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芷說:“你們都知道的,因為是秦宓,我無法無動於衷。”


    甚至,她慶幸,心頭那自私的臆想漸進膨脹,不可收拾,她想,夠了,她隻要他,甚至她於他,無關風月。


    月上西樓,行宮外,夜燈落下杏黃的微光,遠處,馬蹄聲響。


    是他,他來了……


    她笑著,點了一對紅燭,掀起紅帳,緩緩坐下,


    俄頃,紅帳又被挽起。夜半,門響,已上了鎖,她轉身,他便躺在了她身側。


    還是這般容貌,讓她丟了魂魄。


    東陵芷眸光繾綣,靜靜地看著,指尖,拂過他容顏:“我在等你。”笑了笑,半跪在他身側,她輕聲,似呢喃,“好像一直,一直都是我在等你。”


    紗幔吹起,床榻裏的男子,雙目緊閉,紅燭下,風華傾城。


    是從多久多久的以前開始,都是這般,她的獨角戲,沒有言語,沒有眼神,隻是她卻樂此不疲:“你定是知曉,我如此性子,怎會成全你和那個女子,對你,我有多自私你一定不知道,便是我自己也不能預想。”她輕笑了一聲,然後沉默著,久久,抬手放下了紅帳,“我在想,若我成了你的女人,便是不愛,你也定是要記一輩子的。”


    這樣,不貪心吧。


    “你知道嗎?我愛了你有多久?那時,你不過九歲,一身傷痕,不過是個被全天下拋棄的孩子,我當時便想,就是他了,我可以不要南詔,不要天下男子,我的母皇說我傻,她說南詔的長公主要得起天下,要得起後宮三千,我卻說,我隻要做你後宮三千中的一個便好。”東陵芷笑著,哭了,側躺在男子身側,淚濕了枕巾,她輕念,“隻是為什麽?你不愛我……”


    淚,暈染出紅色紋路,緩緩,衣衫落下,睜著眼,望見紅帳搖曳,這滿目的紅綢,突然那般刺眼。


    “今日過後,你會要我嗎?還是,”聲音,微微哽塞,“會恨我。”她笑得諷刺。


    “秦宓,看看我。”手拂過男子的臉,她深深看著他,嗓音清澈卻顫抖,“你枕邊的女子,是我東陵芷。”


    驟然,男子睜開眼,滿目猙獰、灼熱,翻身,覆住身側的女子,紅帳落下,輕搖……


    這夜,方才開始,漫長漫長,這行宮西樓,春色妖嬈,隔著一條幽徑,月灑的東樓,毫無燭火,微微幽暗。


    嘎吱——


    門,毫無預兆地大開,床榻裏的女子猛然起身,一雙淺綠的眸子四處睃視,驚呼:“什麽人?”


    大開的門,漏進一縷風,卷起珠簾,毫無聲響,靜默得叫人毛骨悚然。


    夜深人靜,此處,正是東陵鳶的下榻之所,誰又敢擅闖。


    東陵鳶打挺起身,隨手披了件衣裙,跳下床榻,並未點燭火,對著一片昏暗吼道:“出來!”


    “這不是來了嗎。”


    一聲輕笑,珠簾蕩起,露出女子身影,曼妙,纖細。光線昏昏暗暗的,瞧不清容顏,唯有那雙眸子黑亮如古老的玉。


    女子緩緩走近,眼,似乎帶著笑意。


    東陵鳶驚愕,大喝:“你是誰?”手已探向了腰間的布袋,一觸即發。


    若再動,她定撒一把巫蠱,要她命!


    女子靜靜站著,不動了,微微仰著頭:“我是誰?”想了想,她回答,“你大爺。”


    出口成髒,毫不迂回!大燕找再不出第二個,這女子,正是聞柒。


    東陵鳶小臉一沉,大罵:“找死。”聲落,出手,瞬間,眼前烏黑的濃霧縈繞。


    她快,聞柒卻更快,一個閃身,躍到東陵鳶身後,伸手一推,東陵鳶一個趔趄,聞柒卻反退三步,勾勾手指:“來啊,來咬我啊。”


    東陵鳶怒紅了臉,雙手成爪,指甲墨黑,快如疾風。


    南詔的帝姬,果然一身的毒呢。


    聞柒凝眸一笑,側身下腰,繞過東陵鳶的手指,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女子,還是溫柔些好。”黑亮的眸子眨了眨,問,“你說是嗎?”反手一扣,手,突然收了三分力。


    東陵鳶疼得臉色一白,齜牙咧嘴,整個身子弓得直不起來,右手被聞柒反扣背後,她回頭,惡狠狠瞪視:“放開!”


