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弟弟,這是葉錦染,這次能救你出來,多虧了她,去道個謝。”錢泰屈膝蹲在地上,對著自己久困歸來的弟弟安王,態度也難得的很是溫和了起來,幾乎可稱得上是慈愛。


    錦染連忙搖頭:“不必,我本也沒做什麽,便是謝也該謝辛末,他才……”


    “多,多謝葉姐姐。”錦染謙讓的話未說完,一旁的安王卻已經在錢泰的示意下上前,聲音怯怯的對著錦染表示起謝意了。


    錢泰的親弟弟安王,錦染之前也聽錢泰提及過,幼時在後宮被奸人所害,得了一場重病,最終雖是保下了命,卻還是傷了些神智。此時就能明顯看出,安王雖然實際上已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但看起來卻似是小得多,不隻是因為單薄的身軀與略矮的個頭,更多的還是因為他那天真懵懂的神態,還彷佛六七歲的孩童一般滿是不知世事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對錢泰逼迫的行為還很是厭惡的話,看到了眼前這個滿是稚嫩的男孩之後,錦染也不禁歎息一聲


    ,軟下了心腸。畢竟,能救出這麽一個命途多舛的孩子,也著實算是功德一件了。


    但比起憐惜安王,此刻的錦染心中更牽掛的卻是另一個人——辛末。


    已經多半日過去了,為了換回安王而跟著雲氏出城的辛末卻還未回來。


    像是看出了錦染的坐立不安,還未待她開口,錢泰轉身說道:“那替身是被當作太子被請回去的,沒人能想到他會跑,我在城外又派了人接應,盡管放心。”


    話雖是這麽說,可萬一辛末讓人識破了呢?萬一偷跑的時候讓他們發現了呢?萬一辛末身子不好,內功又出了什麽差池,沒能逃得回來呢!所謂關心則亂,在心裏不停擔心這這些假設的錦染自然不會因錢泰幾句簡單的安慰就放了心,雖然口中點頭答應著,但滿麵的心不在焉卻是連安王都看得出來,仰著頭忽閃著大而黑亮的眼睛關懷般的看著他。


    錢泰見狀便也不再多言,彎腰抱著安王坐到了一旁軟椅上,低著頭與他小聲的說起了閑話,麵上很是溫柔。


    就這般,讓錦染分外煎熬的時間又緩緩過了一個時辰之後,王府終於有人來報,辛末回來了!


    彷佛一直懸著的心髒終於落回了實處,錦染簡直按捺不住自己滿心的雀躍之情,一個起躍便打算跑出去立刻見到辛末。但一旁的錢泰卻忽的在此刻開了口,聲音很有幾分冷厲的威嚴:“著什麽急,那替身已然回來,又跑不了。”


    錦染的步子一滯,轉身看著錢泰有些難看的麵色一時有些怔愣,頓了頓後帶著些猶疑的回返了幾步,低聲說道:“是,王爺若是沒什麽事,我便不打擾了。”


    “有事。”錢泰卻是分外幹脆的便打斷了阻止了錦染離去的打算,起身將安王交給了一旁的侍女,接著一個示意,屋內的下人們便極有眼色的都退了出去,隻留下挺身直立的錢泰,麵色很是嚴肅的盯著門口的錦染。


    錢泰又認真的瞧著錦染一陣,接著忽的略鬆了麵色,堪稱彬彬有禮的伸了伸手,客氣道:“坐下說。”


    錦染抿抿唇,便也上前,坐到了和錢泰相對的位置上。


    “那替身回來後,你們是不是便打算離去。”錢泰這次能讓錦染等太久,等她坐定後便徑直開口道。


    錦染一愣點頭:“是,應是要去康州,一直聽說那裏小橋流水,魚米之鄉,世外桃源一般,辛末若是無事了,我們便一起……”


    “不打算改主意了嗎?”錢泰打斷了她:“此處雖是大漠連天,蠻荒之地,可大漠深處卻也有綠洲清泉,金玉鑾殿,雖算不得世外桃源,卻也頗有異域之情,你覺得邊城如何?”說到這,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一般,錢泰頓了幾息功夫,這才垂下眼角說道:“或者換言之,你覺得我如何?”


    這話其實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但錦染依舊覺得估計是自己的理解出了什麽問題,呆愣的張著口,正在是裝傻還是委婉拒絕這兩個選擇裏猶豫時,開了口後的錢泰卻又繼續說了下去:


    “未來之事你不必擔憂,我雖無法揮師北上,重奪江山,但我隻要活著一日,在這邊城裂土為王,逍遙一世也是定能做到,絕不至於身首異處連累九族。”錢泰看向錦染,姿態認真而坦然:“隻是,為了結盟鐵勒一族,我無法給你王妃之位,但本王卻也可在此擔保,日後絕不會負你,你若不喜後宅陰私,可以眼不見為淨,不進王府、不理雜事。我也護得了你,絕不會另旁人傷你害你,可好?”


