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寒的話音尚在耳邊,雲雁已身不由己,拔地而起,離開了九十九斬情階。但見雪峰山崖從左右聚攏,合並成平麵。峭壁、雪竹、奇石孤鬆……一切景致化為烏有,石階也被吞沒進虛空。


    現在她腳踏在青氣縱橫的一處高崖,向下望去,此崖體態如筍,孤橫於雲端。四周望去,立足之地不過圓桌大小,地麵材質堅硬洞徹,如玉似冰。


    這些青玉碧冰累積出大小不一的褶皺,朝中心地麵延展過去,攀援到一位盤膝而坐的白發男子身上。男子被青玉寒冰牢牢固定,隻脖頸以上沒有被覆蓋,銀色發絲隨風飄揚,展露出兩條雪色劍眉與星眸。


    他的四周不停掉落鵝毛大雪,一近到身便被融化,化為嫋嫋輕煙。在青光寒意籠罩下,如夢似幻,不像個真實存在。


    雲雁有些吃驚地望著他,猛然才想起,付清寒原本早已隕落,現在留存的,隻可能是他的神魂。隻是常人的神魂,如果被如此奇寒禁製束縛,早已潰散。


    而他孤零零在此被冰了數千年,凝形如此清晰,聚魂已趨實境。還能以殘餘力量,締結出自己的劍域,生前實力可見一斑。他為何流落在兩界縫隙之中,又為何不轉世重修?


    而是要呆在領域裏終日被束縛,在惡劣環境裏受罪……


    也許曾被他的記憶殘影,撩動過波瀾,雲雁不知為何,心底萌生出某種類似憐惜的情緒。她竭力壓製下,想要揮劍斬碎那些青玉寒冰的念頭,恭敬走到白發男子身邊,行出一禮,低頭不語。


    “抬頭吧。”付清寒微睜開眼睛,歎了一聲:“我剛才說過,不喜歡繁複禮數,此地是我的意境劍域,也並無世俗目光存在。”


    雲雁這才抬頭,與他相視。


    付清寒的第一眼,徑直落到她的額間,在那裏久久逗留,好像尋找著什麽。他原本就是清冷內斂的性子,淡淡掃視之間,眼底如深幽古潭,不見半點波瀾,令人難以琢磨。


    見他如此,雲雁心中微動。既然要相求於別人,在這領域裏混上段時間,此地又如他所說,除了一抹殘魂沒有外物……那麽對這位前輩坦白一些,不見得是壞事。


    於是她不自然地一笑,道:“我曾是北鬥的紫姬持劍,前輩是否感應到了天璿星君殘留的印痕,所以如此關注。”


    付清寒沒有點頭,也沒有否定,隻微微閉目,道:“為何是曾是,天璿星君為何與你斷絕了關聯?”


    雲雁不瞞他,將問道壇大戰簡略敘述,接著道:“當時情非得已,星君為護我性命,收回了持劍印記。”


    付清寒的反應淡漠,隻額首:“原來如此,他定會再來尋你的。”


    雲雁一笑:“我對持劍之位,原本就無執念,來此異世也非本願。”


    “你不是這個界位之人。”付清寒一點也不驚異,隻點頭道:“原來是他修成時境劍域,強行將你帶回神州。”


    雲雁回味他的話,覺得這位大能,定然知曉一些關鍵,便開口詢問:“我一直對此事抱有疑惑。我原本沒有半點靈根,何以天璿星君要如此執意,立我為紫姬,並帶到異世修行?”


    付清寒聽到此話,身體微微顫抖一下,隻抬頭與雲雁四目相對,眼底有明銳亮光乍現,欲言又止。


    但他終於沒有吐露半個字,緩緩移開視線,道:“機緣未至,你現在不必去多想這個問題,隻管向前行走……”


    他在猶豫,斟酌字句,緩緩道:“行至依山傍海處,自當窺見花無數。”


    這有些類似道偈的回答,使雲雁微微愣住,也明白了付清寒,不願再提這個話題。反正現在自己一心一意鍾愛劍道,凜紫把自己強虜來異界的煩惱,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


    他不願再說,自己也不必問,需解決眼下君莫愁的難題。


    “前輩,我攀援上山,有一急事相求。”雲雁拂動衣袍半跪在地,麵朝包裹在青玉裏的白發男子,懇切道:“此番進入劍域的,還有我兩位同伴,對我而言……”


    她思索片刻,篤定道:“相當重要。”


    “可是兩名魔俢?”付清寒微抬眼皮,瞥了她一眼,出乎意料沒有半點慍怒。這和他隻身踏入酆州之境,摧毀數個部族,將多城化為焦土的事跡,有點違和感。


    原本以為他生前對魔族大肆屠滅,又被魔族所害,定對酆州之人恨之入骨。但此時,有兩名魔俢闖入到自家領域,這位主人竟如此平靜淡漠。


    或許是死了太久,和那位衛夫人一樣,在漫長時光中,將仇怨激情消磨掉了吧……


    雲雁正暗戳戳地猜測,卻聽付清寒說道:“我感應到其中一人,雖殘留著魔氣,但道基已毀與凡人無異,處在生死邊緣。”


    他揚起眼眸,流露出涼意,麵朝雲雁:“你是為了他,不惜放棄遷關的大好機緣,將進階的時日,無限期延長。”


    “正是。”雲雁肅然拱手,道:“懇請前輩救他一命,將領域的氣候變得溫和一些,否則寒入骨髓,他撐不了多久。”


    付清寒嘴唇微動,突然倔強地緊抿,扭過頭去:“如果我拒絕呢?”


    “前輩!”雲雁有些膛目結舌,這位天工怎麽和想象中的不一樣。看他剛才的表情,倒似一位正和自己賭氣的熟人,流露出少年人的脾性。


    他突然在生氣什麽?


    雲雁忐忑不安,卻見付清寒如石化一般,對她急切懇求的聲音,充耳不聞,隻朝前吹出一口氣。止水銀亮的劍魂,從青玉冰棱裏冉冉升起,他的俊目隻落在劍身上,若有所思,不看身邊女修一眼。


    雲雁有些尷尬地半跪在地,想起身下山,又有濃重不甘。既想繼續懇求,又覺得難以打動這位古怪的天工。萬一惹他動怒,瞬間加重領域的破壞性氣候,山腳下的君莫愁,恐怕會立即斃命。


    現在隻能厚著臉,杵在這裏,以誠懇打動他。


    不說話,維持著恭敬求懇的姿勢,先跪在雪地裏幾日……回憶起以前在地球,從小說上閱讀的:打動高傲前輩的必殺一招。雲雁暗下決定,小心地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也跟著那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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