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隨意的眼睛紅紅的,看見這個人在她旁邊坐下。


    誰啊?她有點莫名其妙,難道她哭到大腦缺氧,連人都不認識了?她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小聲道:“那個……真巧,好久不見呢。”


    “你知道我是誰麽?”那人毫不留情地拆穿。


    林隨意被他噎得又掉了兩滴眼淚,本來是不知道他是誰的,但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突然就想起了前幾天的保時捷車主。於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道:“記得啊,那天……我把馬桶栓捅到你的保時捷上了嘛。”


    “剛想起來的吧?”他挑了挑眉。


    “……”


    林隨意十分無語地看著他,心想何必太過犀利,自己都哭成一朵梨花帶雨的嬌花了,憐惜一下能死麽?


    “你被人甩了?”男人打量了她一下,不客氣地嗤笑道:“被甩了也找個安全點的地方療傷吧,從這裏一頭栽下去算意外死亡啊還是算殉情啊?”


    聽他這樣說,林隨意那點被人聽到倒黴情史後的不好意思都省了,直接就炸了毛,“誰要為他殉情了?那個渣渣也配!不就是個高富帥嘛,有什麽了不起啊,那我還是個白富美呢,我也挺平易近人的啊!把別人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明明自己有錢還得女人倒貼,受了點挫折就一臉悲憤地求安慰,借著備胎的名頭和別的女人曖昧。最讓我惡心的是,找了個小妖精還要跟我炫耀一下,多了不起啊,下次見麵姐姐一手術刀切掉他的盲腸!”


    也許是她憋得太久,也許是這個男人骨子裏散發出了知心姐姐的氣質,林隨意對著他將姚陶語非一頓狂風驟雨般的狂罵。男人挺有耐心地等她罵完,點頭附和道:“是挺惡心的,你罵爽了?”


    林隨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著一個活人罵一罵,還真比對著空氣罵爽得多。


    “罵爽了就回去,站在河堤上會有人以為你要跳河。”說著他一把將人拉了起來,硬拖著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喂,等……”林隨意被他拖著一路小跑,剛要牢騷就被男人扭過頭瞪了一眼,嚇得她立刻噤了聲。


    停車場上並沒有幾輛車,都被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男人的車與她的離的很近,林隨意看著那輛隻覆上一層薄雪,連車身的原色都能辨認的保時捷,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感動。


    他的車是剛停進來不久的,應該是剛好看到她一個人在河邊難過,怕她想不開跳河,才特地陪著她回停車場的吧。這男人雖然嘴巴很毒,但意外地是一個溫柔的人呢。


    林隨意突然覺得臉有點熱,問道:“那個,你叫什麽?”


    “蕭遙。”


    “咳,聯係方式神馬的,要不要來一發?”


    蕭遙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不用了吧,你能記得住麽?”


    “哦。”林隨意有點失落,她覺得自己在蕭遙麵前不是一般的奇怪,自己平時是挺有主見的一個人,怎麽蕭遙說什麽就是什麽呢?


    “你有車麽?需不需要我送你?”蕭遙問她。


    “我……”


    話音未落,林隨意就被一個黑影一把掐住脖子,猛地拽上了一輛半舊的銀色雪佛蘭。她以極其丟人的狗趴式摔在副駕上,剛抬起頭,就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


    靠!搶劫!林隨意腦袋裏立刻蹦出三個大字兩個標點,心想真是流年不利,一秒溫馨變血腥。


    隻見駕駛座上的人像秤砣一般又黑又壯,絡腮胡子,光頭,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隻用一隻手開車,另一條胳膊牢牢匝住她,林隨意比了比,那條胳膊差不多有她的三條粗,隨著路麵輕微的顛簸,他手中的刀已經將林隨意的鎖骨處刮出好幾條血痕。


    疼,但她不敢隨便亂動,隻能一邊四處搜索能自救的工具,一邊試圖不被刀割到。


    “你……你這是要幹嘛?”


    “找人陪葬。”劫匪倒是不羅嗦。


    林隨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種狀況她從來沒經曆過,所以她努力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一麵想著如何不激怒歹徒,一麵輕聲說:“那個,其實你挾持我逃出城去就可以了,到時候隨便把我甩在荒郊野外,我絕對不報警,我也沒看到你的樣子。”


    劫匪估計是沒見過這麽冷靜的被劫持者,尤其還是個妹子,於是特意看了她一眼,才說:“老子殺了人,逃出城管用麽?你說我能不死麽?”


    陪葬幹嘛就選了我啊……林隨意要哭了。


    那人見林隨意吸了吸鼻子,居然裂開嘴笑了,“妹子,堅強點,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分鍾了,不如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現在還有樂可以行麽?林隨意無聲地歎了口氣,卻感到掐住她的脖子的那條胳膊越收越緊,卡得她一張臉憋得通紅,幾乎無法呼吸。


    林隨意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就會分心去想一些有的沒的。眼下恐怕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危機了,她突然想到在河邊陪她說話的蕭遙,不會是她命中的災星吧?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就以極其丟臉的姿勢上了頭條;第二次遇到他的時候,居然連小命都要搭上了。如果這次自己命大,真是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才好……


    正想著,卻聽見那劫匪啐了一口,罵道:“娘的,居然追上來了!”


