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裴府又熱鬧了好幾天,看戲吃宴席外加到姻親友人家赴宴送月餅,等閑下來時,李妙瓊又琢磨想去見一見馬仙姑。


    李妙瓊也不是當真愚昧無知的蠢人,她有自己的小聰明和生活智慧,比如早些年未嫁入裴家時她特別討裴二太太的喜歡,也給裴珩留下很好的印象。


    可是嫁入裴家後,婆婆嬌寵,丈夫忍讓,二哥二嫂庶出不敢跟她互別苗頭,與大房兩個嫂子關係不好,反正不常見麵,可以說順風順水的過了前三四年,將她的脾氣養的大了一倍,心計反倒比之姑娘時退了一射之地。


    李妙瓊認識馬仙姑是在兩年前,方玉蓉約她一塊兒去大板橋集福寺燒香,拜完觀音,文殊,普賢菩薩,又求了簽,便請寺裏的馬仙姑出來解簽,這般搭上話來,又興起叫看相解八字,沒想到馬仙姑說的無一不準,當時隻是叫李妙瓊略有些訝異而已。真正叫她心悅臣服,是後來馬仙姑幫她解決了幾樁十分棘手的事之後。


    到後來,李妙瓊遇到些個難事雜事,甚至煩心事都喜歡找馬仙姑說一說,就是馬仙姑幫不上忙,聽聽她開解也舒服,且一般馬仙姑總能給個好辦法。


    如今裴珩少有問她行程的,李妙瓊隨口跟裴二太太說出門燒香,裴二太太根本沒多問,單應了一聲而已。


    馬仙姑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和善模樣,笑盈盈的迎接李妙瓊到內室就坐談話。


    李妙瓊又如往常一般訴苦,說裴珩寵愛她的陪嫁小丫頭,表妹不要臉惦記裴珩,自己沒有孩子受大房兩個嫂子奚落……


    馬仙姑開解一番李妙瓊,“四奶奶天人之姿,又是宗室貴女,嫁入裴家該備受尊敬愛戴才是,可惜時運不濟,明珠蒙塵……”她欲言又止,搖頭歎氣。


    李妙瓊最喜他人提起她“宗室女”的身份,馬仙姑每每提到,都叫她開懷。隻是時運不濟還可解,明珠蒙塵卻不知從何說起,忙細問,“這是何意,仙姑快別賣關子。”


    馬仙姑一副說漏嘴了急著彌補的模樣,“該死該死,一時口誤,四奶奶別當真。”


    她越這樣,李妙瓊越驚疑不定,軟語懇求道:“我與仙姑多年的交情,難道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且此事與我有損,仙姑怎忍心叫我蒙在鼓裏不作為。”


    馬仙姑搖頭,“這,這,這可不能說。”


    李妙瓊越發焦急想知道,好話說了一籮筐,又是求又是講交情,最後馬仙姑“無可奈何”的開口,“此事隻是我的一點估算,準不準可兩說。”


    李妙瓊道:“求您快快講。”


    馬仙姑細細打量李妙瓊的五官,道:“四奶奶八字貴重,麵相也透著貴氣,初初一看,本該有命入王侯之家才是。偏偏叫小人汙了命格,好好的一個侯府貴婦落入無名小卒手中,著實可歎!”


    李妙瓊聽到自己有命加入公侯之府矜持的微笑揚眉,她心道自己宗室女,加入公侯府也是分屬應當,隻可惜岐州小地方,最好的也不過是沒落勳爵裴家。等聽到馬仙姑說她落入無名小卒手中,不由蹙眉,心下微怒。雖說她與裴珩有些兒不愉快,但是畢竟裴珩是她夫君,說她夫君是無名小卒,那她成什麽人了。


    不待李妙瓊發怒,馬仙姑已經瞧出她臉色來,忙道:“四奶奶不急著發火,我這話是有因緣的。那日裏我親眼見了裴四爺,觀了一觀其麵相,再看四奶奶以往給我的裴四爺生辰八字,竟發現……”她一副十分難言的樣子,停住話頭。“太過冒昧,著實不該講,不該講!四奶奶隻當我今天什麽都沒說過。”


    李妙瓊隻覺心跳加速,莫名的有些害怕接下來的話,可是又焦急的想知道裴珩有什麽毛病,“仙姑快說,就是冒昧的話,我聽了也不怪你。”


    馬仙姑看看四周,李妙瓊早就讓人退下去了,靜室內就二人而已。便是如此,馬仙姑還是靠近李妙瓊,壓低聲音道:“裴四爺的生辰八字跟他的麵宮對不上,分明……分明是兩個人。”


    簡直就如晴天霹靂一般,炸的李妙瓊臉上一下子失去血色,手腳發涼,身體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哆哆嗦嗦的站起來,嘴巴張了又張,開始出來的都是啞音,好容易才將聲音真正發出來,“胡扯,胡扯,一派胡言,什麽仙姑,我看是江湖騙子。”


    她怒氣衝衝的離開靜室。


    裴家這樣的人家,絕對不會像庶民平民之家記錯生辰八字,出生時多少婆子媳婦丫鬟圍著,一個人記錯,難道其他人都記錯?可如果生辰八字是真的,那就是說人是假的。


    可笑,太可笑了,裴珩明明是裴家二房唯一的嫡子,怎麽可能是假的。難不成如戲曲裏唱的姑姑自己生不出兒子來,狸貓換太子弄了個假的?


