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餘知州生肖便是屬狗,因此他對犬類一直都很偏愛,最近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條幼年的獢獢犬,全身雪白,甚是可愛。本來這犬是養來看門護院的,大概因為小巧溫順,餘晉便把它當寵物養著,有時間就要抱著逗弄一番,每天清晨都要到院子裏溜狗。


    這獢獢犬雖然模樣乖巧,但是天性膽小,見到生人便狂吠不止,而且叫聲震耳,養在衙門裏確實不太合適。這一整天下來,無論身處何處,不時都能聽見犬吠聲,除了餘晉自己樂在其中,其餘人皆是有苦不能言。


    果然,不出三日,整天待在廂房中的賈誠便對這條犬忍無可忍了。這段時日因天氣寒冷賈誠的傷腿本就隱隱作痛,加上勞心勞力處理公務,又與麟蘭閣的人發生衝突,這一氣之下,還真的舊病複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賈誠本不願聲張此事,以為好好休養幾日便能挺過去,誰知外麵那獢獢犬不分晝夜時常狂吠,擾得他根本無法靜心養病,心中愈加煩躁,腿痛也愈加嚴重。


    他隻好喊了衙門裏的小廝去請郎中,請來的郎中據說是兗州城內的一大名醫,那名醫說起醫理來一套一套的,也開了個方子,方子裏有三、四十味藥,普通的藥罐都盛不下,隻能用鍋煎藥。隻是賈誠服下幾帖藥後,疼痛還是未有稍許緩解。


    這幾日,秦環都在忙於處理公務,見賈誠未派人來請,他也正好樂得一個人自在清靜。


    這日吃過晚膳,秦環見公務處理已告一段落,便清了清卷宗,理了理思路,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準備去麵見賈誠。


    途中正好遇見餘晉牽著小犬散步,秦環便笑著跟餘晉打了聲招呼,順便誇了誇這獢獢犬,餘晉立馬高興得眉開眼笑,還不忘恭維了秦環幾句,說他以後必定一展宏圖,前途無量。


    秦環搖頭笑了笑,聽多了這種恭維誇讚,反倒是覺得無聊至極,便拱手與餘晉告辭,繼續往前方走去。


    走到賈誠所住的廂房門口,侍衛見是秦環來了,連忙把門打開,省了稟報的過程,因為賈誠特意囑咐過侍衛,凡是秦公子過來,一律不需通報,讓他直接進來便可reads;。


    一進屋,一股濃鬱的中藥味便讓秦環有些卻步。前幾日他便發現賈誠走路有些別扭,也聽衙門裏的小廝說為賈大人請了好郎中來治腿疾,隻是看現在的情形似乎賈誠的狀態仍然不佳。秦環心想,屋內這麽悄無聲息的,也許賈誠還在睡覺,還是不要打攪他休息,等他睡醒了再來吧,轉身便欲悄悄離去。


    “先別走,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有什麽事情便說吧。”屋內的一扇雕花屏風擋住了秦環的視線,裏麵傳出的聲音卻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隻是這聲音不似往日那麽沉穩,有些虛弱無力之感。


    秦環躊躇片刻,還是繞過屏風,止步於床榻幾步之處,拱手道一聲大人安好。


    賈誠費力地坐起身,瞥了秦環一眼,緩緩道:“你去拿個繡墩過來,先坐下再說吧。”


    秦環聞言,立即搬來一個繡墩坐在床榻邊,默默地看向賈誠,心裏醞釀著該如何把幾件事情的進展情況說與他聽。


    賈誠見秦環目光專注地盯著自己,還以為是自己這副病態嚇到了他,於是輕咳了一聲,率先開口道:“我沒事,不過是舊傷複發,服了藥已經好多了,這些日子便有勞你了。”


    秦環連忙正色道:“大人這樣說,我真是無地自容了,我不過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隻希望能為大人稍許分憂罷了。”


    “大人還記得在公堂上審問過的那個乞丐吧,我已經親自去找他談了談,把利害關係也全部跟他講明,那人感激涕零,賭咒發誓要為我們做內線,以此來將功折過。”


    賈誠緩緩地將身子往後挪了挪,斜倚在榻上,又往上拉了拉被衾,仔細聽秦環說話,臉上微微露出讚許之色。


    秦環漸漸將目光轉移,稍稍低頭,出神地盯著被衾上繡著的鸞鳳和鳴的圖案,娓娓道來:“此人現在是我們掌握的關鍵的一枚棋子,他在獄中可以監視其餘人等的一舉一動,還能想方設法打探到外麵那些逆賊的消息,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我們便可早做打算。”


    賈誠點著頭:“隻是切記要穩妥行事,千萬別讓人看出破綻。”


    秦環頷首,接著往下說;“我已經與麟蘭閣的那個頭目分析過了,他們要抓的那個叛賊詭計多端,絕不會讓人輕易抓住。他們之前大張旗鼓地在兗州城內外搜查,早已打草驚蛇,我勸他暫且緩一緩,裝作已然死心,不再搜查,待風平浪靜之後,那逆賊自然會冒出頭來。他對我的觀點表示認同,決定就照我說的去做。”


    賈誠側了側身子,皺著眉,猶猶豫豫地問道:“你確定……那個小偷就是……況且監獄……”


    “當日那人行竊的整個過程恰巧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處心積慮地做了這樣一場戲,就是為了被抓起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呆在監牢裏。偷竊本是小罪,餘知州判了他一月監禁,刑滿便可釋放,到時候風頭也已經過了,他便可放心大膽地出來了。”秦環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地分析給賈誠聽。


    “麟蘭閣的人會乖乖聽從你的安排嗎?”


