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惠王置縣至今,閬中已有百年光陰。


    正值隆冬,道路兩旁的古鬆上,掛著一層晶瑩的白霜,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五彩光毫。


    一匹快馬由遠處疾馳而來。


    也許是經過了一段艱難的長途跋涉,馬身上冒著一層霧氣。


    馬上的騎士,麵罩奉巾,不停的揚鞭催打馬匹。


    遠處,閬中縣城的高牆已經在望,城門大開,門口還站著十幾個門卒。


    “來人住馬!”門伯顯然也看見了戰馬,連忙站出來大聲叫喊。


    這門伯的年紀,大約有三四十歲,生的魁梧健碩,頜下還有一部美髯,頗有風姿。


    他用帶著濃鬱口音的方言叫喊,同時將兵器探出。


    馬上的騎士,也看到了門伯。


    “我乃秦府中人,從鹹陽來,有急事稟報三老爺,速速讓開!”秦府,這兩個字在巴蜀兩地有著無上的權威。


    門伯雖然想攔阻戰馬,可是聽到秦府二字以後,立刻擺手讓門卒讓開一條路。


    騎士策馬揚鞭,風一般的衝進了城門,眨眼間消失不見。


    “信哥,莫不是秦府出了什麽事情?”有門卒上前詢問。


    哪知門伯眼睛一瞪,壓低聲音道:“莫要胡說八道,小心被人聽了去……秦家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輪不到咱們這些人插手,好生的看好城門,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這門伯,是土生土長的閬中人。


    名叫紀信。


    在閬中當門伯已有十載,深知秦府在巴蜀的能量。


    目送那信使不見,紀信卻不由得一蹙眉頭。


    當差這麽多年,可沒有見過秦府地人,如今天這般模樣。


    前些時日,清老赴鹹陽奉詔。


    這信使又是從鹹陽來。


    莫非是清老出了事情?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即逝,紀信連忙甩了甩腦袋:莫胡思亂想,清老走時好端端的,又能出什麽事情呢?不過,這心裏麵,卻不自覺的多了一個心思。


    閬中秦府,位於閬中西北。


    嘉陵江畔。


    一座大宅中,房舍如雲,占地廣袤。


    進了閬中城門,順著大道直下。


    盡頭就是秦府的大門。


    門頭上懸掛黑匾,上書秦府兩個大篆體的金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這座大宅的主人,就是秦清地三兒子,同時也是朝廷親封的閬中縣尉,秦蒙。


    \\\\秦清有四個兒子。


    大兒子死的早,二兒子幫助秦清在江州操持生意;四兒子如今是蜀郡成都縣的縣丞,學識淵博,卻是個書呆子。


    唯一在****上有所作為的。


    恐怕就是這個住在閬中城的秦蒙。


    秦蒙自幼好武,練得一身的好武藝。


    一杆銅,使得水潑不進,有萬夫不擋之勇,號稱秦家獅兒。


    甚至連始皇帝也對他很看重。


    這秦蒙讀過兩年書,看過一些兵法,故而對軍陣頗有興趣。


    秦清也正是看他有這麽一個喜好,所以就向始皇帝推薦。


    原本秦清是希望秦蒙能入藍田大營,可不曾想,這家夥隻待了半年,就不肯再待了。


    於是,始皇帝就把他安排在了閬中縣。


    官不大,可畢竟是掌一縣兵馬。


    加上秦家在鹹陽地能量。


    還有秦清在巴蜀的威望。


    平平安安的呆上幾年,混夠資曆。


    就能再提升一級。


    按照秦清的想法,希望秦蒙在四十歲地時候,能夠做到巴郡郡尉就很滿足了。


    年三十七歲的秦蒙,此時正在府中招待客人。


    說是客人,可實際上也算不上客人。


    因為他招待的,正是他的二哥秦枳。


    數日前,秦枳處理完了大巴山的事情之後,就來到閬中做客。


    說實話,家裏也沒什麽事情,隻要在祭祖之前趕回江州就行。


    距離祭祖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從閬中趕到江州,時間卻是綽綽有餘。


    秦枳年四十歲,生的一副豪客模樣。


    乍看去,有明顯的巴人血統。


    身高七尺有餘,生的短小粗壯。


    一臉亞賽似鋼針一樣地絡腮胡子,頭發略泛黃,眼窩子有點凹陷。


    說話的時候,嗓音洪亮,讓人頓生出一種莫名好感。


    秦蒙,也很尊敬這個二哥。


    兄弟兩人正在廳中推杯換盞,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管家急匆匆跑到了廳上,在秦蒙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之後,隻見秦蒙的臉色,頓時變的煞白,一把抓住那管家的衣服領子。


    “你……說地是真的?”“千真萬確!”管家低聲道:“信使在府外昏倒過去,不過在昏迷之前,把此事轉告於小人。”


