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顧念琛這個厚臉皮的家夥說這種話的時候能絲毫地臉不紅心不跳的,還帶著些理直氣壯的戲謔。房間裏開著暖氣,他隻穿了一件鼠灰色的秋衫,v字領口處隱隱顯出他那結實而寬闊的胸膛。


    他湊得她是那樣近,佳薇想不往那裏瞟都不行,正所謂秀色可餐,佳薇大快朵頤地瞟著,那男人身上暖暖的氣息‘哧溜溜’地噴在她的脖頸處,是月色裏柚子的寒香,還有那微微嗆人的煙草的味道。


    佳薇隻覺察出手心裏涔涔的汗意,這個冬天為何這樣漫長,長到她都快以為她和他守了一輩子這樣久。薛佳薇沒有曆經過什麽男女之間若即若離的情事,自然是被撥弄地心底一片軟綿綿的,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粉紅的霞暈,雪白的脖頸,粉紅的臉頰,像開在雪地上的兩朵紅梅。可是紅梅還沒開始綻放,忽然就遭遇了一臉的黑線,顧念琛重新點燃一支煙,笑眯眯地說道,“傻丫頭,不是跟你說了我早已戒了女色的嘛,這裏,是這裏……”他頓了頓,忽然拿起佳薇的手放在他胸口偏左的心房上,溫柔低沉地說道,“這裏一到了夜裏就會疼得厲害,偶爾它還會驟然停止跳動,像死過了一樣,三秒鍾過後,卻又活了過來。如果死了倒也一了百了,隻是還活著,要多受些罪。”


    他就像是在娓娓道來一樁極其普通平凡的事情,可是佳薇卻聽得心裏堵得慌。先天性心髒病,目前國內的醫療水平除了做心髒瓣膜移植手術,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但高昂的醫療費用卻不是顧家目前所能承擔的,他底下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在上高中,家裏的條件本身就困難,就連生病抓藥的錢也是爺爺當年給孫子存下來的。


    顧念琛平時很節儉,衣櫥裏的衣服除了幾件半新不舊的外套,毛衣襯衫幾乎都是母親親手做出來的,即使很舊了,也舍不得扔掉,重新熨燙一下,掛在衣櫥裏,小心翼翼地嗬護著。


    他說,他母親以前是村頭裁縫鋪的裁縫,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母親裁剪出來的,很妥帖,也很挺括,穿在他身上,更顯出一身玉樹臨風的氣質來。


    難怪佳薇每次看顧念琛穿的衣服的時候都像事先從身上剪下來的一般,針腳很是細密工整,像在繡繃子上刺繡一般,原來阿姨是這樣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子。


    不過也不奇怪,顧念琛倒像是遺傳了那些好的東西,一筆柳體寫得是法度森嚴,骨勁蒼遒,好像隨便拿一副出來裝裱一下掛在牆上都可以顯擺顯擺。顧念琛就是有這些好,他待她的好,佳薇亦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可是他的病,她第一次看到他月光下蒼白的臉頰和嘴唇,一向健步如飛開起玩笑來沒個正經的學長,柔軟鬆懈下來的時候,卻是那樣地讓人疼惜。


    不知是不是這個家夥的苦肉計,反正佳薇就是這樣一個嘴硬心軟的姑娘,心甘情願地就把鴨絲絨被子給搬到了顧念琛的床上,她把整個人都深深的陷了進去,然後死皮賴臉地就不下來了。最終的結果是,顧念琛從沙發上睡著睡著,也不知幾時就爬到了床上,佳薇晚上睡覺就跟打拳似地,一腳扳到顧念琛的心窩窩子上,他‘嗷嗚’一聲,疼得呲牙咧嘴。


    不過,兩個人好像都沒有睡好,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了有人按門鈴的聲音,一開始兩個人都當沒聽見,可是按門鈴的人實在是有驚人的滴水穿石的毅力和體力,按了最少不下五分鍾,‘叮咚叮咚’,佳薇實在是被吵得不耐煩,在睡夢中揮舞著纖細的雞爪子,‘嗯嗯’了半晌,最後隻是翻了一個身滿臉懵鬆地嘟囔埋怨道,“誰啊,神經病,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佳薇困得眼皮子睜不開,索性眼珠子‘咕嚕咕嚕’在眼皮子裏轉了好幾個圈,爬不起來,就習慣性地拿腳去夠別的東西,誰知腳邊果然有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鼓鼓的,還挺大的,她稀裏糊塗地還以為自己睡在俏雅的那張床上,心裏搗鼓著幾日不見,俏雅啥時胸變這麽大了。


    管它是什麽東西,佳薇吧唧吧唧嘴,就是不願意起床去開門,最後顧念琛還是賴不過薛佳薇同學,哈欠衝天地穿著條大紅褲衩,揉著他那個前天才剃的板寸頭,‘嘩啦’一聲就把門給打開了。眼睛睜了半天才睜開一條縫,忽然看到眼前抹了一臉水粉bb霜的陌生麵孔的大嬸,顧念琛倒是被嚇了一跳,他還以為是來收物業管理費的居委會大好,怔了半晌,方才斷斷續續滿腹狐疑地問道,“阿姨,有事?”