    林隨意愕然地看向後視鏡,剛才連聯係方式都不願意告訴她的蕭遙,居然開車追上來了!


    ***


    劫匪看到那輛保時捷的時候,心情可沒有林隨意那麽好,他咒罵了一聲將車油門一踩到底,風馳電掣地向三環方向疾行。隻是他開得再快,雪佛蘭的性能到底拚不過保時捷,蕭遙的車技又十分了得,於是雪佛蘭被保時捷幽靈般死死咬住。


    快上環城公路的時候,保時捷踩準一個車少的點兒,穩穩地貼上雪佛蘭,猛地一個拐彎將車拽上了綠化帶。兩輛緊貼著的車子緩緩減速,穿著運動裝的蕭遙不等停穩就跳下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又利索地躥起來。


    幾乎是電光火石地,劫匪猛地踩下油門,撞開分量頗重的保時捷。蕭遙憤然抬頭,眼裏晃過一股子狠勁,他猛地躍上雪佛蘭的引擎蓋,左手死死扒住大開的車窗,右手伸進去拔車鑰匙。


    蕭遙的位置沒有著力點,這讓他極難與劫匪相抗,劫匪準備用右手的刀去捅他,卻被林隨意死死將手抱住。他掙了幾下居然沒有掙開,隻得狠狠抓住蕭遙的手臂,卯足了勁將人硬扯了下了車,然後猛拐方向盤朝他直撞過去。


    “你快停下!”林隨意看出劫匪要做什麽,怒得連眼底都燒成了微紅,右手兩個手指直插向他的雙眼。


    這次劫匪卻早有準備,手肘狠命撞擊林隨意的太陽穴,撞得她兩眼一黑,一股無法忍受的劇痛直逼天靈蓋。她的思維仿佛突然停頓住了,再睜開眼,正看見雪佛蘭撞擊在蕭遙身上,而蕭遙似乎是訓練有素的,用手肘和背部擋住車頭的撞擊,在車上翻了一下便摔在了地上。


    “啊——”林隨意的喉嚨中爆出一陣怒極的尖叫,上半身幾乎探出了車窗,急於去確認地上的人的狀況。沒想到竟然看見他勉力站了起來,踉蹌地又爬上保時捷,繼續追了過來。


    一股強烈的震撼湧上林隨意的心,她鼻頭一酸,拍著車頂朝後麵的人喊:“別追了,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怪你!”


    話音未落,她就被人扯住衣尾,搜地拉回了車裏。那劫匪頗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痞著臉道:“喲,小姑娘還想逞英雄?”


    “我逞你個鬼!”林隨意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手肘拐過去,將那人的鼻血都拐出來了。


    “媽的!”那人罵了一句,然後四處找刀,但那把刀已經被林隨意趁亂扔下車去了。


    劫匪哼了一聲,血紅的眼睛通過後視鏡盯住後麵的保時捷,林隨意敏感地察覺到他是在找機會撞向後麵的車,想要三人同歸於盡。


    林隨意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就要爆發了的怒意,蕭遙與她隻有兩麵之緣,竟然能為她這樣拚命,她絕對不能讓這個人被自己連累!


    她朝著劫匪冷笑一聲,骨子裏不要命的血性被完全激發了出來:要我們倆個都給你賠命?做夢吧!


    她咬牙瞪著劫匪,又朝後窗看了一眼那輛執著的保時捷,深吸一口氣兩隻手猛地拽住方向盤,使出全身的力氣玩命地往右打。隻聽一陣猛烈地、尖銳地碰撞聲,她頓時覺得兩眼一黑,天和地似乎旋轉了一圈。


    痛……一切歸於平靜後,這是她腦袋裏唯一剩下的詞匯。她想爬起來,卻感到的腿被卡在車裏,沒有被壓斷但是拔不出來。


    這時,一股濃烈的汽油味衝進她的鼻腔,撲麵而來的一股灼熱的,死亡的氣息,她甚至聽得見汽油泄漏的聲音。粘稠的液體順著她的前額流入眼角,將視線沾染成了猩紅色,在一片迷茫的血霧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像一隻受傷的獵豹一般向她衝來。


    那人雙手扳住支離破碎的車門框,硬是將車子抬起了一截,她看見他手背上猙獰的、充滿力量的青筋。林隨意迅速抽出自己的左腿,然後被那人一把拽起來,架著往車的反方向狂奔。


    似乎是……得救了……


    在林隨意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像拚命地救她。她抬起頭看了看蕭遙的側臉,真的是很年輕、很英俊的側臉啊,此刻卻爬滿了汗珠,順著側臉優美的弧度滑到棱角分明的下顎。


    突然一股灼熱的衝擊挾帶著巨大爆炸聲,掀得他們向前飛出幾米,撞向環城公路的護欄。那人一把將她抱在懷裏,他的背部狠狠撞在護欄上,卻沒有讓她受到任何撞擊的侵襲。


    明明是在那樣一片飛沙走石的爆炸,林隨意卻似乎聽到了他壓抑著的悶哼,她悄悄抱緊他,然後陷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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