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昂!恩昂!恩……昂!” 皮毛光亮的黑驢心情似乎很不錯,在前歡快的仰頭高歌,從離開陝下村後,幾乎一路就沒有停過。


    “這雜毛畜生!八成是思春了,吵死個人!再這麽叫喚老娘回去刮了你!”程家嫂子聲音爽朗的笑罵著,接著扭頭看向錦染笑著說道:“妹子別急,快了,再有半個多時辰就能到鉤子鎮上,你們要手裏不緊,到了那也買條小毛驢,多少能省點腳力,這離京城少說也小十天的路呢,看你那哥哥心疼你都疼到心尖尖上了,怎麽也也舍得你一路走過來?”


    錦染有些慌亂的低了頭:“程嫂子,那是我表哥!”


    “對,對!表哥表妹好登對!”程家嫂子對錦染擠擠眼睛,開著善意的玩笑,接著又看向了走在驢車旁的辛末,對著錦染壓低了聲音:“那可是個好小夥子,妹子,不是嫂子多嘴,等你們進了京城尋著了親戚,可得抓緊把這事辦了,你不抓緊,可得小心讓讓旁人搶了!”


    隨著程嫂子的目光,錦染也隨之看了辛末的背影一眼,接著便幹咳兩聲,恩恩答應著,便趕忙將話題轉開,問起了程嫂子這次去鎮上都要買些什麽東西,可還忘記了什麽,這麽一樣一樣的數過來,總算是讓她不再關心辛末與錦染什麽時候成親的問題了。


    這位熱情的程嫂子便是錦染與辛末昨日裏在村頭遇見的那位包藍頭巾、主動請他們進門喝水的婦人。在聽說了他們隨口編來的從某某莊而來,要去京城尋親的來曆後,並未有絲毫懷疑,反而很是熱情就請她們在自個家裏住了下來,甚至主動提出趕集時順便送他們到最近的鎮上。


    錦染推讓幾句見對方的確是真心幫忙,便也帶著滿心的感激道過謝後答應了下來,隻可惜她與辛末現在算是身無長物,雖然還有不少首飾卻並不好拿出來當做謝禮。錦染與辛末善良過之後,隻得先把辛末獵到的兔子送了出去,同時打定主意等到了鎮上,拿首飾換成了錢後,一定要買些東西給程家嫂子送過去,算做感激與謝意。


    有程家嫂子口下不停地閑聊,這一路上絲毫不顯得寂寞,相較之下,或許是互補的緣故,在前拉著驢車的程家大哥就沉默寡言的多,相處的兩天他和錦染的交流絕對不超過五句!和辛末說的話或許還多些,但也是手指頭與腳趾頭加起來便妥妥數的完的。


    因為與這樣的程家大哥湊在一起,本就不善言辭的辛末自然也不會主動聊起什麽,隻是也一樣寡言的默默幫程家做些活計,這樣的表現,落在程家嫂子的眼裏,倒是成了踏實肯幹好青年的表現,多次對著錦染誇讚她好眼光、好福氣,錦染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是她的女兒,程家嫂子一定要立馬就會張羅著兩人成親,早早把這樣的好男人套在手裏才行!


    這般說說笑笑,感覺沒用多少功夫便也到了程嫂子所說的鉤子鎮,地如其名,一眼看去的確是細細長長,一路往前延伸的結構,不過比起陝下村來的確是繁華了不少,鎮尾都建了一古樸的門樓,“鉤子鎮”這三個本來很有些怪裏怪氣的名字都被雕的龍飛鳳舞、古意盎然。


    因為要買的東西並不重複,程家嫂子就在這兒就將錦染與辛末放了下來,笑著說道:“鉤子鎮就長的跟個鉤子似的,也不用怕找不著道,你們從尾巴一路往前,逛到頭就又扭回來啦!妹子要不急逛完了就先在鎮口等等,要去京城,我們趕了集回去的時候還能還能稍你們一截兒路!”


    錦染又道著謝答應了,與辛末等在原處等著程家大哥與嫂子的驢車都看不見了,這才扭頭看向了辛末,長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程嫂子這麽熱情,對咱們這麽照顧,一想到咱們的來曆都是騙她的,心裏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沒辦法的事。”辛末低聲安慰著:“他們若知道了,定也會諒解的。”


    “恩,一會多買些東西送他們吧!”錦染便也點點頭,暫且放下了這事,邁步往鎮內行去,抬頭對辛末開口道:“那我們,還是先找找當鋪什麽的,換點錢吧,這麽想來的話,咱們需要的東西也不少呢!”


