賈誠要走,竟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這可著實叫在下難辦了,大人若是不答應借兵,麟蘭閣的人是不會走的。”


    賈誠滯住了身形,一臉不屑地說道:“你願意耗在這兒,我也不便阻攔,麟蘭閣的人也玩起耍賴這招了,有這功夫你何不回去好好當一條家犬!”


    那頭目瞬間被激怒了,不顧一切地拔劍直指賈誠:“大人竟敢如此汙辱麟蘭閣,不怕我等翻臉嗎?”


    侍衛見此情景,也迅速抽出腰間的長劍擋在賈誠身前,麵對麟蘭閣的一眾人等並無一絲懼色。


    且說秦環一早便在房內整理卷宗,正忙得不亦樂乎,接到小廝的通報,他一邊答應下來,一邊繼續謄寫,等把手頭重要的資料都整理好後,才發現已經過了好些時候。他匆匆忙忙地往廳堂趕去,剛到門口,便看見兩邊的人正持劍對峙,一場惡鬥已一觸即發。秦環一怔,不過隨即便冷靜下來,步伐穩重地走到賈誠身邊。


    秦環的出現頓時令現場緊張的氣氛略有緩和。


    賈誠見秦環已至,神色微微一變,目光也柔和了些,輕聲提醒道:“小心!”


    那頭目眯了眯眼,舉劍的胳膊垂了下來,憤怒的情緒已有所克製:“大人,在下便直說了吧,麟蘭閣為了捉拿叛賊、追回密旨,是會不擇手段的,如果大人不願兗州城動亂更甚,還請借一支官兵給我,保證三日內歸還。”


    秦環湊到賈誠耳邊輕語幾句,隨即向那頭目行了個揖禮,語氣謙和地問道:“請恕在下冒昧,諸位所尋之人乃是何人,兗州城內是否已經全部仔細搜查過”


    那頭目審視了秦環片刻,歎了口氣,猶豫著說道:“那逆賊本是我麟蘭閣的人,在一次執行任務時,他竟殺害了同行弟子,攜帶密旨逃之夭夭。閣主知道後大怒,因為那封密旨事關重大,若被有心之人得到,必將引起大亂。”說起這逆賊,那頭目可是恨得咬牙切齒,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劍往地上狠狠地一捅,之後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又繼續說道:“我們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第一次卻在湖澤失了手,那賊人與其同夥匯合,調換了密旨,讓麟蘭閣派去的弟子受其迷惑,大費周折,最後還是把人追丟了。此次這逆賊終於又在兗州出現,狐狸尾巴又露出來了,隻是我們已將兗州城明裏暗裏幾乎搜了個遍,關卡處也布置了人員,卻再也沒有找到那逆賊的身影。”


    秦環微蹙著眉,將這一團亂麻般的過程慢慢捋清,才開口說道:“此人既知諸位正在四處追捕他,自然不敢輕易現身,現下最好的辦法便是隱藏在某處避過風頭,待風平浪靜之後再做打算。”


    那頭目將佩劍插入劍鞘,搖頭歎道:“我們已經想盡了辦法,按理說,他應該就在這兗州城內,可是為什麽遍尋不得……”


    秦環與賈誠對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著什麽,然後分析道:“此人必定還在城中,隻是諸位未尋到而已,依此人的狡猾行跡,尋常酒樓客棧民宅,想必不是他理想的藏匿之所,反而是常人意想不到之處……”


    秦環靈機一動,猛然想起了什麽,最危險的地方或許卻是最安全的,難道是……監獄


    秦環連忙對賈誠如此這般說了幾句,得了他的首肯之後,便望向那頭目:“在下有個提議,我們可以幫您抓到那叛賊,不過您也得幫我們個忙。”


    那頭目思索片刻,便痛快地答道:“隻要能抓到那叛賊,什麽都好說,我自當盡力而為。”


    “沒問題,”秦環笑道,“隻需您帶領手下聽從差遣,協助官府抓一群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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