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威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慘白色的天花板,大理石地板冰冷徹骨,他打了個寒顫,渾身無力。


    這是一座用白色巨石鏤空雕琢的房間,幾盞極為複古的油燈懸浮在空中。奉威攢夠力氣後慢慢直起身體,房間外的景色令人震撼無比——成千上百盞複古油燈飄在窗外,橙黃色的暖光照亮了一小塊地板,光芒由淺入深的隱進黑暗裏。黑暗吞噬著房間周圍的燈光,又被懸浮的油燈攻擊回去,在黑暗的深處閃爍著點點星芒,極為憂愁的注視著正中央的白色建築。


    明明暗暗的油燈晃得奉威有點不舒服,等他適應之後扶著冰冷的牆壁站起來,疑惑的打量著這個精巧的房間。


    ……這是哪裏?


    “這是精神海。”


    冰冷的聲音突兀的從身後傳來,奉威瞳孔緊縮,他感到有一個尖銳鋒利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背心,極具威脅性的氣息從身後傳來。


    奉威舉起雙手,緩緩扭動頭顱,出乎意料的看見了一張恐怖駭人的臉,而且這張臉他認識!


    舉著劍站在他身後的人穿著金光閃閃的騎士裝,這人的身體連帶著服飾上滿是裂紋,猙獰的裂紋橫穿了脖頸,細細碎碎爬滿了原本英俊的麵龐。他的一隻眼睛隻剩下了漆黑的空洞,嘴角裂到耳根。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破碎的陶瓷娃娃,從左肩開始,他的服飾鬆鬆垮垮的垂在那裏,明顯內裏是沒有支撐物的——或許可以這麽說,這個男人的左上身已經缺失了一大塊。


    即便如此,男人的神情依舊是如此的高傲,自信到了自負的地步。瞳孔裏閃著成功者勝利的光芒,完全看不出上次奉威看到的,那個縮在機甲操控室裏哭泣哽咽的影子。


    “騎士長。”


    奉威篤定的開口,稍稍前進一步,轉身麵對著身體虛實不定的男人。


    兩張相似的麵孔對在一起,氣氛就此僵持,良久之後騎士長的目光閃爍了幾下,緩緩將手中的長劍收回。


    他沒有腿,用飄的形式猛地湊到奉威的麵前,打量一番過後皺著眉頭開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也想知道,所以我說這是哪兒?”


    騎士長聞言用劍點了點地麵,在看到不斷被黑暗侵蝕的光芒時輕歎一聲,極其失望的看著奉威:“這是我,或者說,這也是你的精神海。”


    “一個人的潛力全部看他精神海的大小,現在這裏在不斷的被異星力量侵蝕。在之前我用盡全力阻止異星的入侵,但是現在,已經控製不住了。”騎士長頓了頓,看著明顯無法接受這麽多信息的奉威,無奈的繼續開口從最基本的解釋道,“精神海裏麵是精神力,也是你的腦電波——或者說是靈魂待著的地方。駕駛機甲需要精神力,製造機甲也需要精神力。基因等級越高的人精神力越強,強大到一種境界精神海裏就會出現自己的領域。”


    奉威恍然的看著頭頂上漂浮不定的油燈,說話的聲音有點發顫:“那麽這些是……”


    “是你,或者說我的精神力,當然,現在正在逐漸減少。”


    “不對,什麽叫‘你或者我’,這到底是誰的精神海?為什麽你會在裏麵?為什麽我會在裏麵?我剛剛被注射了毒液,怎麽一睜開眼睛就到這裏來了?!”


    騎士長不緊不慢的伸手取下一盞油燈,橙黃色的光芒投射到他的臉上,顯的那些裂痕更加駭人。他失神的看著屋外的黑暗,抬起下巴示意奉威看看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的裂口。


    裂口像是被人強行撞開的,碎石淩亂的散在裂口附近,極冷的微風從裂口灌入房內。裂口的邊緣沾上了一種黑色的粘液,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侵蝕著房屋。漆黑的洞口像盜賊狡猾的眼睛,嘲諷的盯著屋內幸存的人們。


    “數年前我在這裏修養,有東西突然闖進了我們的精神海,想全部侵蝕精神海最後達到控製我們身體的目的。”騎士長終於開口了,清冷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捉摸的一絲憤怒,“它差一點就成功了,幸好我終於找到了機會將它絞殺。可是沒過多少年,這個家夥又帶著新的異星能量卷土重來,我用全部的能量將它鎖在精神海裏,並且對外封閉了精神海。”


    奉威的大腦飛速旋轉著,努力去接受這些聞所未聞的名詞和解釋。如果大腦是一棟房子,那麽腦電波就是房子的主人,但是有東西突然入侵了房子,想把主人殺死自己占領房子……這麽一想就變得簡單多了。


    隻不過,為什麽自己以前完全沒有這個概念?快快活活的活了二十多年屁事都沒?


