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之前,李德海讓人叫了裴珩過來下棋。


    李德海問他:“若是中了,想去地方鍛煉一番,還是留翰林院?”


    雖說裴珩對自己有信心,但是李德海這幾乎明示他已然中舉的消息,還是叫他欣喜不已,笑道:“自是由朝廷安排。”


    李德海笑,又下了一子。


    二人靜靜的沒有說話,都琢磨著棋局。


    這一局李德海贏了三子,裴珩拱手認輸道:“世子好棋藝。”


    李德海哈哈大笑,“棋逢敵手,跟你下棋,十分痛快。”


    二人轉而去喝茶,李德海問起裴珩年紀,裴珩答話:“過了此月十六,便滿了二十四歲。”


    李德海一聽,驚訝極了,“你竟跟雲陽同年同月同日生人……”


    裴家眾女眷收了雲陽郡主生日請柬,裴珩早知道此事,卻無意多說,便笑笑不答腔。


    等下午裴珩離開英王府,李德海若有所思,手指扣敲著桌子。


    跟雲陽同一日出生,長的與他這般像,簡直巧合的令人心驚。


    李德海招來心腹太監,“去查一查,當年侍候王妃避難之人……”


    裴珩中了進士二甲第九,裴家眾人心情別提多複雜,這樣一個養子,倒比其他幾個親的都出色,叫人心裏怎麽舒服。真為之高興的,也就裴二老爺和裴心慧了。


    侯府裏為裴珩中舉辦喜宴,熱鬧喜氣,方玉蓉身在其中,反而心情越發不好,第二日帶著珠兒來女庵中上香,躲一躲清淨。


    這日上完香在後山桃林中散步,珠兒突然指著前方喊:“那不是四奶奶,她怎麽會在這?”


    喜宴可是要吃三天的,她身為女主人,怎麽可能這一日跑來女庵。


    方玉蓉看過去,注意到那女子腹部平平。再仔細瞧一瞧,這人跟月芍還有有點區別的,眉毛仿佛要高兩分,臉要廋一分。


    方玉蓉走上前去,那女子瞟了她一眼,並不以為意。


    世上真的有這般像的人,若不是熟人,怕根本認不出來,她不由暗自心驚。珠兒此時也知道不對勁了,四奶奶怎麽可能穿著青衣僧袍。


    方玉蓉對之行了個禮,問:“小女有些迷路,請問這素齋布在何處?”


    此人正是素素,她冷淡的回了一禮,指了指方向,“那邊。”又不說話,自顧自往後山而去。


    *****


    裴珩考取了庶吉士留在翰林院做編修,這個與前世略有出入。


    月芍自從知道裴珍生辰與裴珩有差,心裏就焦急不已,整日裏琢磨哪裏出錯了?她前世所知,其實都是從二太太和方玉蓉那裏得悉。可若是她們二人知道的就是錯誤的,該怎麽辦?


    偏偏她肚子大了,行動越發不便,隻能留在家裏靜養。


    好在裴珩心情很好,多年讀書,終於到這一日,便是生活有些不如意,也不算什麽。


    這一日她起來就倦倦的,肚子重躺下來又不舒服,最後讓石榴扶著在院子裏來回走。


    隻是石榴總有些心不在焉,月芍問她:“你怎麽了,今日倒比我還沒精神。”


    石榴強笑,“是麽,大約昨日裏雨大,吵了點,沒睡好。”


    月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石榴低下頭。


    石榴的不對勁體現在許多地方,連雀兒都抱怨:“石榴姐姐最近怎麽了,把奶奶的安胎藥都煎幹了。”


    月芍問她:“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雀兒道:“沒有啊。”等她回頭煎第二幅藥時,她突然想到,前幾日去拿藥材時碰上了一位謝公子,石榴姐姐當時嚇得臉都白了,那謝公子還追過來喊石榴。


