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去皇太後那裏,自然不是打算幫劉徹和王娡中間的任何一方的,在她看來,灌夫是性子魯莽,讓田蚡沒了麵子,而王娡……典型的得理不饒人。如今竇家幾近全部下獄,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娡的母家,卻隱隱有扶搖直上的趨勢。


    到了皇太後的寢宮,陳嬌阻止了宮人的通報,她看著屋子裏燭火明亮:“陛下進去多久了?”


    “快半個時辰了。”宮人低著頭,小聲回答。


    陳嬌站在殿外,想了良久,開口道:“去看看太皇太後吧!”


    劉徹和王娡終究是母子,灌夫是太、子黨、是劉徹的結拜兄弟,田蚡是國舅、劉徹的親人,論親疏遠近,其實是半斤八兩。這種情況之下,她這個皇後摻和進去,反倒是不好。何況,她已經執意要保竇嬰了。


    說起來,也真是造化弄人。她從韓卿,變成了陳嬌,從竇漪房的仇人,變成了竇漪房的親人,想來都覺諷刺。前朝和後宮向來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她要毀了竇漪房最在意的東西,勢必要先把那些維護竇家、維護竇漪房的人給拔掉,可同樣的,拔掉竇家,她這個皇後,在前朝,隻有陳禮這一個母家的人了。


    “娘娘不進去?”流年沒有陪陳嬌過來,陪在她身邊的,是錦瑟。


    陳嬌搖搖頭:“我進去了,該幫誰?田蚡的事情,我有幫忙,灌夫在這件事情上又不占理,我若幫了太後,陛下不高興,我若幫了陛下,太後怕是會不滿意。既然左右為難,我又何苦去摻和這一腳?還不如避開這個矛盾的焦點。”陳嬌帶人離開,走了一會又停住了腳步,“錦瑟,留個人在這裏,陛下一離開就來通知我。我去長樂宮,留一個人跟著就行,讓流年過來。你……去東方朔那裏,看看他需要我幫什麽,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快走了。”


    “走?”


    “連墨玉都可以如此輕易的被人下手,東方朔留在這宮裏,隻會是下一個目標。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對墨玉下的毒,但我知道,這個人……不可小覷,我們甚至連他是敵是友都不清楚。”陳嬌的很多事情都沒有和錦瑟明說,但她知道,錦瑟能懂,“去吧!”


    “喏。”


    陳嬌帶了一個人,向長樂宮走去,到的時候,李陵還在。見陳嬌前來,忙向她行了個禮,道:“九嫂,灌大哥……”


    “徹兒會保他的。”陳嬌沒有多談,“墨玉的死,你怎麽看?”


    “沒有頭緒。”


    “今天有誰進過長樂宮?”


    李陵細細回憶了一下:“沒幾個人啊,老郭,我,九哥身邊的韓嫣,衛青,沒了啊!”


    “韓嫣?”陳嬌奇怪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墨玉被發現中毒不久。他是和暴室丞一起來的,宮人說墨玉中毒之後,我立刻派人去找了暴室丞,同時通知九哥,韓嫣說,他是和暴室丞遇上的,就一起到了。不過暴室丞來的時候墨玉已經斷氣了。”


    “那衛青呢?”


    李陵答道:“他是替衛美人來的。”


    “衛子夫?”


    “娘娘還不知道吧,衛青一直找的姐姐,就是那個衛美人。”


    陳嬌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她問的也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衛青來這裏,是衛子夫想知道什麽?”


    李陵想了想:“衛青說是……我想想……衛青說他姐姐是太皇太後教導出來的,太皇太後貼身的宮女當年也教導過她,我想既然不是衛美人自己來的,那衛青來,我也就放行了。不過衛青進去的時間很短,我圍著長樂宮的一圈還沒有走完,他就出來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墨玉的死,你不覺得蹊蹺嗎?”


    “覺得是覺得,不過九嫂,這事總歸是幫了九哥和我們,太皇太後之前安插衛美人去宣室殿,現在我們不是正好也安排人嗎?太皇太後現在這樣子,就算她不想,也沒辦法吧!”


    陳嬌聽著李陵的話,突然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但她很快麵色恢複正常:“徹兒隻是派了韓嫣過來?”


    “還有張湯。”


    聽到張湯的名字,陳嬌腦海中隱隱有想法閃過,快得她根本抓不住。


    “娘娘。”


    說話間,流年到了。


    陳嬌看了看天色,問李陵道:“你今天一直在這裏?”


    “是啊,今天是我值勤。陛下雖然說了要我守著長樂宮,但其實我和衛青還是會輪班的,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帶人守著。”


    “辛苦了。”陳嬌看了看李陵身後的禦林軍,“流年,讓人準備些精致的點心過來。”


    “喏。”


    流年吩咐本來跟在陳嬌身邊的那個椒房殿的宮人去準備給禦林軍的吃食,陳嬌繼續問李陵:“太皇太後今天怎麽樣?禦醫怎麽說?”


    “和前幾日一樣,需要靜養。”


    “陛下讓你守著長樂宮,不準別人隨意進出,那我呢?”