    放開?


    嗬嗬,聞柒笑了:“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手一鬆——


    咚!東陵鳶麵朝地,狠狠摔下去,整張臉,疼得麻木了。她一個反跳站起,揉著灼痛的手腕,脖子都爬上了一層緋紅:“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聞柒背著光站著,依舊望不清她模樣,語調懶懶的:“知道啊。”她托著下巴,臉一抬,“我是你大爺,你是我……”思考,然後點頭,“嗯,乖侄。”


    無恥!無恥到了骨子裏!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妖孽?東陵鳶氣得直喘粗氣,疼得臉發白,咬著牙發狠:“你敢動我,我母皇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說著,東陵鳶雙手縈繞著淡淡黑色光暈。


    果然是巫女啊,滿身的蠱。


    聞柒先發製人,一腳蹬在床榻上,借力反跳,膝蓋一彎,直直捅向東陵鳶腹部,這狠狠一下,東陵鳶直接撞倒了案桌上的茶盞,跌在地上,疼得蜷縮成一團。


    聞柒伸伸腿,揉揉腰:“這裏不是南詔,在大燕,”素手指向自己,她說,“我做主。”


    東陵鳶半個身子趴在地上,腹部疼得發燙,她滿頭大汗,怒斥:“你敢打我?!”


    敢?


    大燕還有誰敢對聞柒說這個字呢?果然是初出茅廬啊,不懂事。


    聞柒一拳過去,直接招呼上東陵鳶的臉,她吹吹自己的拳頭,好意地說:“不好意思,手癢。”


    這一拳,東陵鳶隻覺得血氣翻滾,喉間血腥上湧。


    南詔最受寵的帝姬,哪裏受過這樣的暴行,臉疼,腹疼,渾身都疼,東陵鳶咬碎了牙,幾乎說不出話來,一字字都磨牙撕咬:“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麽?”


    嘿,這榆木腦袋,打不通呢。


    聞柒托腮,熟思著:“想幹什麽啊?”睫毛彎彎,眼睛眨眨,一本正經的口吻,“老娘便教教你在大燕腳下怎麽做人。”


    說完,一腳踩在東陵鳶後背,剛爬起來的東陵鳶又狠狠跌下去。


    嗯,秋後算賬,聞柒會慢慢來的。


    “你——”


    東陵鳶話沒說完,聞柒又是一腳:“女尊男卑?”她冷哼,大罵,“屁!在大燕,聞柒為尊。”


    東陵鳶眸子頓時瞪大,還未來得及開口,背上又挨一腳,她齜牙咧嘴,無處可躲。


    聞柒一個左勾拳:“不識時務,該罰。”


    東陵鳶悶哼。


    又一個側踢:“巫蠱禍亂,該罰。”


    胸悶,東陵鳶掙紮了一下,腳下還是拳頭:“太歲頭上動土,該罰。”


    毫無章法,怎麽打怎麽痛快,敢招惹聞柒,這就是後果,擔得起嗎?東陵鳶出氣多進氣少了,一張俏麗的臉,慘不忍睹。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小臉,她半蹲著:“聞柒的男人,覬覦者,該罰。”


    說完,聞柒掄起小手,一掌就拍下去,東陵鳶動都不動了。


    誒,揍人揍累了。聞柒坐下,倒了杯茶,大灌了一口。


    得了片刻喘息,東陵鳶抬起一張紅紅紫紫的小臉,淺綠的眸火光升騰,她氣若遊絲:“你是聞柒!”


    聞柒抬起臉,晃了晃手裏的茶杯:“現在才知道?”她嘴角邪邪一揚,“愚蠢無知,該罰。”話後,手中杯子擲出,狠狠砸向東陵鳶的臉。


    “啊——”一聲慘叫,杯子碎裂,東陵鳶捂著嘴,指尖滲出了血。


    東陵鳶才知道,這個女子,有多恐怖,有多狠手。誠然,東陵鳶不知道,這啊,才不過是小打小鬧,聞柒揍實在的,要是來陰的,那才慘無人道。


    聞柒陰陰一笑,嘿,還沒完呢。在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包東西來,就當著東陵鳶的麵,灑在茶水裏,再晃蕩了幾下,倒上一杯,轉身笑著看東陵鳶:“來。”


    這玩意,據梁六說,男人吃了,一夜七次郎中狼,女人吃了,烈女翻身唱西廂。這還不是最牛的,更牛的是,一旦行了男女之歡,那完了,根本停不下來。所以,聞柒給這藥取了個別名,叫‘不要不要不要嘛’。