    那位公子……應該認識石榴姐姐。


    不過這件事重要麽……應該沒什麽關係。


    想了想,雀兒將之拋到腦後,安靜煎藥。


    四月初八,佛誕日。


    裴家女眷去上香,月芍身子重不去,石榴自動請命代為去燒香祈福,月芍答應了。


    月芍本以為石榴去一趟寺廟會好點,哪想她回來後倒是更加心神恍惚。


    六月初三,月芍生下一個女兒。


    石榴在這期間,日夜盡心服侍,讓月芍心裏存了幾分感激。


    到七月中,月芍做完月子出來,石榴笑著對月芍道:“奶奶,當日為了祈求您平安生產,奴婢私自跟菩薩許下大願來,如今事了,奶奶是不是親自廟裏還願,謝過菩薩保佑。”


    月芍無可無不可,一顆心都放在嬌嫩嫩,眼睛會睜開看人的女兒身上。


    石榴而後又提了兩次,月芍奇怪了,石榴忙住了嘴,再不敢提。


    這一日,雀兒被叫走,*抱著姐兒睡覺,石榴給月芍泡了一杯茶來,喝完茶不知怎麽的,竟渾身無力泛起困來,轉過來頭看石榴,“石榴……”


    石榴的手在發抖,牙齒咬著唇,看著她,快哭出來的樣子。


    月芍心生不祥預感,“這茶……”但是支持不到說完,她就眼前一黑,趴倒在桌上,昏睡過去。


    石榴聲音顫抖,破碎的幾乎聽不見,“對不起,四奶奶……求原諒我……”


    一個人推門進來,查看了昏迷的月芍,轉頭石榴的樣子,冷笑一聲,道:“怎麽,這個時候後悔了?”


    此人正是方玉蓉


    石榴腿軟的站不住,跪坐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


    “後悔還來得及,跟你舊主子說,叫她哪兒來的哪兒去不就行了?”方玉蓉說著,發出笑聲,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珠兒扶著一個蒙著紗巾的女子進來,兩人都不廢話,上來趕緊扒月芍的衣服和頭飾。


    方玉蓉打量了一番素素,不由再一次驚歎,“真是像,穿上這一身更是像……”


    素素眉目冷清,瞥了一眼石榴。


    石榴見到素素,已經自動擦幹眼淚,默默的服侍她換裝。


    做完這一切,眾人合力將月芍抬出後門。


    這角院子本就有獨立開的小門通往後巷,守門的一個婆子已經被石榴支走。外頭一輛馬車,月芍被放置在馬車上,車夫立馬趕車離開。


    方玉蓉望著遠去的馬車,心裏一陣解氣一陣空虛。


    本來就是一個丫頭,叫她回歸本位是對的,隻可惜沒見到她悔恨交加的表情……


    而素素,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激動欣喜。


    怎麽不激動欣喜,這就是她的新生,從今天開始,她就不再是那個背負淪落青樓這個汙點的葉素素,而是有著進士夫婿、美滿家庭的林月芍。


    *****


    裴珩接到月芍在花園裏從假山上跌下來受傷的消息後,趕緊趕回來。大夫剛好,石榴紅著眼跪地哭:“都怪奴婢沒有跟好,四奶奶聽說花園假山上的花好,誰知道那裏下過雨,土鬆,一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裴珩來不及斥責,急忙去查看撒花帳子裏人,隻見月芍的半邊臉都擦傷了,塗了厚厚一層暗綠色的藥膏。


    裴珩不由心痛,問她:“傷的怎麽樣,疼不疼?”


    他見月芍不回話,眼神奇異,仿佛從沒見過他一般的打量他,越發心疼,以為她受驚過度。


    十來天過去,月芍的臉上始終不見好,嗓子也仿佛拉傷了,說話聲音略有些沙啞,裴珩為此推了許多同年的聚會,回家來陪她。


    一次,他回家來早,看見奶娘將孩子從月芍房間裏抱出來,雀兒在廊下嘀咕:“奶奶怎麽了,以前天天看著姐兒,生怕一刻沒見到姐兒哪裏不舒服,如今聽奶娘回報都不耐煩,受一次傷,性子都轉了。”


    裴珩心中生出怪異之感。


    月芍她最近……有些兒不對勁。


    是因為臉傷遲遲不見好,心情抑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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