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與衛青的姐弟關係,一直像一枚定時炸彈一樣存在於陳嬌心中,她心中紙蓋不住火,終有一天衛青會知道,但現在知道,卻快得……讓陳嬌一時無措。


    “娘娘,衛青現在……”


    陳嬌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這件事情,我隻當不知道。流年,衛青把這麽大的事情告訴你,是因為信你,至於……”


    至於衛子夫和衛青的關係,在這個關口,突然爆炸,即使陳嬌早就想過有這麽一天,在此時也有些無措。


    “流年,由衛青去吧,他心懷大誌,一個小小的郎官怎麽能困得住他?好了,這事等我下朝了之後再說,幫我打盆冷水洗臉,上朝之時,我要保持足夠的清醒。若我今天贏了,竇家就會再無翻身之日。張湯那怎麽說?”


    “證據已經確鑿,如娘娘之前揣測的一般。”


    “揣測?”陳嬌嗤笑了聲,“是不是揣測,你不是也清楚得很嗎?把冷水呈上來吧!一會你不必隨我上朝,衛青想必現在心裏一片混亂,你便去陪陪他吧!”


    “喏。”


    **********


    朝堂之上,竇家人一如陳嬌所料,一條條、一件件,指責她把持朝政,假傳聖意,對太皇太後不敬不孝,不配為天子之妻,母儀天下。


    往日裏,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兩宮垂簾,如今太皇太後身體不適,皇太後便坐在之前太皇太後坐的位置上,而陳嬌所坐的,就是平日裏皇太後王娡坐的位置。看著竇家人一個個輪番上奏,陳嬌隻覺得一陣好笑。她的母親人稱竇太主,雖然這些年,她提點之後母親已經隻讓別人叫她館陶公主,但這並不代表“竇太主”這個稱呼就消失了,隻怕現在,別人提起劉嫖,依然會想到“竇太主”。真論起來,竇家,還算是她的母家。可偏偏,當朝皇後,正被應該算是她母家的竇家責難,想來,真是諷刺!


    “方才眾位叔伯大臣所清點的所謂皇後的罪狀朕已經聽明白了,不過,既然是皇後的錯,那朕,不妨聽聽皇後的說法。皇後,你有什麽要為自己辯解的嗎?”朝堂上的帝王喜怒難辨,似是隻是一心想要問清事實。


    陳嬌不慌不亂,看向另一邊的王娡:“母後信他們所言嗎?”


    這個問題對王娡而言,頗為棘手。陳嬌的所為,每一件她都清楚,此時竇家對陳嬌發難,說她心裏不感到快意是假的。


    陳嬌的本事,這幾日她已經領教了幾分,當年她為後時,有竇漪房這個皇太後在,處處受製於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如今,同樣是皇後,她陳嬌憑什麽就能那般恣意?憑什麽就能不懼怕太皇太後、太後的勢力,可以當一個名符其實的漢宮女主人?她肖想了那麽多年的事情,卻於陳嬌如此不值一提,這份恨,她難以平息。


    “依哀家看……”沒有了竇漪房,她這句“哀家”,說得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皇後固然有錯,但皇後所為,都是為了皇帝和大漢,也算是情有可原。”


    這也就是默認了竇家的每一條對皇後的指控罪名屬實。


    陳嬌早就猜到王娡不可能站在她的這一邊,這個女人剛成年時,就在其母臧兒的主持下,嫁到一戶普通農家——金王孫家裏,沒過多久,王娡便生了大女兒金俗。後來從算命相士那裏知道王娡有大富大貴之命,便進了太子宮成了劉啟的美人,後來還把自己的妹妹也接進了太子宮。可惜,薄後無能,並不代表竇太後是個簡單的角色,這麽多年,有竇漪房壓著,王娡的皇後也好,太後也罷,都形同虛設,如今,她自然要借著這個機會,打壓陳嬌,鞏固自己的位置。


    陳嬌現在不能倒。前些日子她看得很明白,堂邑侯陳午和大長公主的女兒、當今皇後、太皇太後的親外孫女,這三重身份於她而言就是最大的靠山,加上皇帝不在的那段時間,她在朝臣中樹立的威信,王娡清楚,劉徹如果扶持田蚡,她還要擔心那些老臣們議論,說是皇帝舉賢為親,但如果陳嬌做這些……


    就算滿朝文武議論,照如今的形式,這筆賬,最後還是要算到竇家頭上,可竇家……已經容不下陳嬌這個胳膊肘往外的皇後了。等陳嬌沒有了利用價值,她再順水推舟,廢了陳嬌這個皇後,竇家就算再送人來,也隻會是像衛子夫那樣無權無勢沒有靠山,容易拿捏倒戈的了。


    “母後教訓得是,臣妾確實有不對的地方。隻不過,方才諸位竇大人指責的,卻屬無稽之談。陛下臨行之前,將前朝後宮交給臣妾,臣妾所做,每一條,每一件,都是為了不負陛下所托。太皇太後突發眼疾,此事實在蹊蹺,禦醫和太皇太後都說她的眼睛已經好了不少,甚至一度太皇太後不需人攙扶也能自己行走,她說自己雖然眼前是模糊的,但已經不是一片黑暗。辨物有礙,但視有物與否,並無問題。可就在陛下離開的第二天,太皇太後就突發眼疾,試問,這事情發生得如此巧合,叫人如何不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讓人把長樂宮看起來,審查進出的人,是為了清查這其中有沒有疑點,有沒有人對太皇太後暗中下手!”