    大嬸伸著頭朝門縫裏瞅了瞅,似乎沒瞅到自己想找的人,這才從包包裏掏出事先寫好的那張紙條,拉得老遠都快抻到顧念琛的跟前,然後煞有介事地覷著眼縫兒念道,“是綠洲蘭花坊5棟202室啊,難道是我家那個死老頭子抄錯了?不對啊……”


    嘟囔嘟囔了半天,才想起來要麵前站著的小夥子幫著看看,顧念琛早就瞅了半天那張紙條,白紙黑字地明明寫著的是5棟302室,也不知這位大嬸是真的老花眼,還是猴子先生請來玩他們的,他好心地指了指那個阿拉伯數字‘3’,雖然心裏對被吵醒這樁事感到很鬱悶,但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阿姨,是您看錯了,是3,不是2,是5棟302室,囔……”他順勢朝樓上指了指說,“上麵那一層就是了,阿姨慢走……”


    他剛要關門,卻聽到薛佳薇懶散地問了一聲,“誰啊?”破天荒的,薛佳薇是被內急給憋起來的,剛從洗手間出來趿著雙兔子絨的拖鞋好奇地探過頭來的時候,時間忽然在下一秒凝固了。


    媽呀,佳薇徹底懵眼了,怎麽老媽會找到這裏來?她剛想要拔腿就溜地時候,卻被眼尖的老媽給逮了個正著,她朝門裏喊了一聲“薛佳薇,好你個薛佳薇……”,佳薇立馬就勒住了準備狂奔的馬蹄,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佳薇暗暗地在心裏給自己捏了一把汗。倚在門框上的顧念琛還沒弄清楚什麽狀況,卻被麵前的來勢洶洶的大嬸給推搡到了一邊。


    一看到閨女大早上衣衫不整地出現自一個男人的房間裏,薛媽氣得直跺腳,她扭著佳薇的耳朵就要往外拖的時候,佳薇忽然‘哎喲哎喲’直喊疼地嚷嚷道,“媽,媽,您聽我給您解釋啊,真不是您想的那樣,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什麽,啊,你說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幹出什麽好事,虧得是小健告訴我你住在這,是不是等你把肚子搞大了回來我再狠狠地抽自己這張老臉,你怎麽就那麽不爭氣,上一次剛給你介紹的,就算不同意也該回家來跟我和你爸說一聲啊,啊,你一聲不吭地就躲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是不是想成心氣死我才開心啊,啊……”老媽唾沫橫飛地曆數著佳薇的種種罪行,本來就是上一次的那個對象太奇葩了嘛,所以佳薇是連提都懶得提一下。


    可是完顏這個賤人竟然敢出賣她,如果他現在出現在她的麵前,薛佳薇有本事相信自己絕對是能分分鍾掐死他丫的節奏。


    顧念琛是想上來勸和勸和的,誰知卻攪了自己一身泥,薛媽罵罵女兒是出氣,可是顧念琛這個男人才是薛媽生氣的罪魁禍首。如果他現在說他和薇薇本來就是清白的,恐怕連誰都不會相信吧,越抹越黑的東西,佳薇最終還是被老媽給帶走了。


    行李箱子在俏雅的宿舍,是父親開著車過來一起打包帶回了家。其實說妥是協,以佳薇的性子多半是不可能的,隻是棒打鴛鴦的戲碼看多了,佳薇在心裏自然有了一個‘劈裏啪啦’的算盤。


    老媽能管得了她一時,難不成還能管得了她一世,不過佳薇剛被揪回來的那幾天,確實有夠苦的,手機沒收了閉門思過不說,老媽還給她買了一摞準備明年四月份省公務員考試的各種輔導資料和試卷。


    可是越是離得顧念琛遠了,佳薇反而開始覺得自己是真真切地喜歡上了他。以前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時候倒不覺得什麽,現在她咬著鉛筆頭在a4打印紙上落下的每一筆都是顧念琛的名字。拉開窗簾,看著窗外毛絨絨的雪花,佳薇嗬了一口氣,在蒸騰這水珠子的綠玻璃上寫下了“念琛”兩個字,心心念念的卻是他身上淡淡的草藥的氣息和凜冽的香煙的味道。


    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佳薇不敢想象,他是有病在身,還有他貧寒的家庭條件,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和心愛的人私奔的戲碼是在她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幻想過的,可是生活裏,光有愛情是就可以了嗎?佳薇覺得難過,‘琛’字最後的一捺無意中被她多帶了一個勾,指尖在玻璃上‘嗤嗤’地刮著,她將他的名字全部糊掉,等著下一次水珠凝結的時候,卻忽然聽到有人在敲玻璃的聲音,窗廊下花枝搖曳,是陽台架子上一溜景泰藍瓷瓶的品字梅,蜜蠟似地一小盞,盤踞在枝頭。


    梅花旁站著的就是顧念琛,佳薇驚訝這家夥是怎麽爬上來的,可是看到他眼角眉梢凍得紅彤彤的,恍似跋涉千山萬水來看她,佳薇忽然感到一陣歡喜和心酸,歡喜的是她沒有錯付那千般心思,可是心酸的是,她忽然背過身去,心疼地直掉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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