    話已至此,錦染也絕了裝傻的念頭,隻是安靜的聽他說完,低頭輕輕舒了口氣。若是她還在葉府的時候,能聽到這樣的表白與保證,定然是絕無二話的立即答應下來了吧。畢竟,對她而言,在這樣的地方,能有這樣的結局與歸宿,已經算是上天庇佑了。


    但幸好,她遇到了辛末。


    想著此事結束,終於能和辛末兩人去康州定居的未來,錦染麵色溫婉,起身抬頭,輕輕搖頭:“多謝您看中,不過……”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錦染醞釀許久的後麵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錢泰就也猛地站起了身,壓根不給她繼續的機會,扭頭說道:“你這人天生愚笨不知上進,會這般蠢笨也是正常!”錢泰頗有些恨恨的說著,接著一低頭看到了錦染平靜甚至還帶了絲笑意的麵龐,卻是一愣,頓了頓,哼了一聲,聲音明顯的低了下去:“罷了,若真的答應,你也不是你了。”


    錦染聞言起身,低頭福了一禮,並未說話。


    錢泰見狀又坐回了椅內,再不看她一眼,隻是極不耐般揮了揮手:“走吧走吧,去你們的康州,有什麽事去找管事,本王日理萬機,也不必來告別了!”


    錦染轉身出門,遠遠瞧著從那垂花門□□來的日光,便好似看到了歸來的辛末,好似風吹浮塵一般,方才因錢泰示情而起的波瀾瞬間便重歸平靜,下一刻漾起的,便隻剩了辛末帶來的暖暖喜悅。


    錦染忍不住的啟唇輕笑,不再在意繁瑣無用的禮法矜持,拎起羅裙下擺腳步輕快的奔跑了起來,仿佛重歸上世裏最鮮活的年紀裏,垂門回廊、仆從草木的形狀都隻在眼角一晃而過,轉過最後一道彎,一身暗緋色錦衣長袍的辛末果然正站在屋門口,瞧著正在微微喘息的錦染,似有些詫異一般瞪大了雙眼,那樣子落在錦染眼中竟是說不出的可愛。


    沒有理會遠處王府仆人的目光,錦染腳步微微一頓後反而更快了起來,到了近前,伸出雙手便向辛末的身上撲去。


    顧不得思考其中緣故,辛末見狀連忙也是一步上前,抱住了這滿懷的溫香軟玉,麵上瞬間變得紅潤了起來。


    “我好想你!”盡管隻是半日不見,但錦染依然在他懷裏悶悶的說出了這句話。


    辛末身子一僵,接著又慢慢鬆了下來,緊緊的抱住了錦染,緊到錦染幾乎要喘不上氣來,看不到麵容,但聲音低沉的很,貼在錦染耳側,伴著呼吸:“我也想染妹。”


    耳垂被辛末的熱氣一噴,錦染便覺著一股酥麻感自腦後一路竄到了脊髓,渾身微微顫抖著,連汗毛都立了起來,從身到心都因著他這話慢慢的的軟了下來。


    到了這時候錦染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努力的站直身子從辛末懷中掙脫了出來。


    辛末身上灼熱,但卻也緊握著拳心,順著錦染的意思鬆了手,並未阻攔。


    錦染抿抿唇,對辛末這般的配合既是高興又是不滿,本打算深藏心底事不知為何忍不住的忽的開了口:“方才錢泰與我說了一些話!”


    辛末“嗯”了一聲,垂目望著錦染,安靜聽著,麵目在暖陽下似乎越發溫柔。


    錦染便又莫名的不想再提這些煞風景的事,隻是又上前一步拉了辛末手心,往屋內行去,不再繼續說下去。


    辛末等了一陣,卻忽的主動開了口,聲音平靜,但手上力道卻忽的一緊:“染妹莫要同意他留在大漠可好?”


    錦染一驚回頭,不知道辛末竟是早已知道,不禁很是訝然。


    “錢泰貴為王侯,此生不會隻有染妹一人,他或許會寵你護你,卻不會愛你惜你。若是旁的女子或許已心滿意足,可我知道染妹不會。”辛末低頭的瞧著錦染雙眸,神情莊嚴而專注:“可我不同,辛末已死,辛子安一生隻為葉錦染而活,傾其所有,隻願染妹安寧喜樂,至死方休。”


    錦染愣愣的望著辛末,不知何時雙目已然濕潤,聲音幹澀:“怎麽辦,子安,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辛末沉默不語,傾身俯首,輕輕吻去錦染眼角的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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