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齧桑,比幾年前呂家路過時的樣貌有了很大的改變。


    麵頰還是那麽大,可是比當年卻熱鬧了許多。


    它坐落在沛縣的南方,如同是沛縣的橋頭堡。


    過往的客商如果見天色將晚,無法趕在沛縣關城之前抵達,就會在齧桑停留。


    一來二去,這齧桑就變成了商賈歇腳之地,南來北往的商賈也促使齧桑一日千裏的迅速發展。


    當然,和沛縣的發展速度無法相比。


    泗水花雕問世以來,齧桑的人口增加了一千餘戶。


    這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齧桑城外的一座酒肆中,身著白衣,頭裹紫幘,配高冠的方士正悠閑而懶散的坐在席子上,喝一口殘酒,吃一口小菜。


    不時哼上幾聲齊魯地方的小曲兒,格外逍遙。


    酒肆裏除了方士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客人。


    那店家也樂得清閑半日,趴在櫃台上打盹,腦袋一點一點,看上去非常有趣。


    這時候,從西南官道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皓首老者,身穿白衣,飄飄然一派道骨仙風模樣。


    在他的身邊,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年方士。


    一老一少極為悠然的漫步,來到酒肆前,老者看了一眼酒肆裏的中年方士,微笑著邁步進“徐師叔,一向可好?”中年人,竟然是老者的師叔。


    見老者進來,他並沒有客套,伸手示意老者坐下,隨手拎起身邊的酒甕,給老者斟上滿滿一碗。


    “浮丘。


    數年不見,你越發的精深了!”老者笑了笑,“怎比得師叔您駐顏有術?八年前見您是這副模樣,八年後再見您,還是如此。”


    “顏或可駐,然心不可駐啊。”


    中年方士長出一口氣,“籌謀數載。


    如今終有小成。


    隻是這裏……卻累了,乏了,有些倦了。”


    方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著說:“反倒是你,精神越來越好。


    聽說前些年你去了巫縣,不知有何收獲?巫縣那老婆子,可不是個善與之輩,但其手段地確是高明,想必也得了不少收獲吧。”


    皓首方士說:“清老甚為康健。


    不過她對師叔你們的作為,似乎不太滿意……回來之前。


    清老還讓我轉告師叔,天下經五百年戰亂終得平靜,而師叔你們為一己之私,竟意欲重燃戰火,他年定不得好死……還有,清老說從今之後。


    將斷絕師叔們所用的朱砂丹貢……她很生氣。”


    一直表現的很平靜。


    很沉冷的中年方士臉色微微一變。


    驀地冷笑,“她有秦王撐腰,雄立巴蜀,資產千萬,又掌巴蜀巫盟,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殊不知,六國雖滅,人心尚在。


    若暴秦站穩腳跟,那才是蒼生劫難。


    舍我一身。


    得堯舜之風,百姓之幸,蒼生之幸,徐市哪怕不得好死,又有何妨?她若停止供應朱砂丹貢,我自向秦王索要,想他也不可能拒絕。


    事到如今。


    已是萬事俱備。


    盧師亦有所進展。


    怎能停下?”皓首方士默然不語,隻是那眼中卻流露著一絲不認同。


    中年方士也不再說什麽。


    喝了一口酒,“我約你前來,是要告訴你,開春之後,我將出海。”


    “師叔,您真的要……”“若不如此,秦王怎能信我?不日盧師也將有所行動,我今日所為,隻不過是為配合盧師。


    浮丘,你我走的路不同,你也無需勸我。”


    皓首方士說:“我隻是覺得,您將那三千童男童女扔在海外,未免太有傷天和。”


    “那暴秦屠戮六國之時,可有人站出來說過這種話?”中年方士臉色一變,聲音稍有提高。


    那櫃台後地店家似是被驚醒,睜開了眼睛,茫然四顧。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該走了!”中年方士說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旋即笑道:“話說回來,我今日在沛縣倒是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生的好一副麵相,他日說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你若有興趣,不妨去看看?哦,那個人好像姓劉。”


    中年方士不等皓首方士開口,揚長而去。


    皓首方士起身想走,卻被那店家一把拉住:“您還沒給錢呢!”這個師叔,多少年的毛病,居然到現在也沒有變。


    怪不得走的那麽快,原來是沒有付賬啊。


    “石頭,付賬!”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少年連忙把賬清了,和少年走出酒肆。


    “老師,我們去哪兒?”皓首方士突然道:“石頭,剛才是師叔說那個人姓劉?我記得幾年前在齧桑,我們也碰到了一個麵相古怪的人,你不是還拜托你那親戚盯著……那個人是不是姓劉?我隱約記得是。”


    少年方士想了想,“似乎是姓劉。


    不過那件事之後,您帶著我應清老之邀去了巫縣,我也再沒有問過。


    老師,您不會以為剛才師叔祖所說的人,和我們見過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吧。”