    “那敢問皇後娘娘,可查出什麽了嗎?”


    “那是自然。”陳嬌早就有備而來,她走到皇帝麵前,站在殿堂中央,長長的裙裾拖在地上,腰板挺直,“臣妾請求陛下差人前往椒房殿調取關於記錄太皇太後病情的竹簡資料。真相,其實並不難查。臣妾將所有為太皇太後診病的禦醫一一分開質詢,將他們的所有供詞再一一對照,同時,在臣妾開始調查之時,就已經命人將太醫令裏的案卷都移至椒房殿,嚴加看守,沒人能夠篡改偽造。禦醫的供詞和他們每一次出診的案卷再一一對照,所有的供詞都對上了。”


    聽到陳嬌說供詞都對上了,劉徹心裏偷偷地舒了一口氣:“哦?那皇後調查出的真相是什麽?”


    “太皇太後並非突發眼疾。”陳嬌落地有聲,“事實上,太皇太後的眼睛其實一直在惡化,但是她很清楚,一旦她倒下,她的不肖子孫不知會做出什麽錯事來。是以,她一直勉力強撐,她的眼睛隻能看見模糊的物體輪廓,卻在自己的長樂宮裏每天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將長樂宮的每一處格局都記在心裏,即使不用宮人攙扶,依然能夠行走自如。她讓太醫隱瞞自己真實的病情,對所有人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況,就是怕自己倒了,有些人為所欲為,又或是自己倒了,子孫無能,自惹禍端!”


    陳嬌說的“有些人”,朝堂之上的人幾乎一聽就明白,這指的就是竇家那群人。


    陳嬌一臉惋惜:“皇祖母一番苦心,卻被諸位伯舅如此糟蹋,孤真是替皇祖母痛心!”


    她說的是孤。不是臣妾,也不是本宮。


    不用臣妾,是因為此話不是對天子說的;不用本宮,是因為竇家的人和她多多少少有些親戚關係在。孤,放低了姿態,卻仍不失威儀。


    “臣鬥膽,敢問皇後娘娘,為何昨日臣想探望太皇太後,卻依然被衛青擋在長樂宮外?”


    陳嬌看了眼問話的竇彭祖,她本想透過竇彭祖讓竇漪房知道梁王的死訊,但後來因為怕牽扯到劉非,所以改了主意。


    “竇彭祖大人的話很有道理,想必諸位大臣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吧!那諸位大臣可知,昨夜太皇太後病重,昏迷了很久!說起來,本宮記得當年竇彭祖大人奉命搜查堂邑侯府的時候就是奉了太皇太後的命,想來竇大人也頗受太皇太後信任,那竇大人可知昨夜太皇太後為何暈倒?”


    陳嬌刻意提起了竇彭祖當年搜查堂邑侯府的舊事。


    竇彭祖自然聽懂了陳嬌的言下之意,神態一下子恭敬了不少:“臣請教皇後娘娘。”


    “陛下和孤憂心皇祖母身體,苦心瞞著梁王的消息,想等她身體好些,梁王的死查明真相後再告知皇祖母。偏偏有人偷偷溜進皇祖母的寢宮,用梁王的死訊刺激了她,致她昏迷,差點有性命之憂!是,皇祖母的眼疾的確不是突發,但那日清晨,確實是又惡化了,自那日起,禦醫都在為她診治。”陳嬌頓了頓,繼續道,“不過好在,皇祖母現在已無大礙,不過接下來幾日,還需好好休養。至於罪魁禍首的衛子夫,陛下也已經降旨,廢了她的夫人,看在她也曾是伺候皇祖母的人的份上,降為美人。”


    陳嬌跪在朝堂中央:“陛下,這對太皇太後不敬不孝的罪名,臣妾不認!”


    劉徹從桌案前起身,走到陳嬌身邊,將她扶起:“皇後起來吧,朕想,或許是諸位竇大人對你有所誤會,才會給你添了這許多罪名,剩下的幾條,你也一一給諸位大臣們解釋清楚,你看怎麽樣?”


    “臣妾聽陛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陳嬌的一些自稱的設定,理一理:


    孤:沒有特定場合,就是指代“我”,比“我”正式一點威嚴一點也有距離一點。


    本宮:後宮、朝堂,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說話是用。


    妾:僅在後宮,用於皇帝麵前【其實就是為了給劉徹麵子所以自稱妾】。


    臣妾:朝堂等百官在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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