    辛末低頭答應,便也慢慢跟著,一麵隨意逛逛,問問物價,一麵低頭輕聲的和錦染商量著這次先當點哪一件東西比較合適,玉鐲成色是最好的,也最招眼,這次應該沒必要,不如先換了那串珍珠項鏈,雖然也色澤也都不錯,但每顆都並不大,不會太招眼,換來的錢也該足夠了。


    這般便低聲商量著便隨意找著,沒過多久便也行到了門前掛著“當”字的鋪子,錦染與辛末先到了一邊角落,按著之前商量好了的將珍珠去了一多半,改成了手鏈的大小,然後才一起進了門,遞進了那足有一人高的櫃台上。


    櫃台後是發間灰白、麵瘦無須的黑綢衣老頭,因為並算是太珍貴,數量也不多,但是並沒有懷疑項鏈的來路,隻是眯著眼睛打量了許久,才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聲音不急不緩的,與錦染在給四兩銀子還是五兩銀子的問題上爭論了許久,約莫耗費了十幾分鍾,錦染終於耗不過老人家的堅持,後退一步提出了四兩六錢的價格,然後最終已掌櫃四兩五錢的還價兒死契成交。


    等得出了門,錦染口中依然有些不平,低聲暗自念叨著:“葉夫人那天給我的可都是專門從庫房裏找出的好東西,絕對不止值五兩,還是死契,當鋪果然是好黑!看來不光是後世誇大!”


    辛末一言不發,麵色平靜的靜靜聽了一陣錦染的抱怨,等得錦染念叨了一陣後,都正要將注意力轉向旁的事物了事,才忽的低聲開了口,聲音低沉卻堅定:“日後我會努力賺錢的,定會,不再委屈你做這樣的事!”


    錦染聞言卻是一愣,扭頭看了一眼辛末滿是自責的麵容,有些明白的連忙笑著:“哪裏委屈了!我就是那麽一說……你怎麽還當真,你不懂啦,這就是逛街搞價的的樂趣啊!我其實挺高興來著,多長時間沒幹過這事兒……咳咳,再說這不是還沒安定下來嗎,以後有的是需要你賺錢的日子呢。”


    辛末卻似乎以為錦染隻是在安慰他,聞言隻是勉強的笑笑,答應了一聲。


    錦染無奈,也隻得又轉開了話題,說起了再次上路需要準備的東西,又問辛末他那些專業的化妝工具要去哪裏買?脂粉店行不行?


    這般邊說邊問著,倒是很快就將方才那小插曲拋到了腦後。錦染與辛末一起去同脂粉店,辛末在老板娘那怪異的目光裏目光老練的挑了眉筆粉撲一類的女子物品,甚至似乎還對店內東西不滿意般,仔細詢問了許多專業名詞,隻可惜卻都是店裏沒有的。


    在老板娘好像馬上要留下辛末當夥計的目光裏,錦染暗自偷笑著拉著辛末出了脂粉店,因為怕笑出聲來辛末會不自在,逛街的一路上都在努力的彎著嘴角,壓抑著即便浮現在臉上的笑容。


    在這樣的氛圍裏,辛末麵上也不禁滿是輕鬆的笑意,兩人像是勤勞歡快的蜜蜂一般,在鉤子鎮裏來來回回的穿行著,到成衣店各自買了兩套用來換洗的舒服布衣,雜貨店裏買了胰子和牙粉。又去飯館裏買了摞起來足有半臂高的白麵幹煎餅,因為想到以後的日子估計還會吃辛末打來的燒烤,錦染還去買下的鹽巴與大料粉這些作料,甚至還禁不住誘惑費了一錢銀子買了一小罐蜂蜜。


    辛末對錦染買下的這些東西都毫無意見,隻是帶著笑意跟著她激動的滿大街裏亂竄,東西買下了便接過提在手裏,雖然零零碎碎的挺多,但好在重量卻並不太重,以辛末的功夫提得毫不費力,隻是到處掛著包裹,形象卻實在不怎麽好看。


    看到辛末這幅樣子錦染便又想起了程嫂子之前的建議,不禁有些猶豫的問道:“咱們還剩了多少錢?夠買一隻驢子嗎?”


    “二兩零三十七個銅板。”辛末對第一個問題回得毫不遲疑,接著便有些遲疑了,自小便受訓做了替身的他在這方麵並無什麽優勢,一頭毛驢多少錢自然是不清楚的。


    錦染見狀便也幹脆搖了搖頭:“算了,先去問問再說吧,要是不夠就把剩下的項鏈也當了,便宜那個黑老頭!”說罷就有些恨恨的走到了街邊,帶著笑臉對一旁的攤販問起了路。


    因為對道路毫不熟悉,兩人一邊買一邊問著實是來來回回走了不少冤枉路,好在辛末武功高強,而時隔多年能已再次購物的錦染則是滿心激動倒是並沒在意到這些,但饒是如此,聽到買驢子的地兒還在另一頭的鎮外,這樣悲慘的消息時,錦染依舊是有些歎息了。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了辦法,兩人幹脆也不故意去找了,隻是順著通往鎮口的主道一路慢慢往前走著,若看到了想要買的便停下來問兩句。


    這般左右四顧、晃晃悠悠,中途還在路邊吃了一碗混沌後,兩人終於到了鎮口,錦染的力氣也恢複了差不多,在看到在鎮口門樓前圍著的幾個人後也有了過去看看的興趣。


    “那是什麽?官府告示?”錦染好奇的問著,接著又想到了什麽,對辛末壓低了聲音偷偷笑道:“你說,那裏不會貼了我們兩個的通緝畫像吧?”


