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獵兔的大會上殺了人,被厭次侯下獄的事情在厭次傳得人盡皆知,而東方朔這個奇人,也不難打聽,沒多久,流年就帶著打聽好的消息回了房間。


    “這位東方先生聽說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是個神算。他每日出攤,隻算三卦,多了不算,算滿收攤,靈驗之後,再付卦金。”


    靈驗之後再付卦金?陳嬌不由對這個東方朔更加好奇:“到現在還沒被餓死,看來這個東方朔,倒確實有點本事。他住哪裏打聽好到嗎?我們明日一早,就去會會他。還有徹兒呢?”


    “被厭次侯關著,沒有人知道到底被關在侯府的哪裏。不過,我打聽到了疑似是李陵他們住的地方。公子,可要讓他們來見您?”


    “不急,趕了幾天路,我也累了。厭次侯既然知道他抓的是太子,徹兒又是在大庭廣眾下殺的人,要處決他,必然也會在百姓麵前,好立威嘛!徹兒現在無恙,我們該想的,是怎麽救他。”


    “喏。”


    小二將飯菜端了上來,待流年驗過飯菜沒有問題之後,陳嬌和流年用了飯,早早入睡,打算明日一早,拜訪東方朔。


    隻可惜,這一晚的厭次,注定不安寧。


    是夜,厭次侯遇刺身亡,天剛亮,厭次侯的兒子劉義就帶人在街上到處找胸口有傷的刺客。卯時,陳嬌剛起床,便聽樓下一片嘈雜,沒多久,劉義和他的人就強行推開了陳嬌的房門。


    “幹什麽!”流年攔在陳嬌身前,“你是什麽人,就這麽闖我們的房間?”


    “奉命全城抓捕刺客,識相的,趕快把衣服扒了!”說著,那人的手就伸到了陳嬌胸前,想要強行扒她的衣服。


    “大膽!”陳嬌閃身一退,拿下隨身的匕首,“奉命?誰的命令?”


    “自然是小侯爺的命!”說著,那人向前一步,卻被陳嬌毫不客氣地在手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你敢傷我?我看,你就是凶手!”


    “傷你?我還敢砍了你的手呢!你說的小侯爺,是……”陳嬌回憶了一下,這個小侯爺的名字,張湯提過一次,“叫劉義對嗎?”


    “大膽,竟敢直呼小侯爺的名字!”


    “我為什麽不敢?”陳嬌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就算他在我麵前,我依然敢叫他的名字!我還要問問他,他有幾個膽子,居然想要扒我的衣服!”


    “你問呀?”


    “小侯爺——”


    門外的人主動讓了一條道,一個身著孝服的青年走進陳嬌的房間:“我看,你就是刺殺我父親的凶手!”


    看劉義一身孝服,聯想到他說的話,陳嬌道:“厭次侯劉信死了?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刺殺的?”


    “你是什麽人?”見麵前的少年見到自己,半分沒有行禮的意思,劉義眯了眯眼,“不脫就是奸細!”


    “劉義,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陳嬌將自己的令牌舉在劉義麵前,“你還要我脫?”


    “堂邑侯?”劉義仔細看了看麵前少年的年紀,“你是……不對呀,這年紀,對不上呀!”


    將發髻解下,任由長發披下,陳嬌睨了一眼劉義:“現在呢?”


    堂邑侯陳午隻有一個女兒,便是館陶公主最寵愛的幺女,與太子已經定下婚約的陳翁主。


    “翁主——”劉義心中大叫不妙,館陶公主是陛下的長姐,太後的女兒,陳翁主又是陛下和太後的心頭好,他這回如此冒犯,隻怕……


    他心思一轉,正想說這人是冒充的,先一步殺人滅口,卻不料陳嬌搶在他動作之前開口:“我此次來厭次,我的母親可是知道的。進厭次之前,我還見過張湯,若是我在厭次出了事,憑陛下和太後對我的寵愛,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在?”


    劉義思索了幾秒,隨手奪過身後之人的長劍,伴著一聲痛苦的慘叫,“唰”得一下,將方才那個讓陳嬌脫衣服的士兵的右手給砍了。一時間,房間裏的血腥味立刻蔓延開來。


    “翁主恕罪——我已經砍了他的手臂,還望翁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見劉義砍了那人的手臂,陳嬌半分驚訝的表情都沒露出:“一大早的,這麽血腥,擾得我胃口都沒了。他終究是沒真的對我做什麽,倒是小侯爺……你砍了人家手臂替自己脫罪,連個大夫都不替他找?”


    “沒聽到翁主說嗎?還不快找個大夫去!”


    陳嬌將包裏的金瘡藥拿出來:“這是宮裏上好的金瘡藥,我雖未想要你的手臂,但你這手臂,確實因此沒的,這藥,你拿去吧!”


