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不是很大,大約能容納十個人。


    一係青袍的唐厲正跪坐在席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麵前擺放著的青銅鼎。


    這鼎製作的非常華美,不過表麵上卻有些發黑。


    鼎中有火炭,上麵還放著一個陶罐。


    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彌漫倉中。


    看見劉闞進來,唐厲並沒有起身,隻是將一個茶盞擺在一旁,從陶罐中舀出一勺茶湯。


    “老唐,別來無恙!”劉闞並沒有急著喝茶,而是在唐厲對麵坐下來,上上下下的打量。


    一晃過去兩三年,唐厲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頜下蓄著短須,頭挽盤髻,看上去比之當年離開樓倉的時候,多了幾分端莊穩重。


    聽到劉闞的聲音,唐厲微微一笑,抬手請劉闞飲茶。


    茶不錯!可是劉闞卻沒有心情品嚐。


    “老唐,你怎麽會在巴郡?我前些時候見到了安期先生,按照他的說法,你如今應該在鹹陽才對啊?”“按道理說我現在的確是該到了鹹陽……隻是抵達巴郡之後,我才發現這裏似乎很有意思,所以就留了下來。


    原本我打算待上些時日就走,可後來,我卻發現不能走……因為這裏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不得不留下來。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江州。”


    唐厲的語氣很柔和,言談中並不顯得非常親熱,但劉闞卻可能從他那平淡的話語中,聽到一分關切。


    眉毛一挑,“怎麽。


    難道我不該來嗎?”“倒也沒什麽該不該,可你既然來了,恐怕也要被卷進去。


    我本想再觀察一段時間就走,現在看來,怕是走不成了……巴郡,準確的說是秦家,可能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寧靜祥和。”


    “我知道!”劉闞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能讓唐厲感興趣的事情應該不會簡單……不過劉闞之所以笑。


    卻不是因為這個。


    三年相別,朋友間地友誼。


    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流失而淡漠。


    相反,在平淡的背後。


    這友誼似乎更熾烈了!隻需要一句話,劉闞就明白了唐厲的心思。


    他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跪坐在唐厲身後的那個老仆人,點點頭笑道:“老叔,一別三年。


    身子骨好像更健碩了。”


    那老仆和劉闞也是熟人!聞聽劉闞的話,也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唐厲說:“你這兩年混的地確是風生水起,如今竟已做到了兩千石俸祿的大員。


    這泗水都尉地官職雖然不顯,可權利著實不小。


    你這家夥。


    尤不滿足,居然又把這主意打到了巴郡。


    嗬嗬,前段時間我抽空去了一趟江陽,阿其和老曹在那裏做的,地確不錯。


    你把酒場轉移到江陽,倒也是個妥帖的法子。


    巴郡險要,若中原戰火燃起,怕是很難波及此地。


    隻是,你如今已經成了泗水都尉。


    當年的想法。


    是否已有了變化?也許……你錯了!”想當年,劉闞初臨這個時代。


    曾經和唐厲有過討論。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曾開誠布公的告訴唐厲:老秦前途多桀,需要提早做好打算。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劉闞和唐厲之間的友情也就開始了。


    一晃多年過去,劉闞已經家產萬金,良田萬頃,更貴為泗水都尉。


    即便是思想生出了變化,在唐厲看來也是極為正常地事情。


    說實話,曾有那麽一段時間,劉闞的確是動搖了!特別是在北疆的時候,當他和匈奴人血戰,甚至還生出了輔佐老秦的想法。


    嬴扶蘇,雖然沒有見過,可是能感覺的出來,那個大公子,和後世所流傳地懦弱、有婦人之仁、愚蠢的形象區別很大。


    其實,老秦如果真的能延續下去,未必是一件壞事。


    那時候,劉闞動搖了!然而,焚書事件的發生,又改變了劉闞的想法。


    有些事情,恐怕是無法改變……當務之急要做的事情,是獲取更大的權利,積蓄更大的力量。


    如果真的老秦不在了,也能有自保之力。


    劉闞非常清楚他地處境,幾年前初立樓倉時,他和六國後裔已經結下了仇怨。


    更不要說,他還是個老秦人。


    聽唐厲詢問,劉闞微微一笑,“對還是錯,誰又能說地清楚?不到最後一刻,也許永遠不知道答案。”


    言下之意是告訴唐厲,他並沒有什麽改變。


    唐厲點點頭,沉吟片刻之後,“秦家最近有些不太正常……與土著巴人交易頻繁不說,而且大都是糧草和鹽鐵等朝廷禁止交易的物品。


    我剛到巴郡地時候,曾聽人提到了一些謠傳。


    比如說,牝雞打鳴……嗬嗬,似乎有人對此頗不滿意。


    我一開始以為這牝雞是指秦清,但後來才發現,牝雞說的不是秦清,而是指曼小姐。”