    李妙瓊冷笑的不住呸,“什麽仙姑,都是群騙子,竟是滿嘴胡扯,我再信她,我就不姓李。”


    可是嘴巴裏這樣說,她心裏卻不住發寒發冷。


    如果……隻是說如果,萬一這可笑荒唐之極的猜測是真的,裴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諸人知道真相會怎麽樣?


    李妙瓊想著,她知道裴老太太一向隻愛裴五,對裴珩不甚喜歡,也無多少關愛。裴大老爺待裴珩看著還行,但說他真的在意這個侄子,又不見得。李妙瓊跟方玉蓉尚好時,聽她似真似假抱怨大老爺,說他不管這個侄子是不是忙著備考鄉試,平日裏使喚起來不手軟,見不著長輩真正該有的關愛。


    二老爺,二老爺倒是很喜愛“嫡子”裴珩,隻是遊山玩水總不著家居多,他的意見也沒人會當回事,做主的是大房諸人。


    若是二房有嫡子,這家便要平分;若是二房隻有庶子,那大房便能多分一大份。而大房子嗣多,這樣一來到時候家俬得的最多的就是裴珩,庶子裴二爺因著二房人少,怕分的也有大房大爺,三爺一般多。五爺有老太太私下的填補,怎麽也不會少,便不提。


    這種情況下,即便平日裏裴家五個爺感情好,大房為著利益,在知道裴珩不是裴家真正的“四爺”,一定會將裴珩逐出裴家。


    ……


    李妙瓊回去就病了,大夫上門來看了,說是心氣鬱結又吹了風,吃兩服藥就好。


    方玉蓉頭日聽說李妙瓊臥病,次日便一副擔憂的表情來裴二太太屋子裏,“姨母,我以前病的也多,躺在床上煩悶了就讓丫頭去請評書先生講詞,故事好辭藻也好,十分有意思,不如你也給李姐姐請一位?”


    裴二太太略有些訝異,她雖然對那一晚水榭之事裝糊塗,但是卻不真傻。


    方玉蓉慚愧的低頭,道,“姨母,我這些日子在屋子裏想了很多,覺著很對不住李姐姐,你放心,我再沒有那些傻念頭,隻希望李姐姐能原諒我……”


    她軟糯糯的話音一下子叫裴二太太心軟了,道:“姨母早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放心,妙瓊也不是個不講理的,姨母會跟她說。”


    方玉蓉搖搖頭,“可別現在跟表姐說這事兒,她如今生病呢,你說我好話她又得多心,覺著姨母疼我不疼她。”


    裴二太太笑,“好,等你表姐好了,我在跟她說。”


    方玉蓉這才開心的笑了,抱著裴二太太推薦她聽過的評書先生,裴二太太沒有不應的,當即叫人去請了。


    方玉蓉交代人,“可別說我讓請的,怕是李姐姐聽了就要惱,白費了我們的一番功夫。”


    林嬤嬤聽了應下,不由多看了方玉蓉一眼,想著四奶奶的心眼少的人情世故都做不全,這同樣的表姐妹方玉蓉卻是心比比幹多一竅,處事玲瓏麵麵俱到。


    評書先生是個三十多歲,中等個子,方臉挽圓髻的女人,興許,大夥兒稱一聲許先生。


    李妙瓊也卻是躺的發悶,知道是婆婆專門為她請來解悶的,心中也有一絲歡喜,就靠著引枕跟許先生說話。


    許先生先問李妙瓊,“四奶奶可有什麽喜歡的段子,故事?”


    李妙瓊搖頭,“平日裏看戲多,少聽評書的,談不上喜歡什麽。”


    許先生點頭,“那有什麽忌諱的不?”


    李妙瓊笑,“你隨意,想必真有忌諱的你也不會唱。”


    許先生也笑了,“那我就來一段馮秋娘二嫁如意郎吧,近日裏年輕奶奶小姐們都十分喜歡這一支。”說著就唱了起來。“……隻說那馮秋娘嬌滴滴美容顏,落於城北餘家,眾人還道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知曉卻是芳華虛付與狠郎君……”


    這故事講的貌美少女馮秋娘嫁入世交之家,原以為是如意郎君,沒料到這郎君心狠手辣,明明自己身有暗疾生不出孩子,卻要怪無辜的馮秋娘,背後更是一有不如意便毒打馮秋娘。


    李妙瓊與屋裏眾丫頭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就見丫頭們拿帕子擦眼淚,嘴裏罵著餘大郎。等後來聽見馮秋娘和離另嫁,新夫君俊美溫柔,家世清貴,二人生了三子一女。


    而餘大郎卻敗盡家財,淪為乞丐,最後的結局是馮秋娘沒有認出乞丐餘大郎,卻因為善心而讓下人施與餘大郎一兩銀子。餘大郎握著那一兩銀子痛苦流涕,悔不當初。


    這個故事一下子叫許先生成為秋茗居最受歡迎的人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繼續前來彈唱。


    便是李妙瓊病好了,還是習慣的叫許先生過來彈詞唱曲。這一日又聽完一曲,李妙瓊幽幽然歎了口氣,道:“許先生,你說這世間二嫁之女真能嫁的如意郎君嗎?”


    許先生保守的回答:“許會吧。”


    李妙瓊幾乎是著了迷一般的,每日必要聽許先生說一曲二嫁女子的幸福。隻是每到深夜之時,她的心裏就會湧出恐慌感,然後告誡自己再不能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彈詞。不過是故事,真正的生活裏,女子二嫁一向是往低處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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