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是石家老二的好日子,這一次,因為石大有了正君,林遠濤隻是略略幫著張羅而已,倒是石大家的在豆腐坊定了些油豆腐、幹豆腐之類的。


    這一次,石家兄弟因承林遠濤的情,鄭重請他去做陪客,看在村裏人眼裏,十分體麵。


    來客與石大成親時大多相同,隻是又多了兩門姻親而已。


    這次喜宴上,與縣裏衙門裏眾人一起陪坐吃酒的已經不是李成了,李成如今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吃飯也吃不利落,所以盡管石家兄弟一再相請,也沒有過來。倒是李遠,作為李家村的裏正,坐到了這席上。


    林遠濤與李遠交情好,自然盡力幫他引薦,又有石家兄弟,以前也是與他相熟的。與李成不同,李遠與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從小就有交情,自然更是要好。因此,眾人與李遠相交,倒是比以前跟李成更加熱絡些。


    陳捕頭是石家兄弟的頂頭上司,又親眼見過李遠每日裏不辭辛苦送老父進城醫治,對李遠是大加稱讚,一番吵吵嚷嚷讓滿桌子的人都知道李遠是個孝子!


    酒過三巡,陳捕頭定要與李遠多喝一杯:“李兄弟,李家大兄弟!我佩服你!孝子啊,沒的說,看得起老哥你得跟我走一個!”


    這可真是推也推不得,李遠一仰頭與他幹了。


    陳捕頭一拍李遠:“好!痛快!來,咱們再走一個!”


    林遠濤就笑道:“老陳,你這可不對,怎麽偏偏隻找他喝?感情除了孝子,你就和別人喝不得酒了?”


    陳捕頭就笑:“你快別說!上回是誰說要回家給哥兒做飯不肯與我喝酒的?跟你喝酒,你心裏惦記還沒出世的鳳凰蛋不肯痛快,等你啥時候抱上兒子,再來跟我說喝酒的事吧!”


    引得眾人一通笑,人人都知道林遠濤如今滿心都在他那個沒出世的孩子身上,連縣城裏都是少來。


    陳捕頭又說:“再說了,我找李家大兄弟喝酒也是有緣故的,等明兒,我到村裏頭去辦差,還指望著李家大兄弟給我多搭把手呢!”


    李遠就道:“這不都是該當的?有事隻管差遣就是。”


    林遠濤就問:“老陳,你有啥事要到俺們李家村去辦?”


    陳捕頭就一撂酒杯:“可不是嗎?本來這事輪不到我,這不是下窪子要修港口,人手緊嗎?如今讓我帶人到李家村那邊去管管徭役的事。李家大兄弟,我可是連李家村都沒去過兩次的,到時候有啥事我可就找你,不跟你客氣的。”


    林遠濤就笑:“老陳,你又搗鬼!李家村才多少人?就值得你一個捕頭下去看著?倒讓那些大村大鎮的讓誰去管?”


    老陳撇撇嘴:“老林,如今你這腦子隻圍著你家裏頭的轉,啥事都不會想了?那些大村大鎮的自然有縣太爺身邊的去管,再說了,那些村鎮的裏正,都是積年的老人,這些徭役賦稅再熟不過,哪裏要人操心?隻有李家大兄弟是新裏正,可不要多看看嘛!”


    又跟李遠說:“兄弟,你別多心。我這不是說你不頂事。這當官的吧,都仔細。俺們這當差的,還不是人家讓往哪去就往哪去?到時候,你該咋辦咋辦,我隻到老林家去混吃混喝,他要不把我招待好了,頭一個就把他送到下窪子修港去!”


    ***


    果然過了沒有幾天,陳捕頭就帶著石家兄弟到了李家村。就如酒席上所說,一進村,陳捕頭就打發石家兩人去找李遠,自己則去找了林遠濤。


    陳捕頭倒是沒有空著手上門,他給周瓦帶了家裏頭的縫的小虎頭鞋、虎頭帽的:“俺們跟老林都是極好的,我屋裏頭的早要來看你的,隻是不得閑,又離得遠。趕明兒得閑了又方便的時候,隻管家裏頭去。”


    周瓦應了:“等到開春雪化了吧,如今這路上太不好走。等天兒暖和了,少不得要去走走。前兩天席上,很照顧我呢,隻是人多,也不得閑說說話。”


    周瓦讓陳捕頭坐了,就叫小秦去找林遠濤。原來這林遠濤在山上呢。周瓦又舀了熱乎豆漿給陳捕頭喝,又拿家常林遠濤做的點心請他吃。


    陳捕頭吃了讚好,又問做法:“告訴了我,我回去也讓家裏頭的做著吃吃。”


    周瓦大方道:“我哪裏會這個?豆漿是李遠家的做的,點心卻是俺家那口子做的。你問問我種地的事情我知道的倒是清楚,這些事,卻是不行事。”


    陳捕頭拍膝大笑:“顯見你和林遠濤就該是一家子!那老林就好沒事鑽個廚房,也不怕人笑話,從不避諱人。俺們這些和他好的,都知道。原來還說,縣裏頭的哥兒都不樂意娶,搬到村裏沒兩天,手快腳快的就娶了一個。如今看來,可不就是你們倆有緣分?行事就是一家人!”


