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敵良策不敢亂說,穿越過來後雖然亂七八糟弄了一些新玩意兒,那不過是拾後人之牙慧,李欽載沒膨脹到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


    本質上,他還是那個混吃等死,隻想躲清閑的社畜。


    “大總管難為下官了,下官不過是個一事無成的愚鈍紈絝,實在沒有什麽破敵良策,下官隻能保證糧草軍械戰馬等收支賬目清清楚楚,一絲不差。”李欽載謙遜地道。


    孫仁師笑了笑,道:“這話便透出一股子紈絝油滑的味道了,你的本事可不小,朝中許多同僚都與老夫說起過你,皆對你讚譽萬分。”


    “你爺爺把你遣來軍中,難不成你就真隻是記記賬目?這活兒是條狗都能幹,何必大材小用?”


    李欽載老臉一黑。


    這把年紀了,沒學過說人話嗎?你家的狗能記賬?


    孫仁師笑著擺了擺手:“不說便不說,但若真有什麽頭緒,一定要告訴老夫,行軍長史還有一個職責,便是隨時有向大總管建言之責。”


    李欽載陪笑道:“是是,下官若有好主意,定不會藏私。”


    “還有,若你又弄出了什麽好玩意兒,比如火藥那樣的東西,盡管送來,你那火藥確實有點名堂,老夫聽京中同僚提起過。”


    “陛下為了此物,特意設了個火藥局, 據說那玩意兒造出的大爆杆能摧山裂石,你好生琢磨一下, 能否將火藥用在此戰中。。”


    李欽載應下, 然後恭敬地向孫仁師告辭。


    走出大堂, 李欽載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


    臨戰之前撲麵而來的殺意,仍在四周縈繞, 那種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攥住心髒的氣息,令李欽載胸悶難受。


    沒經曆過戰爭的人,僅僅隻是站在戰爭的邊緣, 都感到十分不適,李欽載很難想象那些衝鋒陷陣的戰士們該有多麽強大的內心。


    劉阿四走過來稟報,帳篷已搭好,在城外大營的後勤輜重營地裏。


    李欽載的職責是記錄後勤賬目, 自然應該住在輜重營。


    走出刺史府後,李欽載特意打聽了一下劉仁軌,門前值守的將士稟報, 劉仁軌正在港口安排將士登船, 他是行軍副總管, 主要負責陸路將士。


    大唐戰艦載著將士們橫穿渤海,到達百濟後,陸路部分的戰事便由劉仁軌指揮,孫仁師則率領水師迎擊倭國水師,二人各有分工。


    作為糧草輜重部分, 李欽載被安排在最後一批登船, 時間大約在兩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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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來到自己的帳篷,李欽載翻開賬簿, 從頭到尾仔細查看。


    這項工作是李欽載最近反複做的事情, 軍隊裏的糧草輜重賬簿非常重要,但凡任何一絲差錯, 孫仁師當場剁了他的腦袋也不過分,李勣都沒話說。


    一直翻到賬簿的最後一頁,李欽載屈指敲了敲賬簿, 將劉阿四叫進來。


    “派人告訴錢益和安謹之,兩天後糧草輜重最後一批登船,登船前萊州官倉還有一批五千石糧草必須押送至大營,讓他們馬上辦,若有延誤, 軍法處置。”


    劉阿四領命出帳, 然而沒過多久又回來了。


    “五少郎,督糧副將安謹之帶兩千人馬出發萊州了。”


    李欽載嗯了一聲,隨即覺得不對勁,抬頭道:“錢益呢?”


    “咱們剛入登州城,錢益便領著幾名部將入城尋了個酒肆飲酒,大醉歸營,正在撒酒瘋。”


    李欽載呆怔片刻,問道:“軍中允許飲酒?”


    “不允許。但錢益是在城裏飲酒,他是督糧官,沒有職命在身時飲酒,下麵的將士約莫睜隻眼閉隻眼了。”


    李欽載皺起了眉:“我是國公府出身的紈絝,論吃喝玩樂比他會多了,我隨軍以後都沒敢亂搞,他錢益憑啥?”


    劉阿四苦笑道:“聽糧隊的將士說,錢益被貶謫後就是這般德行,已經犯過很多次了,也受過許多罰,隻是幸好沒耽誤過運糧正事,上官也拿他沒辦法。”


    “酗酒之人居然從未耽誤過正事?”


    劉阿四點頭:“幸好錢益有一個穩重的副將,安謹之。聽說很多時候都是安謹之幫他收拾爛攤子,好幾次督糧隊差點延誤,都是安謹之力挽狂瀾按時趕到,否則以錢益的德行,長十個腦袋都被砍了。”


    李欽載眉頭越皺越深。


    後勤糧草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督糧官是錢益這種人,很難說以後會不會埋下禍患,安謹之又不是救世主,難道每次都指望他力挽狂瀾嗎?