    “大人放心,麟蘭閣的那個頭目雖然有些恃寵而驕,但也算是個講義氣的人,”秦環自信地笑道,“據那乞丐說,因為牢裏的重要分子受了酷刑,最近外麵的逆賊動作頻頻,估計不久便要舉事,我們隻需布好局,等他們自投羅網便是,以官府的力量再加上麟蘭閣的幫助,難道還拿不下這群烏合之眾嗎?到時候我們再把那小偷交還給麟蘭閣,不就皆大歡喜了。”


    “好!”賈誠聽得一時興起,情不自禁地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卻正好打到那條傷腿,瞬間痛得他呲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


    秦環這才發現賈誠的不尋常之處,此時的他雙目緊閉,麵色蒼白,額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像是在隱忍著巨大的痛苦reads;。


    “大人,您怎麽了?”秦環起身拿起枕旁的毛巾,輕輕拭去賈誠額上的汗珠。


    賈誠微微睜眼,見秦環就在身旁,便就勢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右腿有些疼痛……過會兒就好了。”


    秦環隻好在床榻邊沿坐下:“請了郎中喝了藥也沒有好轉嗎?”


    “舊傷複發,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賈誠神色似乎放鬆了些,大概是沒有方才那般疼痛了。


    秦環低頭深思了許久,才說道:“大人如若信我,我可以為您紮針試試,或許有用。”


    “你竟然還會岐黃之術,”賈誠心想,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讓秦環試一試也未嚐不可,“為何不信你,來紮吧。”


    “可是……大人,請您先放開我的手……”


    在秦環的提醒下,賈誠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地握著秦環的一隻手,已經攥出滿手的汗來了,他點點頭連忙把手鬆開。


    秦環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來,裏麵是大小長短形狀各異的幾根銀針:“大人痛在哪個部位?”


    “右膝蓋痛得厲害,一動就痛。”


    秦環掀開厚厚的被衾,讓賈誠曲膝,隔著一層褻褲,左手輕輕地在賈誠的右膝蓋上摸索著找尋穴位,右手拿著銀針瞬間刺入,同時說道:“這是一種特殊的針法,叫五穴四針,專治膝蓋痛,對跌打損傷或是風寒濕引起的疼痛效果都是很好的。”


    賈誠看著秦環紮針時那專心致誌的表情和嫻熟老練的手法,不禁問道:“究竟還有什麽是秦亞元不會的?”


    “我隻是略懂些皮毛而已,讓大人見笑了。五穴四針通常需要在兩隻膝蓋上同時施針,以免有傷的這邊好了,原來好的那邊反倒痛起來。”秦環飛快地在賈誠的左膝蓋上也紮了針,然後便坐在一旁靜靜等候。


    留針的過程中,賈誠一直覺得紮針的穴位處脹痛不已,秦環告訴他針紮下去覺得酸麻脹痛便是得氣了,這樣的效果會更好。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秦環取針,將銀針悉數插入布包之中:“大人現在試著活動一下右腿,看看疼痛有沒有緩解?”


    賈誠抬了抬右腿,驚訝地發現活動起來輕鬆了很多,他連忙翻身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試著走了幾步,感覺到困擾了他多天的病痛,居然在此時消失了大半,他內心欣喜若狂,又在屋裏來來回回走了幾圈。


    “地下涼,快把鞋穿上吧。”秦環站在原地,善意地提醒賈誠。


    “嗯。”賈誠馬上聽話地回到床邊穿上鞋,然後緩緩地走到秦環麵前,自從受傷養病一年來,第一次溫柔地笑了,然後輕輕地抱住了秦環,這個擁抱不同於往常那般的強勢與粗暴,卻是飽含著柔情與溫暖。


    秦環心不在焉地任由賈誠抱著自己,片刻便稍稍用力要把賈誠推開:“回頭我再開個方子,喝幾貼湯藥,針藥並施,便好得更快了。”


    賈誠並不在意秦環的抗拒,而是更用力地抱緊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裏,嘴唇輕輕摩挲著那細嫩的肌膚,期間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多謝了。”


    秦環偏過頭,清冷地回道:“這是在下應當做的。”


    賈誠並沒有因為秦環冷淡的回應而惱怒,語氣反而更加溫柔:“這些天辛苦你了,”又耳鬢廝磨了好一陣,才輕聲歎道,“等處理完動亂之事,接下來應該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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