    陳捕頭又壓低聲音道:“原來在縣城裏,可是有好幾家都看上林遠濤了,你想知道不?想知道,我告訴你!”一副快來問我快來問我的樣子,簡直戳過去一手指頭,一肚子的話都能蹦出來的樣子。


    哪知周瓦卻道:“這事有啥好說的?俺們家那口子人長得挺好,人才也好,要是沒人中意,那不成了怪事了?中意不中意的,如今嫁的嫁娶的娶的,本來就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現如今更是八竿子都打不著了!說這事,除了閑扯,也沒別的用啊!”


    一席話把陳捕頭憋屈了半天,他都想好了咋說了,結果人家不樂意聽,你說說,那有哥兒不愛聽這個的?


    陳捕頭偏不信這個邪了,幾次三番想開口,每次他一張嘴,周瓦就給他倒茶,讓他喝水,要不就讓他吃東西。你說你到好兄弟家去了,人家主君親自陪著你說話,還特別殷勤的勸吃勸喝的,你不開嘴,瞅著也不像話啊!如此一來,等到林遠濤得了信兒回來,陳捕頭先顧不上跟他說話,先問了茅廁在哪,小跑著就過去了。弄得林遠濤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的:“老陳這是咋的了?”


    ***


    卻說石家兄弟和陳捕頭分開之後,當然直接就去了李遠家。除了公事,他們還要特意去看看李成。自從李成得了病,兄弟倆就沒有正兒八經的探過病,隻是在城裏頭碰上過兩回,問候上兩句的。雖說如今離了村裏,他們倆也是忙,可是沒有親自上門探過病,心裏總覺著不大好。


    李成得了這病,總不愛見人。隻是他做了裏正這麽些年,少不了來人看他。而且石家兄弟從縣裏來,說啥都不能說不見的。


    其實李成的病情比起最開始,已經好了許多,如今自己已經能慢慢走路,說話也好了些,隻是說得慢些,有些含糊罷了。梁大夫說這是送醫早又堅持治的緣故,再三叮囑他不能再操心。李成經過上次的事情,其實心裏也灰了心了。自己對侄子從來都是打心底裏疼的,又出錢又出東西,還逼著自己家孩子也往裏頭搭。原本想著李達兄弟幾個,和自家的孩子能夠相互扶持,沒想到幾次三番都是給了他沒臉,到後來更是有這話傳出來。


    李成那麽疼侄子的人,從那天以後,再也沒說過要見李達他們。李達倒是來家裏頭又是跪又是哭的,可是這心涼下去,再暖起來就難了。如今,李成隻想和老伴一起看看孫子,養好身子,盼著兒子們過得好,別的,也就不多求了。


    石家兄弟見了李成,自然是一番問候,又遞上帶來的東西——來探病就沒有空著手的理。李成家的客氣兩句推辭一下,也就收了:“俺們家這點兒事,驚動這老些人,還個個的帶著東西來看,讓人怪過意不去的。”


    石家老大就道:“這是啥話?李叔也是俺們長輩呢,從小也是看著俺們長大的,有了事,俺們不來看看還成個人了?就是在縣裏當差不比在村裏頭的時候,老有公事拴著你,也不得閑。別嫌俺們來得晚就行。”


    李成慢慢地,有些吃力的說道:“你們,縣裏,忙,當差,不晚。”


    李成家的就道:“說你們在縣裏當差忙,不嫌晚。現在你們李叔說話就得慢慢說,一個字倆字的往出蹦,自己擱那著急。你別著急,人家都知道你有這毛病,不能嫌你慢。”後頭這句,就是對著李成說的了。李成不樂意聽別人說自己的病,扭過頭不理他。


    李成家的就對石家兄弟說:“瞅著沒,這是不樂意了。這時候比以前脾氣還大了。”


    石家兄弟也勸:“李叔,人家都說得這毛病得慢慢養,別著急。咱們都是你瞅著長大的,也都不是外人,誰也不能嫌你。再說,這不說的挺清楚的了,慢慢就好了。”


    李成家的就說:“就是的,這不比一開始得病的時候好多了?人家梁大夫的針紮的就是好,藥也好,現在你就能走能說的,等到開春種地的時候,興許就好差不多了呢。”


    李成總算轉過頭來,問石家兄弟:“咋,回村,幹啥呢?”