    “嗯……這樣吧,你去沛縣找你那親戚打聽一下。


    我先回留縣,你辦完事情之後,就回去找我。


    恩,等這事兒完了,我們就再回巫縣。


    清老那邊還等著我過去,商量那丹貢地事情呢。”


    “石頭記下了!”少年方士和皓首方士拱手告別,分道揚鑣。


    此時,斜陽夕照,把那天邊,照映的是一片通紅。


    樓亭,地處後世的蘇北平原西部,以平原崗地為主,還有零星的丘陵。


    崗、坡、平、窪蜿蜒交錯。


    地形起伏,形如薑狀。


    西南和西部,有零星殘丘蟄伏於寬廣崗地之上,北部為平原。


    南部和西南部為崗地和平原相間排列的地形,總體而言,西高東低,最高海拔.smenhu米。


    最低.smenhu米。


    再往南,過徐縣就是後世地洪澤湖所在。


    隻不過,湖泊尚未形成。


    淮水在這裏周折,形成了一塊塊澤地。


    同時,睢水、汴水也在這裏交匯,形成了一塊極為肥沃,同時又十分複雜地地帶。


    樓亭主要是以楚人為主,絕非似沛縣那樣,六國子民雲集。


    同樣,在這塊土地上。


    對老秦人地敵意,也遠遠不是沛縣能夠比擬。


    樓亭隻二百戶,可全部都是最為純粹的故楚百姓。


    官署已經建好,就坐落在睢水之畔。


    亭,是秦朝治下最小的官署,但和其他的官署一樣。


    采用了青瓦鋪頂。


    遠望去,格外醒目。


    圍牆高聳,平添了一分威嚴。


    內部的牆壁,全部是用大蚌殼燒成地灰粉塗抹,白唰唰,給人的感覺要比一般的民房舒適。


    劉闞一行人抵達樓亭的時候,倉廩已經開始動工。


    本地地父老侯在亭外迎接,可是看到劉闞的時候,顯然是吃了一驚。


    一來。


    劉闞人高馬大,膀闊腰圓;二來嘛,則是因劉闞的年輕,而有些驚訝。


    按道理說,亭長不過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並不值得興師動眾的來迎接。


    可劉闞這個亭長有點不一樣。


    準確的說,劉闞是倉令。


    秩比三百石地倉令。


    比之亭長,要大了好幾個級別。


    他日樓倉一旦完工。


    劉闞就相當於後世地鎮長。


    其治下一千戶,更是一亭人口地四倍。


    更重要的是,根據任囂地部屬,樓倉的性質屬於軍鎮。


    比鎮多了一個字,可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也就是說,劉闞將是這南北一百裏,東西一百五十裏領地中地主宰者。


    特別是他掌控兵權,就這一點而言,更是格外具有威懾力。


    有些不耐煩和這些老奸巨猾地人打交道,劉闞隻讓唐厲和蒯徹出麵接待。


    攙扶母親走進了官署。


    十六間房舍,分前後兩進。


    闞夫人、呂、劉巨、王姬母子住進了後院,其他人則住在前院之中。


    亭中還有一個別院,有三兩間木屋。


    這是關押囚犯的地方,不過裏麵並沒有一個人,讓人覺得這樓亭的治安,應該不會太差。


    安排程邈蒯徹是足夠了!可是周蘭那五十名秦軍,就隻好臨時湊合著在官署旁邊搭建起一座簡陋的兵營。


    和官署隻相聚五十步,如果有事情的話,彼此間也能有個照顧。


    待把這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天已晚。


    劉闞站在庭前台階上,揚起頭凝視那皎潔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非常圓……唔,今天好像是中秋節,隻可惜沒有月餅吃。


    一晃,這已經是劉闞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五個年頭。


    不知為何,當劉闞站在樓亭的台階上仰視明月地時候,竟有些懷念起沛縣的時光了。


    呂輕手輕腳的來到了劉闞的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


    “阿闞,你在想什麽?”劉闞說:“沛縣,我在想沛縣。”


    他低頭看了一眼呂,然後把呂輕輕的摟在懷中:“樓亭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在想,沛縣的那些人,此時此刻在幹什麽?是飲酒賞月,亦或者忙於他事?不曉得,他們是否已經忘記了我呢……阿,在沛縣地時候,我恨那裏,恨那些不肯接納我地沛人。


    可是當我離開了,又有些懷念那裏,懷念其哥、無傷。


    阿,你說我這樣子,是不是很讓人討厭?”呂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劉闞唇上那短短的絨須。


    “怎麽會?這說明,阿闞是一個有情有義地人,怎麽會讓人討厭呢?”劉闞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抬頭看著那天空的皎月,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他用力的甩了甩頭:真是怪事,好端端的,我為何想起這首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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