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規矩”這東西,就要按規矩辦事。


    尤其是軍隊裏,“規矩”二字更是森嚴,若在軍中犯了規矩而不懲罰,影響的是所有將士的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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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阿四忠實地執行李欽載的命令,部曲們上前,將掙紮的錢益放倒,劉阿四親自動手,長長的軍棍帶著呼嘯聲,狠狠落在錢益的後背和屁股上。


    錢益挨了兩三棍時,嘴裏還在不服氣地大聲喝罵,挨到第四第五棍時,便說不出話了,直到第六第七棍後,便淒厲地慘叫起來,完全不複剛才的硬氣。


    李欽載表情冷漠地看著他,對錢益的表現倒也沒有任何鄙視。


    換了是他,挨了幾棍後一定也會如此慘叫,軍中的刑罰尤為嚴酷,沒人能扛住,自己做不到的事,沒道理鄙視別人。


    劉阿四一絲不苟地執行,二十軍棍不多不少,打完後錢益已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李欽載揮手,命糧隊將士將他抬回營帳,然後瞥了劉阿四一眼。


    “你留手了?”李欽載問道。


    雖然沒經曆過,但李欽載聽說過,二十軍棍下來不殘即死, 錢益居然還能喘氣,說明劉阿四留了幾分力氣。。


    劉阿四赧然道:“小人沒打過軍棍, 不大熟練……再說, 他終究是督糧官, 若真打廢了,不大不小會給五少郎惹麻煩。”


    李欽載盯著他的臉, 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我的話必須一絲一毫不打任何折扣地辦,後果我自己擔著, 你不必操心。”


    劉阿四一凜,急忙道:“小人知錯,下次絕不再犯。”


    李欽載拂了拂身上的鎧甲,道:“軍法行過了,去刺史府見大總管, 把事情說清楚。”


    圍觀的糧隊將士們自覺讓出一條道, 李欽載剛抬步卻又停下。


    環視眾將士, 李欽載沉聲道:“你們雖隻是運送糧草的將士,但也是大唐的王師, 將領毫無緣故地淩虐, 你們連個屁都不敢放麽?都是鐵錚錚的關中漢子, 骨氣和血性喂狗了?”


    眾將士垂頭不語, 但神情卻漸漸有了變化。從溫順, 到不甘,最後變得激憤。


    李欽載淡淡看著眾人的變化,他知道這群綿羊正慢慢變成了一群餓狼, 從此以後,錢益若還想動輒無故淩虐將士, 恐怕沒那麽容易了。


    這就對了, 軍隊的戰士必須要有戰士的樣子, 運糧的也是戰士, 也該有戰士的血性, 不是逆來順受的民夫。


    再次回到刺史府,孫仁師對李欽載的到來頗為意外。


    李欽載很痛快地將責罰錢益之事說了出來,孫仁師點頭:“這個錢益, 老夫略有所聞,當年確實是條漢子, 恃功而驕被貶謫後,漸漸已廢了。”


    說著孫仁師搖搖頭, 對李欽載行軍法之事倒也未責怪,畢竟李欽載占了道理,軍中飲酒加淩虐將士,錢益罪有應得。


    李欽載淡淡地道:“軍中皆是廝殺漢,既然已是廢人,再做督糧官實在不合適,不如放歸回鄉,做個耕夫樵農,總好過留在軍中成為隱患,若哪天他酗酒延誤了糧草交付,對我王師可是大禍。”


    孫仁師點頭:“老夫傳令下去,撤免他督糧官一職,此人便交給你處置吧,是留在軍中還是放歸回鄉,你來決定。”


    李欽載當仁不讓地行禮:“是。”


    登州的出海港口一片繁忙,在各級將領們的指揮下,將士們有條不紊地登上戰艦,戰艦揚帆朝百濟駛去。


    兩天後,終於輪到輜重營登船。


    一大早李欽載便來到港口,見港口靜靜地停泊著數十艘大船,不由暗暗驚歎。


    大唐的造船業大多是從隋朝繼承過來的,而隋朝的造船業頗為發達,隋朝的最後一位皇帝隋煬帝楊廣頗喜出巡,而且出巡尤喜坐船。


    楊廣在位之時不僅挖通了大運河,隋朝的造船業也隨著皇帝的愛好而蓬勃發展起來。


    李欽載眼前的大唐戰艦是個龐然大物,大大出乎他的想象,船高約有五層樓,邊沿插滿旌旗,船舷兩側皆有箭垛和巨弩,主桅杆更有十餘丈高,每艘戰艦若隻裝載人員,大約能裝五千餘人。


    當然,若是與敵海戰,戰艦上不可能容納這麽多人,正常的編製是五百左右。


    李欽載站在港口邊,神情讚歎地看著大唐的威武戰艦。


    正搜腸刮肚打算抄襲幾句李白杜甫的詩來描述一下此刻的心情,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句清冷的語聲。


    “爾觀我大唐水師,頗雄壯否?”


    李欽載一凜,周瑜反間戲蔣幹?誰走錯片場了?


    轉過身,卻見一位六十來歲的披甲老將,正站在他的身後,一手按劍,一手捋須,目光癡迷又自豪地看著港口停泊的戰艦。


    就衝著他這一把白胡子,李欽載覺得自己應該客氣點兒。


    所有真真假假的故事裏,除了星宿老仙丁春秋,其餘的白胡子老頭兒都是狠角色,不是送秘籍就是送仙器,馬屁拍到位了,說不定還送渡劫丹……


    “未請教……”李欽載下意識拱手。


    老將笑了笑:“老夫劉仁軌。”


    李欽載一驚。


    爾母婢也,爺爺的仇家!就是這家夥,當年參李勣參了整整一個月,多變態的心理才會逮著李勣死死不放,把人往死裏得罪。


    “呃,下官熊津道行軍長史李欽載,拜見劉副總管。”李欽載不得不行禮。


    老一輩的恩怨說不清楚,但李欽載清楚的是,這是在軍中,劉仁軌的官兒比他大,就像李欽載可以揍錢益軍棍一樣,官大一級壓死人,劉仁軌也能毫無理由地給他一頓軍棍。


    是仇家,但得罪不起,該有的禮數不能廢。


    劉仁軌相貌無甚特別,隻是表情永遠保持嚴肅,嚴肅得有些冷酷,像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見李欽載行禮,劉仁軌嗯了一聲,道:“李家的後生,不錯。你的名聲老夫多少聽說過,也算是久聞其名了,既有緣同處軍中,你我好生相處。”


    “你莫給老夫添亂,老夫也不會無緣無故尋你晦氣。”


    李欽載眼皮跳了跳,他還在分辨這句話究竟是安慰還是威脅。


    劉仁軌扯了扯嘴角,道:“令祖想必跟你說過與老夫的恩怨,上一輩的事,不牽扯小輩,安心辦你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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