    李成家的道:“問你們這時候回村,是有啥事咋的?”


    石家老大就把陳捕頭帶著他們到村裏頭來看征徭役的事說了。李成不知道咋的,就咳嗽起來,李成家的給他又是拍又是揉的,好半天才好。李成家的道:“你都不是裏正了,別操心這事了!人不都說了嗎?你以前聽說的,那是謠言,今年徭役和往常年都一樣的。”


    石家老二給打證實:“跟往年一樣,沒有抓人去下窪子的事。”


    李成閉了一下眼睛,才道:“老大,管,幫忙。”


    李成家的道:“今年是俺們家老大管這攤子事了,你們以前也好,給他幫幫忙,有啥不對的,偷摸告訴他。”


    石家老大保證道:“放心吧,叔。李遠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多穩當的人哪?再說俺們陳捕頭也瞅他好呢,上回俺們家老二辦喜事,陳捕頭特意和李遠單獨喝好些酒呢。”李成這才點點頭,放了心。


    李遠辦事情比李成還踏實,從上回喝了喜酒回來,他就把村裏差不多的情況都了解了,哪戶人家出幾個人,打算幹點兒啥,他心裏頭都有數。有那困難的,特別的,他也大略找人嘮過嗑。因此,這事情辦起來也快的很。


    村裏頭還是樂意像往常年一樣,樂意修個路,挖個溝的多,雖說是得三十天,吃喝都得自己預備,好歹是在家旁邊,心裏頭有底。上下窪子修啥港口的,一去快有二百裏,人生地不熟的不說,萬一到時候人把你扣住了不放回來,家裏頭的地可咋整呢?說是過了十五天,還有工錢,但是村裏好些人都覺得,這官府的錢,能那麽好掙嗎?


    當然了,也有特殊的。就有家裏頭人口多地少的,就樂意去下窪子去,不管工錢咋說,至少管吃管喝的,一樣的幹活,省了家裏頭不少嚼用,道遠也是合算。因此也有幾個要去下窪子的。


    村裏頭最特殊的是林遠濤,花錢買消停,人家直接花錢贖了。


    陳捕頭私下裏喝酒的時候問他:“老林,你這個手腳快的,鼻子比狗還尖!聞著肉味就奔過去了。虧了你下手快,過完年有想買下窪子的地的,一個也沒得手。有給出這個數的,縣裏頭也沒答應。”陳捕頭伸手比劃了一下,“你小子運氣夠好的!”


    林遠濤道:“這樣的事,從來都是手快有手慢無,自己手慢,也怨不著別人。我現在啊,就想著給我兒子存家當,能和別人比嗎?”


    陳捕頭搖頭:“你現在想孩子都魔障了!還沒出世呢,就攢家當了?你這要是生出來是個哥兒呢?”


    林遠濤就道:“哥兒小子的,那也都是我的骨血啊,不管咋樣也都不是撿來的,哥兒小子的,沒差!再說,我還想著多生幾個,人口興旺點兒呢,也不能總像我似的,單蹦一個啊。生多了,哥兒還有小子,不都有了嗎?我又不是養不起。”


    “真心話?”陳捕頭問。


    “真心話!”林遠濤點頭。


    陳捕頭一翹大拇指:“成,你這心胸比我強!我頭一個生了個哥兒,上了半年火。”又問:“你在下窪子買了地,這回不跟著去看看?放心,你跟去也不能給你安排啥活。”


    林遠濤反問:“下窪子,你們也跟過去?”


    陳捕頭點頭:“縣裏頭人手不夠,下窪子那邊,不像是別的地方,都是熟的,上邊怕出事唄,俺們都得去盯著。”


    林遠濤點點頭:“我今年還是不去了,反正才開始修,我那地擱著也不著急。既然有咱們熟人過去,我就托你個事:俺們家那口子他哥,叫周璋,腿腳不方便,你幫我看著點兒。”


    “腿腳不好?我給他安排個輕巧活?”陳捕頭問。


    林遠濤搖頭,臉上的笑有點兒冷:“啥輕巧活?你就幫我看著他別真出啥事就行。從頭一天到最後一天,就別讓他閑著,讓他好好出一把力氣!”


    陳捕頭一撇嘴:“我就說你小子最壞!啊,對了,你知道他就去下窪子了?”


    林遠濤給他倒酒:“他上哪,還不是你說了算?”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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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回家開始打包行李,今天搬家,實在是太晚了。明天還得收拾。搬家真是最折騰人了。


    關於文裏徭役的事情,都是編的,請勿深究。


    各位童鞋的留言我都看了,感謝大家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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