    “…那個敵人,也就是‘異星能量’是怎麽來的?”


    騎士長搖搖頭:“我不知道。”


    奉威靜了下來,看著狹窄的白色房屋,沉默片刻口開口問:“如果被占領了會發生什麽。”


    “這就是我把你拉進來的原因。”全身都是裂紋的男人歎了一口氣,語氣沉重下來,“我的力量不夠了,現在需要你來接我的班,聽清楚了,我們是一體的,之前我保護了你太多年,現在我沒有這個能力了。”


    “我很想讓你知道事態的重要性,但是我的表述能力不太好,總之,如果我們不能抵抗屋外的黑暗,就會被那些東西當做養料吃掉。身體被一種極為惡心的東西改造占領,並且利用我們的身體和身份,以及記憶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騎士長圍著奉威走了一圈,正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被奉威打斷,奉威依舊是一頭霧水,他盯著騎士長完全毀容的臉,終於將最近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盡數問了出來。


    “為什麽別人會稱呼我為騎士長?我明明是奉威,北盟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為什麽我會死而複生?為什麽我會被g13纏上?他怎麽不來找你?!”


    “我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什麽叫‘我們’,什麽叫‘保護我’?”


    “那個半夜跑來一邊叫著騎士長一邊動手動腳的家夥又他媽是誰?!他媽的怎麽不來找你?”


    騎士長開始的表情非常凝重,結果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終於破功,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猛地湊到奉威跟前,一把扯過奉威的頭發,額頭抵在一起,兩張相似的麵孔像鏡麵一樣凝視著對方。鏡麵的兩邊展示著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張生機勃勃,一張破舊肮髒。


    四處晃動的油燈聚集在二人身邊來,橙黃色的光芒給二人撲上一層暖意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我有可能會把你拉進來教你控製自己的力量。”


    騎士長清冷的聲音帶上了難以察覺的笑意。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至於塞恩那家夥……他現在不是正在找你了?”


    “你……”


    騎士長的話音剛落,奉威就感到有一隻強勁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後背,猛然一拉,把自己從屋子裏拖了出去!


    騎士長看著突然消失的奉威,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落寞起來。他自嘲的笑了笑,正在逐漸崩潰的身體靠在牆壁上。


    奉威越強,他殘餘的腦電波就被奉威同化的越快,消失的越快。


    塞恩是有史以來騎士星上,控製精神體和腦電波控製的最好的軍官,對於這點,他一點也不擔心。


    “騎士長。”


    一雙手極其小心地撫摸著奉威的臉頰,捏弄他的鼻子。奉威的五感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聲音聽不真切,臉上的觸覺也無法清晰的告訴他那雙手的信息。


    “騎士長。”


    低沉磁性的聲音稍微接近了一點,奉威緊閉著雙眼,毒液在血管裏流動的聲音清晰無比,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徹骨的冷意席卷了整個身體,腦內渾濁一片。


    聲音的主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四周無比安靜。奉威的意識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回籠。


    “…你是誰?”


    男人猛地將奉威抱在懷裏,力道之大讓奉威有點承受不來。他驚怒的一手肘擊在男人後背,一陣麻疼後奉威的臉都扭曲了。媽的每次夢到這家夥都會成這個樣子。


    而且剛才他記得……自己明明還在一個叫做精神海的地方,那個房子裏站著貨真價實的騎士長……


    等到奉威即將疼破表的時候那男人終於抱爽了,他把奉威拉到懷裏,指骨輕輕順著奉威的脊梁,手指極其情/色的撥弄著脊梁骨的凹處,漸漸向下移動。


    奉威打了個機靈,伸手握住男人不斷動作的手,張嘴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扭頭看到了讓他嚇破膽子的東西。


    他和這個奇怪的神經病坐在床邊,慘白色的床上躺著他好不容易才熟悉了的身體,一臉煞白的身體安安靜靜的躺在奉威旁邊,胸口微微起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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