    “老三,出了甚事?怎這副模樣?”一旁的秦枳,看秦蒙的模樣,不由得好奇的問了一句。


    那秦蒙推開了管家,站起來走到秦枳的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兩句話。


    秦枳的身子,驀地一顫,臉色也變得煞白,呆坐久久不語。


    “二哥,怎麽辦?”秦枳卻沒有理睬秦蒙,沉吟片刻之後,突然問道:“那信使說話的時候,都有誰在?”“隻老奴一人!”管家並沒有聽出什麽端倪,老老實實的回答。


    哪知秦枳眼中卻閃過一抹寒光,呼地站起身來。


    “老三,備車……我要立刻動身,前往江州!秦蒙不禁疑惑地看了秦枳一眼,點點頭,轉身吩咐那管家下去備車。


    待管家離去,秦蒙才問道:“二哥,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不去迎接……至少也該在這裏等著,回江州又做什麽?”“老三。


    你聽我地不?”“哥哥這話是怎麽說地……你是我兄長,如今……我不聽你的,又能聽誰的?”“那你聽著,無論如何也要把那信使給我扣住,至少在祭祖之前,不能讓他出現在江州。


    剛才那個家夥。


    最好也……我需要時間。


    估計鹹陽方麵也不可能這麽快送過來,你一定要把這消息封鎖住。


    另外,立刻派人帶重金前往鹹陽。


    早前我不是讓你設法和中車府令趙高的女婿閻樂交往嗎?這些年來,想必你的投入已足夠多。


    現在正是需要他出力的時候。


    你請閻樂遊說趙高出麵……那趙高甚得陛下喜愛,能說上話。


    如果他能助我成就此事,我自有厚禮奉上。


    總之,這一次我們要讓那丫頭措手不及。”


    秦蒙輕輕點頭。


    可是緊鎖地眉頭,卻沒有舒展開來。


    他看著秦枳,嘴巴張了張,似是想要說些什麽。


    “老三。


    你想要說什麽?”秦枳外表粗豪,但內心卻極其細膩,立刻發現了秦蒙的不尋常。


    “哥哥,丫頭年紀還小,平日待我們也不錯……”秦蒙期期艾艾。


    沒等他說完,秦枳就已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摟住了秦蒙的肩膀,“老三。


    你想到哪兒去了。


    不管怎麽說,曼兒也是我的侄女,和咱們是一家人。


    她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若是母親能……可是現在,她還不足以把持這諾大的家業。


    我隻是不想咱秦家。


    就此衰敗。


    放心吧,等曼兒大了,我自然會把權力還給她。


    不過母親說的那一件事情,我恐怕是不能由著她地性子來……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我自會把我分寸。


    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消息封鎖住,不可泄露。”


    秦蒙答應下來!這時候,管家已備好了馬車。


    秦枳看了秦蒙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大步走了出去。


    “你且留下。


    我有事情要交代你!”秦蒙並沒有相送,而是帶著那管家轉入了內堂。


    在後院一處偏僻的角落。


    秦蒙停下了腳步。


    “老巴,這件事情,你確定,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管家連連點頭,“三老爺,小人可以保證。


    當時府門口亂成了一團,那信使地聲音很小,我也是在靠過去之後,才聽清楚。


    除了小人以外,沒有任何人聽見。


    我聽到之後,就派人把那信使安排到了廂房,並且讓人盯著,沒有老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和那個人進行接觸。”


    說完,這管家阿諛的笑了,“三老爺,小人做的可好?”“甚好,甚好!”秦蒙一臉笑容,“下去領賞吧……”那管家應了一聲,轉身剛要離開。


    突然間就聽身後一聲輕響,緊跟著後心一痛,全身的力氣,好像在瞬間消失,甚至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了。


    低下頭,隻見胸口露出了一節劍刃。


    他張大了嘴巴,努力的扭頭看去,目光中猶自帶著一絲疑惑。


    似乎是在問:三老爺,這又是為什麽?此時的秦蒙,臉上沒有半絲笑容。


    手中握著一把青銅劍,平靜的說道:“老巴,二哥想要成大事,所以就隻好委屈你了。


    不過你放心,汝妻子,我養之,勿需掛念。”


    說著話,秦蒙將寶劍抽出,冷冷地看著管家倒在血泊之中。


    二哥,該做的我已經為你做了……接下來,就要看你怎麽去說服那些老東西出麵支持你!母親,不是我不聽您的教誨。


    隻是把這諾大的家業給曼兒打理,不但是我不放心,我想秦家的許多人,都不太可能願意吧。


    曼兒,終究不是您!為了我秦家地將來,就請您原諒孩兒這一次的自作主張!秦蒙的眼中,突然間淚光閃爍。


    他靜靜的站在遠處,抬起頭仰望蒼穹,許久之後,幽幽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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