    辛末輕輕笑著:“在下恐怕並沒這樣的麵子,倒是葉小姐的會有也說不定!”


    “哈哈。”錦染配合的笑著,因為在心裏知道當朝太傅葉大人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此刻她已裝扮得連葉大人本人估計也不認識,便也很是坦然的幾步上前,擠進了並不怎麽擁擠的人群了,仰頭一一看去。


    竟還真的一眼就看到了通緝告示,不過並不是他們二人的。錦染連忙扭頭招收示意辛末進來,貼在他耳邊小聲問道:“是那個刺客?”


    門樓正中最顯眼的地方便是一男人的畫像,在時下多為寫意的畫像水平下,顯得分外寫實,那口眼眉目,分明就是錦染在京外行宮裏遇到的,行刺皇後與太子的刺客,而畫像下的罪名也明顯的昭示出了這一點,極其幹練的四個字——


    大逆之罪。


    辛末嚴肅的點了頭,皺緊了眉頭,不過還是小聲安慰道:“無事,與我們無關。”


    錦染倒是並不怎麽害怕,說實話到了這個地步她心內其實還是有幾分感激這個刺客的出現,她隻是有些奇怪:“隻是那麽一麵,就能把頭像畫的這麽逼真,連我一眼都能看出來,不隻是畫師這麽厲害,那天在場的人記性也真是好啊。”


    這時他們兩人已經從那告示牌下慢慢退了出來,但辛末的聲音依舊壓的極低:“並非是記性好,他的樣貌,宮中早就知道了。”


    錦染訝然:“是慣犯?刺殺了好幾次都沒捉到?那也是……”


    “不是,是太子殿下。”辛末的聲音又快又低,簡直像是特務接頭似的。


    但錦染卻被瞬間震撼,一時猛地停下了腳步,震驚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無聲的張口示意道:“太……子?”


    “不,不是那個太子。”知道錦染誤解了,辛末輕聲解釋著,扭頭看了看周圍,便也幹脆帶著錦染靠到了路邊:“你知道現如今的太子殿下原先隻是世子來著,這位其實是原先那個。”


    錦染愣愣點了點頭,似乎也有些明白了,現如今的新帝其實是原先皇帝的弟弟,本是個王爺,所有人都沒想到先帝死後會是王爺繼承了帝位,葉錦染的生父當朝太傅葉大人,也正是因為這一突兀的變化才會心中不安,甚至上趕著將女兒送到太子那來表忠心的。


    現如今的皇帝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原先的皇帝卻是子嗣破豐的,女兒多,兒子也不少,自然麽,原先的皇帝也是很久之前就設下了太子的。


    事實上,葉太傅之前教導的就一直是先帝的太子,能被先帝任命教導自己兒子的自然算是先帝深受信任的臣子了。但新帝即位之後,錦染就在沒有聽說過任何先太子的消息。如今王爺成了聖上,世子成了太子,原先的太子卻成了大逆行刺的逃犯。這其中代表著什麽,就算不知內情,也完全可以根據這結果大致猜測一番。


    這還真是……好一出陰謀詭計、愛恨情仇交織的宮廷大戲啊!簡直能被寫進話本裏傳唱千古了!錦染捂著嘴點了點頭,又愣了一陣才找回了自己的言語功能,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哎呀呀,原來的太子真是可憐。”


    頓了頓,錦染又想到了什麽,第二句便想到了自己:“還好我沒被送給現在的太子,這麽恐怖的地方,我要是進了宮也一定沒有什麽好下場!”


    辛末無聲而溫柔的笑著,張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神色卻是忽然猛地一僵,快速的轉了身將錦染護在了身後,神態滿是戒備。


    錦染一驚,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麽事,便聽到了從辛末身前傳來的,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出言說道:“就算沒被送給那病秧子先守活寡再殉葬,不過跟著一替身流落民間吃苦受罪,似乎也算不得是什麽好下場。”


    是一帶著草帽遮住了大半個臉的男人,倒是也穿著一身尋常的麻衣,但顯然偽裝功夫比起辛末來差遠了,無論是露出的脖子上的白淨膚色,還是那修剪得宜的手指甲,都彰顯這其主人出身富貴,衣食無憂。


    辛末身形僵硬,又神色緊張的護著錦染略微退了退,並未出聲回答。


    倒是錦染,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想到這幾乎不可能的可能,在辛末身後略微探出了眼睛,很是小心的問道:“那個,您是不會就是……”


    “沒錯,就是你口裏那個可憐的家夥!”對方卻答應的異常果斷,為了證實所言非虛還配合的掀了掀草帽,麵容在陰影裏一閃而過。


    雖然隻是一瞬,但也足夠看清了,錦染便立即滿心的啞口無言——


    沒錯,就是那個在親桑禮上偽裝成太監的刺客,當朝的太子殿下!括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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