    “九嫂你當然可以進去啊,”李陵答得爽快,“不過韓嫣說九哥下了封口令,關於竇家的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陳嬌來長樂宮,暫時還不打算把竇家的事情告訴竇漪房,不過是想看看那個曾經在她受蒸刑時笑得那般得意的竇漪房,如今那落魄的模樣。至於梁王和竇家的真相……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致命一擊,自然要在最佳的時機出手,這樣,才不枉她這麽多年的籌劃。


    該收網了。


    竇漪房,就讓你再多做幾天的夢。


    **********


    回到椒房殿的時候,陳嬌第一眼就看到了背著手站在窗前的劉徹。


    “陛下來了多久了?”陳嬌壓著聲音,語氣有些不悅,“怎麽沒人來通知我?”


    “是我讓他們別去通知你的。”陳嬌一回來,劉徹就聽到了她的聲音,“你們都退下吧!”


    “喏。”


    宮人們魚貫退下,殿中空蕩蕩的,隻剩陳嬌和劉徹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灌夫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陳嬌隨口找了個話題。


    “母後一定要處置了灌夫替田蚡出氣。”劉徹語氣裏很為難,“我不答應,可偏偏灌夫最近和竇嬰又走得近,母後的意思是,灌夫是竇氏一黨的人,梁王聯合竇氏謀反,灌夫也……這真是太荒謬了,當初……”


    “的確是太荒謬了。”陳嬌打斷了劉徹的話,“因為竇嬰根本不可能謀反。”


    聽到陳嬌又要替竇嬰說話,劉徹麵露不悅:“他可是姓竇,有什麽不可能?”


    “因為他姓竇,所以你要給他添上這莫須有的罪名嗎?”


    “難道他一點謀反的心思都沒有嗎?當初把守長安城的可就是他,搜查堂邑侯府想要抓住我的是他,把我攔在皇宮外、不讓我為父皇出殯的還是他。這些,我可都記著呢!”劉徹冷哼一聲,“阿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替他說話,早朝的時候,你要在眾臣麵前做戲,我可以理解,也可以配合,畢竟……”


    “我沒有做戲。”陳嬌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初放我出城接你的是他,搜查堂邑侯府的時候激走竇彭祖的是他,讓你們有機會進殿、送舅舅最後一程的也是他。我承認,竇家的人,的確有心懷鬼胎的,但竇嬰絕不會是。”


    “可他姓竇,太皇太後的竇。”劉徹說完,緩了緩語氣,“阿嬌,我們別為這件事情再爭來爭去了好不好?我們成親快一年了,起初是為了讓太皇太後誤以為我們感情不好,我是不得已才娶你為後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這一次,你不準再拒絕我!”


    “我……”


    “上一次,你說是你不方便。”


    “上上一次,你說你身體不舒服。”


    “還有……”


    “徹兒,”陳嬌知道不能任由劉徹繼續說下去,他今天的表情和眼神都寫滿了勢在必行,可是……


    “隻是因為他姓竇,所以這就是原罪了嗎?”


    “原罪?”劉徹疑惑道,“什麽意思?”


    陳嬌這才想起自己不經意間又用了這個詞。


    原罪是指人類生而俱來的、洗脫不掉的“罪行”。《聖經》中講:人有兩種罪——原罪與本罪,原罪是始祖犯罪所遺留的罪性與惡根,本罪是各人生所犯的罪。


    上一次用這個詞,是和陳禮說起梁王的時候。陳禮問她為什麽一定要對梁王下手,她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


    他是竇漪房的兒子,這就是他的原罪,也是他的命運。


    “原罪是說人與生俱來的罪責。”此刻,陳嬌有一些迷茫,她認為竇嬰的姓氏,不該成為他的原罪,但……


    竇漪房的兒子,這個身份似乎卻成為了她為梁王劉武判刑的原罪。


    難道……她錯了?


    陳嬌的猶豫並沒有持續多久,劉徹的手已經環上了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聲音裏滿是曖昧:“阿嬌,現在,對竇家的人來說,姓竇,就是他們的原罪。他們享受了姓竇為他們帶來的太多,自然就該承受現在的這些。因果從來都是相連的,因不是他們種的,但是太皇太後種的。隻不過,果,留給了太皇太後的族人來嚐罷了!”


    因果?


    陳嬌從自己思維的死胡同裏走了出來——


    竇漪房害死了尹姬,這果,自然要竇漪房自己承擔。但竇漪房害死的那個尹姬的孩子,這個因而結的果,就要竇漪房的兒子,也就是梁王來嚐。


    因果因果,陳嬌默念了兩遍,對自己說,你是對的,你沒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的結束是陳嬌的離開。唔……不遙遠了。


    最近卡文嚴重……好痛苦……


    唔,其實我有在微博上說中秋假期留言的送十個紅包,因為卡文一直沒更,所以直到10號吧!25字2分留言除了積分之外還會有十個人收到一百點的紅包。不滿十個直接送,超過十個就挑十個25字以上2分留言送~


    遲到的中秋節快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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