    “謝……謝翁主。”


    “嗯。”陳嬌看著地上的血跡,“我的發髻都亂了。怎麽,小侯爺,你是打算看我梳洗打扮?”


    “我……我這就出去。”劉義忙帶著人退出了房間,“不打擾翁主了。”


    “你不是要捉拿凶手嗎?你為父報仇心切,我也能理解的。這事,我就當算了,不會在陛下麵前提起的。”


    “多謝翁主。”


    將屏風架好,陳嬌換了一身女裝。


    一路之上,為了方便,她和流年都是男裝打扮,現在到了厭次,又表明了身份,也沒有再著男裝的必要,自然換了打扮。


    “翁主,我們接下來……”


    “去會會東方朔。”


    *********


    到東方朔的住所時,陳嬌正見東方朔雙指夾住劍尖,用力一震,持劍的少女寶劍脫手,隻覺虎口一震。


    “我不懂事,冒犯了先生,請先生恕罪。求先生救救我姐姐。”


    救救姐姐?


    聯想到早上的事情,陳嬌很快就猜到了這個少女口中的姐姐,極有可能就是劉義要抓的刺客,她從樹後走出:“我倒可以救你姐姐。”


    “你?”


    這個少女名叫秋蟬,她的姐姐,便是昨日為父報仇刺殺厭次侯受傷的念奴嬌。


    “東方先生,我是特地來拜見您的。”


    “閣下是……”東方朔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姑娘是來測字的?”


    陳嬌點點頭:“正是,不知先生今日的卦,滿了沒有?”


    “不才,隻算了一卦。姑娘賜個字吧!”


    “一。”


    “一?”東方朔用足尖在地上劃了一道,“姑娘是問事,還是問人”


    “既不問事,也不問人。”


    東方朔聞言,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看著陳嬌:“既不問事,也不問人,那姑娘想問什麽?”


    “問天下。”


    “天下?天下自有陛下操心,在下不才,天下可測不出。不過,”東方朔重新低下頭,對著地上的“一”字,“若是翁主想要問天下的下一個主人,在下倒能說上幾句。”


    “東方先生果然名不虛傳。”陳嬌看了一眼還站在一邊的秋蟬,“姑娘再不帶路,你的那位姐姐,隻怕真的要香消玉殞了。”


    “我……”秋蟬帶路不是,不帶路也不是。念奴嬌囑咐她隻能請東方朔,可現在……


    陳嬌看她欲言又止,繼續道:“流年醫術了得,還帶著上好的金瘡藥,若是她的藥都救不好你姐姐,你姐姐的傷,就沒人能治了。”


    “你怎麽知道我姐姐是劍傷?”秋蟬奇怪,“你……”她手中持著劍鞘,卻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劉義一大早都闖到我房間來了,這事好猜的很。若是我要害你姐姐,你和姐姐早就沒命了。快去吧!”


    見流年和秋蟬走遠,陳嬌也放鬆下來,不等東方朔招呼,就主動在院子裏找了張椅子坐下:“先生當初是如何看出徹兒身份的?”


    “翁主不信未卜先知?”


    “我不信的是怪力亂神。”陳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先生才智過人,我有件事情想請教先生。”


    聽陳嬌誇獎,東方朔忙搖了搖手:“翁主的誇獎我可不敢當。若不是翁主刻意露了破綻,在下是猜不到翁主的身份的。”


    被東方朔一語道破自己的小算計,陳嬌心中也不禁對東方朔有些佩服起來:“先生不必謙虛。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依先生所見,該如何救他?”


    “要救太子,得先救那個被他打傷的人。”


    “打傷?”陳嬌麵露疑色,“那人沒死?”


    劉徹這次的禍事,最大的難處,在於太子殺人,觸犯律法。可若是如東方朔所言,那人沒死的話……罪名不成立,自然也就沒事了。


    “怎麽讓那人醒過來?先生,劉義已經見過我和我身邊的人,望聞問切,沒法診脈,如何救他?先生說他沒死,想必已經替他診過了,就請先生直言。”


    “把這藥給他服下。”東方朔掏出一個藥瓶,遞給陳嬌,“翁主不好奇我如何得知牢獄之災?”


    陳嬌將藥瓶收好:“他這幾年被人寵壞了,到了厭次,依他現在的性子,不闖禍我倒是覺得奇怪了。”


    “看來,我的這些伎倆,在翁主麵前,倒是班門弄斧了。”


    “先生此言差矣,”陳嬌站起身,“我不過靠的是這些年和徹兒的相處;先生才是真才實學,看人精準,區區一麵,已看出徹兒的性格了。先生,我想請你入朝為官。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東方朔微微一笑,沒有正麵回答:“翁主以為,敵暗我明,何以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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