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湘荀薄唇一張,言簡意賅的一個字:“滾。”


    隨後,是一聲更比一聲高的慘叫,將這觀景林裏的夜鸞都驚跑了,想必這一張張臉,慘不忍睹了。


    這夜,可真不安生,觀景林的蜜蜂兒還沒散盡,禦膳房裏又開始鬧騰了。


    “動作快些,皇上醒了該傳膳了。”


    一幹子宮人才剛邁進禦膳房的門檻,頓時,呆若木雞。


    殿外,尖細的嗓音催促:“磨磨蹭蹭地作甚,還不快些。”


    領頭的一綠衣太監苦著臉,都快哭了的模樣:“金公公,這、這——”


    “怎的——”


    公鴨嗓戛然而止,金公公傻眼,才抬進一隻腳,一聲巨響,倒地欲絕,那滑去數步遠的香蕉皮滾上了一個糯米團子,隔著半步,還有幾塊禦用的杏花糕,留了幾個不全的牙印……


    片刻,禦膳房裏呼天搶地。


    “有刺客!”


    一聲驚呼,從禦膳房傳到了一裏之外的太液池。


    “來人啊,抓刺客。”


    太液池下,水霧迷蒙,月華籠著苒苒輕煙,暈染著小人兒的臉似染了雲霞,躺在屋簷上,四仰八叉翹了個二郎腿,一手執了一盞瓷玉酒盅,一手撚了塊水晶包子,好不悠哉悠哉,聽得屋下驚呼亂竄,一個鯉魚打挺,鳳眸打了個轉:“刺客?”一口吞了水晶包,撇撇嘴,“蠢。”


    尾音一落,一聲清響:“咚!”


    聞柒一個空翻站定,耳聽八方:“哪個龜孫子?!”


    “嘶嘶嘶。”


    借著月色,聞柒眸子一溜,朝著屋簷另端望去,瓷盞打翻,晶瑩玉露裏,淌著一條小蛇,生得細長,白得毫無半點雜色,瑩瑩如玉,唯獨嵌了一雙血一般的紅潤眼珠,竟襯得瓷盞也失了幾分顏色。


    喲,這小畜生生得俊啊。


    “小白?”


    聞柒隨手扔了個水晶包過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瓷盞裏,濺起幾滴晶瑩玉露。


    “嘶嘶嘶。”


    那小東西吐出信子,顏色同眸子一般火紅,搖頭晃尾的,好生洋洋得意,罷了,低首,舔著那玉露。


    媽的,嘴叼啊,她順手牽羊來的,還沒舔上一口呢,聞柒雙手抱胸:“我的便宜,是能隨便占的嗎?”


    那小畜生尾巴一甩,瓷盞盡碎。


    “喲,這德行和你主子一個樣啊。”聞柒聳肩笑道,“著實找欠。”


    說完,伏地一滾,瓦片亂飛,聞柒一個紮起,伸手,成爪,快如疾風,白蛇吐信,跳起,追著聞柒手指便咬去。


    嗬,這畜生倒是好鬥。


    聞柒縮手,拔了發間的簪子,出手狠狠一釘,小白蛇一個跳起逃竄,聞柒趁勢一腳下去,踩住了尾巴隨即出手,快得不見動作,一出手,扼住了咽喉,反手一甩,小白蛇摔在瓦片裏,翻出了白肚子。


    沒骨頭的軟樣!


    聞柒拍拍手,一腳踩著蛇尾,俯身,捏了捏蛇身三寸處:“記住哦,你家主子見了我都得繞道,你學著點。”


    小白蛇紅得滴血的眼珠一翻,軟趴趴的,任囂張的小人兒扯著頭,繞過尾,纏著身子三圈,最後,打了個結。


    聞柒露齒一笑,無恥至極:“不要掙紮哦,這蝴蝶結美爆了。”


    有沒有美爆暫且不說,小白蛇君快爆體而亡了。


    夜已三更,月紗朦朧,籠著燕都城外一處頹荒的院落,淺淺光華漏過窗柩,褪去荒涼,竟是另一處光景,沉香楠木的案幾似乎有了些許年頭,暗沉色襯應著鍍金雕鏤的屏風,隨處擺放的白玉瓷瓶,灌了些許水,插著一隻嬌豔的冬梅,半闔待放,淺淺花香縈繞紫紅古銅裏苒苒飄散的玉檀香,極致的濃烈,卻恰到好處地雜揉成一種禁欲般的誘惑。


    奢華,古樸,卻張揚著華麗,甚至鬼魅,倒不由得讓人測想,何等的人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叮咚水聲從屏風後傳來,細風卷起紗幔勾著雕鏤,緋色豔麗的流蘇裏漏出屏畫素白,微暗燭火照著畫裏輪廓,精致絕美到好似畫上去的,忽而,清零水聲裏傳出男子嗓音,隻道二字:“換水。”


    清寒,絕魅,詭邪,亦道不清這嗓音裏的內容。


    隨後,便隻有水聲環繞,淡淡霧氣從屏風後彌散,繞著屏畫裏的容顏,逐漸模糊。


    嗯,倒是一出美男戲水,欲遮還休。


    閣外門前,立了兩個男子,皆黑衣著身,容貌極是不出眾,倒叫人易忘。


    稍稍沉穩些的男子看著剛換出來的水,問身側之人:“齊三,你說爺這是摸了什麽,這都洗多少遍了。”


    那喚作齊三的男子也盯著那水,微沉吟,壓著嗓音:“洗了六遍,若是男人,頂多五遍。”摩挲著下巴,齊三斷言,“嗯,摸了女人。”轉頭,問,“程大,爺之前去過什麽地方?”


    齊三素來心細,對主子的喜好習性了如指掌,他家主子,潔癖之程度與性別相關,嗯,當然,洗漱之次數,與接觸部位相關。


    程大撓頭:“日落時分去了趟宮裏,之後便一直泡在水裏,這程度,”程大甚是好奇,掩嘴,“你看爺是摸了哪裏?”


    這時,屋裏又傳來男子一成不變的魅惑嗓音,還是二字:“換水。”


    又換?!


    齊三托腮:“七遍了,摸了……”一拍腦門,“不得了了。”


    猶記得當年在北滄,爺碰著後宮裏那主子的脖子隻洗了六遍,這七遍不止,想必是脖子以下……或者,再以下?


    程大一想,立馬打了雞血,正欲再探討,急促的呼聲擾了:“程大,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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