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流轉,氣沉丹田。


    君莫愁將坐忘無我,運行出一個大周天,隻覺渾身如泡在溫泉之中,天目處閃現灼亮。雖然道基被毀,迫於重修,但他畢竟曾入吞噬期,知曉修行時這種異變,意味著什麽。


    築基就在眼前,令他大為振奮。


    就算是人修的築基,此刻也催生出巨大的期待。隻要實力一步步上升,便不會柔弱無力,讓個寒風都會凍殺。他決定再接再厲,定要衝破天目穴,築基有成。


    這一坐,便是半月。


    無論是雲雁還是樞夜,都沒有再來打攪,也沒有催促登山……這兩個家夥,總算還識時務。君莫愁緩緩長吸入一口氣,睜開眼眺望蒼穹。和預期中一樣,有過修行經驗的自己,築基非常順利。


    雖然是令人厭煩的劍宗根基。


    他撇撇嘴角,神清氣爽站起,麵對連綿山巒負手而立。真氣澎湃到了極致,這種輕飄飄,力量在握的感覺,又像回到從前。從前在水月宮中,那個高高在上,充滿自信的少宮主。


    就連今夜的雪色,都顯得清淡,原本令人難熬的寒氣,也如清風加身,不適感大大減少。


    他滿意地享受著進階後的興奮,五感敏銳地掃視四周,立即察覺到身後動靜——又是那個可惡的雲雁!


    當然,現在的自己今非昔比,哭喊咒罵之類的低端抗拒,是柔弱無力時,不得已的宣泄。為了不在她手下吃苦頭,已經有多年,強行裝出和諧狀態,與她相處了……


    這是自己的拿手好戲,現在也需笑臉相迎。


    念及到此,君莫愁對風雪裏款款而來的女修,額首微笑,展現出十分的親近喜悅,柔聲呼喚:“雲雁姐姐,我終於築基了。”


    雲雁對自己的回應,永遠那麽冷靜淡泊。


    這個可惡的家夥!從來都擺出一副臭臉相對,那麽嚴肅憂鬱幹嘛!沒看見今夜是我的大好日子嗎!


    君莫愁暗中咒罵,臉上笑容不減,竭力展現出溫和。


    “接下它。”女修立在身前三米開外,揚起一個巨大華美的匣子,平推而來,隱隱帶出格外的莊重肅穆。


    什麽東西,莫非又是些調理身體的靈食?雖然你是食神,但這麽多年我已經吃膩了。再說那些靈食裏,藥膳不少,有的苦著呢!


    君莫愁一麵腹誹,一麵躬身接住匣子,悄悄掂了掂。


    不是靈食,這玩意好沉!


    “它名為號鍾,與紫月一樣,是阿水的遺物。”雲雁望著君莫愁,那雙眼裏流光溢彩,放佛水晶一般。


    她在哭?


    奇怪的人,平時不見半點激動情緒,卻要在這個時候哭……


    君莫愁手指微顫,將匣子開啟,露出古樸巨大的黝黑琴身。他原本喜好音樂,修劍以後,隻需雲雁略作引導,便迅速踏入音境。此時見到這把稀世古琴,見獵心喜之下,眼中迸射出極為興奮的光彩。


    “喜歡嗎?”雲雁凝視著他,放佛看見了當日的憐生水。


    那時候,阿水得到號鍾時,與阿月的表現一模一樣。果然是親生的姐弟啊……不僅容貌相似,天賦相似,連喜好也如此相似!


    阿水!阿月他築基了!


    跟隨君莫愁的快樂,雲雁心底也變得飛揚起來,緩緩踏到他身側。俯視嫋嫋夜雲,崖間飛雪,唇邊溢出淡淡笑意。


    不是魔道的築基,而是作為人修的進階!


    我終於將他帶入了劍宗之門,雖然很辛苦,但是還要繼續帶他走下去!絕不回頭!


    她心中五味雜陳,卻沒有發現身邊的君莫愁,正亮著一雙眸子,好似暗夜裏潛伏的山貓,偷偷窺探自己。


    而那人心中,現在卻轉著極其陰暗的念頭:如果突然驅使劍氣,能不能將雲雁殺個措不及防,從這危崖墜落,再也回不到身邊!


    不……


    君莫愁抱著號鍾後退幾步,離開雲雁,努力遏製下這個欲望:現在的自己,絕非她的對手。而且這個人,也絕不可能墜崖而死,她的反應敏捷,她的修為高深。


    要擺脫她,為時尚早。


    念頭轉了三四下,君莫愁揚起白皙臉龐,在夜色裏綻放出一個魅惑微笑,對雲雁靠近了些,扶住她的肩親昵道:“謝謝姐姐……把阿水的遺物贈予我,我好歡喜。”


    他的聲音變小,不無憂傷:“阿水已經去了,我在這世上再無親人。”


    “雲雁姐姐,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姐姐。”君莫愁誠懇道:“我會聽你的話,幫助你,保護你……一直一直在你身邊,專心修劍。”


    雲雁聽到他傾訴衷腸,並不回頭,隻微微挑眉。這小子雖然近年收斂了不少,再沒有對自己咒罵反抗,可是疏離感依舊時時存在。他今夜築基後,似乎變了一個人,不複往日的陰沉鬱結。


    可是這般親近,卻是破天荒,使她反而暗生警惕。


    “你若能專心修劍,恪守正道,那是最好。”雲雁丟下這句話,從君莫愁手底抽離肩膀,與他擦身而過:“休整一夜,明日繼續上山罷。”


    “可是……”君莫愁明顯來了鬱悶,在身後回應:“自我開光到築基,又已過去五十年……”


    “意境劍域如同我腕間萬華鏡。”雲雁頭也不回,道:“在此間耗費數百年,在外界也許不過數月。你不用擔心蹉跎時光,反而應感謝這天大機緣。”


    “可是永不見盡頭的日子,多無聊啊。”君莫愁低聲咕噥,一邊撥動號鍾琴弦:“付清寒萬一不放咱們出去,那該如何是好?姐姐難道你不想念神州的故人,他們都還眼巴巴在外麵,等候你呢。”


    這番話倒使雲雁停下腳步,陷入思索。


    在攀援九十九斬情階的日子裏,已使君莫愁從一名凡人,修成築基。而自己自從錯過了那一日的遷關後,修行變得異常緩慢。好似冥冥之中,對機緣視而不見的一種懲罰。


    始終攀援不到山頂,不見那位領域之主……


    如果一直這樣循環,隻低頭趕路不見盡頭,真有些令人迷茫。


    莫非付清寒還有其他的用意?莫非自己這麽多年,將精力耗費在引導身邊兩人修行上,沒有關注到這個用意?


    這時君莫愁開始彈奏號鍾,琴聲遼闊悠遠,如潺潺激越的水流,回聲蕩漾山澗。


    雲雁佇立在銀色之中,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在手心,蹙眉思索,竟然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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