    但凡有一次延誤糧草交付,消息傳遍全軍,就會造成軍心極大的動蕩,這種動蕩甚至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李欽載咬了咬牙,這個人必須解決掉,要麽撤換,要麽繼續貶謫,讓他當個小兵。這種人也隻配當個小兵。


    “我是行軍長史,有權力撤換督糧官嗎?”李欽載問道。


    劉阿四搖頭:“長史在軍中沒有任免權,撤換督糧官必須由行軍大總管決斷。”


    李欽載怒了:“什麽道理!這世上還有狗啃不動的骨頭?”


    劉阿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文化人,比喻很傳神,一聽就懂。


    李欽載臉色陰沉,坐在帳內思忖片刻,然後起身道:“走,咱們看看那位督糧官如何撒酒瘋的。”


    錢益的帳篷也在輜重營,離李欽載的帳篷不遠。


    李欽載走到錢益的帳篷附近時,發現周圍有許多將士在看熱鬧,劉阿四分開人群,李欽載負手而入,赫然發現錢益的帳篷外,三名府兵穿著單衣,背對著錢益。


    而錢益則麵頰赤紅,手裏拎著一根鞭子,正在抽打三名府兵。


    每一鞭抽下去都用盡全力的樣子,三名府兵不停慘叫,卻不敢動彈。他們的單衣已被抽得襤褸破碎,後背一道道血紅的鞭痕觸目驚心。


    李欽載當即炸了。


    “住手!”李欽載暴喝道。


    錢益一頓,通紅的雙目瞪過來,見是李欽載後,氣焰頓時收斂起來,扔掉手裏的鞭子,不情不願抱拳行禮:“拜見李長史。”


    李欽載陰沉著臉上前,看了看三名府兵,又看了看錢益,冷冷道:“何故淩虐將士?”


    錢益語氣淡漠地道:“將士犯了錯,自然該教訓。”


    “他們犯了什麽錯?”


    “李長史,他們三人是我麾下運送糧草的將士,這是我們輜重營的事,不勞李長史過問。”


    李欽載笑了:“你的意思,輜重營的事,我行軍長史沒資格管?”


    錢益忍著怒火道:“如何駕馭麾下將士,末將自有分寸,李長史還是莫插手的好,您好好在軍中鑲金,不耽誤您回長安後升官晉爵。”


    李欽載笑得愈發和顏悅色:“連我也被你編排上了?好,好。你這督糧官真是有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行軍大總管呢,看來我真沒資格管你?”


    “末將沒這麽說,隻是建議李長史最好莫管。末將隻要沒耽誤交付糧草的正事,麾下將士如何管教,是末將的事。”


    李欽載點頭,忽然湊近錢益,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錢益,軍中不準飲酒,此事你可知?”


    錢益麵色一變,然後冷冷道:“末將知道。”


    “知法犯法,軍中也沒人能治得了你?”李欽載帶著笑意問道。


    “末將……末將下次不會再犯。”錢益咬牙道。


    李欽載搖頭:“不不,下次會不會犯,那是你的事,咱們一事歸一事,這次飲了酒難道就算了?”


    錢益瞪起了眼道:“末將甘願受罰,但,能處罰末將的,隻有行軍大總管。”


    李欽載眨眼:“我不能罰你?”


    “您是長史,並無行軍法之權。”


    “你都越界飲酒了,我就不能越界行軍法?”


    錢益沒耐心了:“你若行軍法,也是犯了軍法,同樣是知法犯法。”


    李欽載嗯了一聲,笑容漸漸斂起,盯著錢益的眼睛,道:“知法犯法的事,當年在長安時我幹過不少,但軍中尚無緣一試,今日適逢其會,我想試試。”


    見李欽載的眼神變得堅定且冷漠,錢益終於有些不淡定了。


    “李長史,做人做事不可太絕,今日你若罰了我……”


    李欽載冷笑:“如何?”


    錢益被李欽載的表情刺痛了,酒意未消之下,索性橫下心怒道:“李欽載,爾不過靠祖蔭而蹴權位的膏粱之輩,老子曾經為大唐出生入死,功名是老子以命搏命廝殺出來的,你有何資格騎在我頭上?”


    李欽載麵不改色道:“就憑我是行軍長史,你是督糧官,我的官兒比你大,騎在你頭上你就得忍著,這個理由夠不夠?”


    “哪天你升了官兒,官比我大了,也歡迎你騎在我頭上。”


    盯著錢益那張扭曲變形的臉,李欽載忽然怒喝道:“劉阿四!”


    “在!”


    “軍中飲酒,何以處之?”


    “按軍法,杖十。”


    “無故淩虐將士,何以處之?”


    “按軍法,杖十。”


    李欽載點頭:“加起來二十杖,劉阿四,你親自行刑。”


    劉阿四麵色漸冷,一揮手,後麵十餘名李家的部曲圍了上來。


    周圍看熱鬧的糧隊將士見狀紛紛自覺後退。


    錢益見部曲們將他圍住,又驚又怒道:“李欽載,你敢!”


    “我有何不敢?堂堂行軍長史,若連個督糧官都治不住,那才叫窩囊。”李欽載說著大喝道:“趕緊行刑,打完了上報大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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