    “曼小姐?”劉闞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說,秦家有人不服氣曼小姐?”唐厲一笑,“這有甚奇怪?秦家第二代中尚有三男,曼小姐不過是第三代,而且是個女人,有人不服氣也很正常。


    隻不過,清老尚在,沒有人敢跳出來罷了。


    我在秦家當了三個月的門客,一直都在暗中觀察……其實,從清老開始清理府中門客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


    秦府的門客,大都是奉秦枳為主。


    那秦枳在表麵上看,是個爽快的豪士,對這名位不甚在意。


    可實際上呢,野心大的很呢……清老這次召見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


    以我之見。


    清老不僅僅是想要為曼小姐招婿,甚至很有可能是想要借助這次機會,確立曼小姐繼承人地身份。


    從而徹底打消秦枳的念想……不過我是覺得,秦枳未必會就此斷了心思。”


    劉闞眉頭一蹙,“可他就算不斷了心思,又能怎樣?”“秦家能之所以能雄霸西南,為一方大豪。


    有兩個原因。


    第一,清老和皇帝的關係。


    隻要清老在一日,秦家的地位就不可能被動搖。


    但清老如果不在。


    皇帝還是會看在清老的麵子上,給予關照。


    隻是不可能再想要如今的恩寵……想來,皇帝也很想收回巴蜀的控製權吧。


    所以,秦家地第一座靠山,就是朝廷。”


    劉闞點頭表示同意。


    “那第二個原因又是什麽?”“第二嘛……就是秦家的身份。


    巴蜀素來是老秦流徙之地,雖自司馬錯大將軍平定巴蜀至今,從關中也遷徙了不少人口,可巴人依舊占據巴蜀人口地六成。


    特別是那些土著山民,征討起來也非常困難。


    秦家曾是巴國王族。


    在巴蜀享有威望,故而能幫助朝廷,穩定巴蜀。


    這也是朝廷對秦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一個因素。


    秦枳現如今正極力拉攏土著,一旦他控製住了大部分土著巴人,清老一去……曼小姐絕非對手。


    就算清老指定曼小姐為繼承人,可到時候那些土著反對,秦枳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


    劉闞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


    此次入蜀,原本以為會一帆風順。


    但現在看來。


    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劉闞沉吟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虎符。


    放在了唐厲手中。


    “老唐,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我需要一個穩定的巴蜀,所以我想讓你留下來,暗中協助曼小姐,來掌控巴蜀的局勢。


    清老在的話,你無需太過費心。


    但如果清老不在了,你需要在關鍵時刻站出來,幫曼小姐一把……在曼小姐未能完全掌控巴蜀之前,你需要留在她身邊。”


    唐厲露出一抹苦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他伸出手,從劉闞手中接過了青銅虎符收好,“也罷,反正你身邊現如今有蒯徹和曹參,足以應付各種局麵。


    我就留在這裏和阿其他們做個伴兒。


    不過,我有我做事地方法,你可不要插手。


    至少在一段時間裏,我是不會輕易的暴露身份。


    而且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會出麵……秦枳現在比較信我,留在他身邊,做事更方便。”


    看起來,唐厲是想要來個無間道!這樣也好,作為一支奇兵的話,也許效果會更好……劉闞不可能總待在巴蜀。


    即便是和秦曼有了結果,他也要回轉樓倉。


    而秦曼呢,既然秦清把她當作了繼承人,肯定不會輕易讓她離開。


    在控製巴蜀這件事情,秦清肯定不會讓劉闞插手。


    因為,巴蜀是秦家和劉闞合作的基礎。


    說著話,渡船到了對岸。


    劉闞帶著人,牽著馬先下了船。


    而唐厲則帶著他地老仆,獨自離開。


    他正好奉命要去別處辦事,若非是這個原因,唐厲也不敢輕易和劉闞接觸。


    畢竟,這裏是巴蜀。


    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為上!更何況沒有人知道唐厲的身份,除了劉闞和蒯徹之外。


    隻是一次偶遇……至少在別人的眼中看起來就是這樣。


    該說的都說了,暫時就權當作是陌路人吧。


    劉闞翻身上馬,目送唐厲的背影消失在蒙蒙雨霧中。


    巴郡的天氣不冷,但依舊帶著一絲寒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就有江湖……嗬嗬,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


    不過,有唐厲暗中幫忙,想必秦曼應該能控製住局勢吧。


    劉闞暗自想到,手中的馬鞭,無意識的輕輕敲擊靴子。


    這時候,渡船已經往回走,在河地另一邊,蒯徹正帶著人,靜靜地等候著。


    冰涼的雨水,拍在劉闞地臉上。


    可是心裏,卻好象有一團火焰在跳動一樣,讓他感覺著有些燥熱,有些心煩意亂,有些……不安!還有六天,媽媽的針就打完了!希望到時候能夠穩定吧……這段時間,真的是狀態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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