    梁六個人覺得,情蠱還不如這玩意陰險,當然,聞柒算賬討點利息也很正常。


    “你、你想幹什麽?”東陵鳶蹭著地,不斷向後縮,她怕了,怕極了。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做錯事的孩子,受了罰才會乖的。聞柒招招手:“小籠包,給她灌下去。”


    一聲剛完,門窗一搖,少年憑空般立在了聞柒身側,生得極是秀氣精致。


    右相家的慕言公子,輕功早已登峰造極了。


    慕言看聞柒,蹙眉,紋絲不動,他不願意碰別人。


    “不碰?”


    慕言點頭。


    聞柒嘴角一抽:“好吧。”走過去,蹲下,抬起東陵鳶的下巴,嘎吱一聲,卸下來了,抬頭看慕言小籠包,“這下可以灌吧。”


    東陵鳶張著嘴眼巴巴地瞪著冒火的眼睛,疼得哼哼唧唧。


    慕言端起杯子,灌了下去,走回聞柒身側,邀功似的喊:“聞柒。”


    聞柒摸摸他的肩:“乖,幹得好,回去給你做小籠包。”


    一如既往地,慕小籠包對小籠包愛得很專注。他一聽眼睛就亮了,連點頭:“好。”微微一頓,又說,“然後。”


    這猛藥也下了,聞柒很好奇,東陵鳶忍不忍得住。她想了一下:“扔進名伶坊,等到她叫不出聲了,再放出來。”


    名伶坊,乃燕都最大的青樓,就聞柒的眼光來看,那裏玩得口味最重。這樣東陵鳶還忍得住?看吧,聞柒良民,沒逼人家。


    慕言皺眉:“不想。”


    聞柒放軟了語氣:“聽話,你輕功好,一般人看不住她。”哄騙,“回頭姐姐給你做好多好多小籠包。”


    慕言沉著眼,似乎努力在思考,片刻,抬頭:“好。”


    他對小籠包到底是愛得有多深沉啊?


    聞柒飛吻一個:“麽麽噠。”


    慕言低頭,隱約可看見耳垂紅了,一言不發,默默地將東陵鳶抗起來,走出去。


    害羞了?聞柒感歎:“這孩子。”


    “他不是孩子,你別與他親近。”


    秦宓的聲音,隨著風從窗外吹來。


    聞柒轉身,大開的紙窗外,秦宓一身白衣籠在朦朧的月裏,好看得花了她的眼,她走到窗邊,撐著下巴趴在窗上,衝著秦宓眨眼:“怎麽來了?”


    秦宓說:“接你。”一扇窗,一分兩邊,他微微俯身,噙住聞柒的唇,吮了吮,說,“總不安分,以後不準丟下我。”


    總是這樣,他獨守空閨,她偷偷摸摸,是他太慣著她了。


    聞柒笑得眼都眯成了月牙,小手摸著秦宓的臉:“這張臉,我哪敢牽出來溜,我啊,巴不得把你藏起來,誰也不給看。”她態度正經,耳提麵命地說,“何況,這行宮裏,豺狼虎豹多著呢,你看隔壁屋那個。”眉毛一挑,她嘴都笑彎了,“戰況了得啊。”


    隔壁那屋,是東陵芷的居室。


    所謂的戰況了得,細聽的話,隱隱傳來男女歡愛時動情的細語,想必那情蠱正烈著。對此,聞柒聽得不亦樂乎。


    一雙涼涼的手,捂住了聞柒的耳朵,秦宓擺著一張俊臉:“不準聽。”別的男人,他不喜歡她聽。


    聞柒很乖巧,聽話地點頭:“好,我不聽。”睫毛忽閃,她仰頭湊近秦宓,問,“不如我們去看看?”


    秦宓一時無話了。


    聞柒伸手勾住秦宓的脖子,整個人趴到窗外掛在秦宓身上,撒嬌說軟話:“爺,我們去觀戰吧。”說著,還蹭了蹭。


    如此風情,是美人計,秦宓最吃不得這一套,沉吟著,別開臉,很堅決:“不好。”


    聞柒磨蹭:“小宓宓。”唇在秦宓脖間作亂。


    秦宓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捧住聞柒的臉,嗓音低沉幹啞:“回去。”他俯身,貼著聞柒的耳邊,隻說,“我們自己做。”


    做什麽?聞柒邪惡了。


    ------題外話------


    下一章,讓爺愉快地辦了聞柒可好?冒泡來呼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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