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字跡的比對,是……中山王劉勝的王妃,竇綰的。”


    張湯話一出,朝臣的目光都落到了中山王劉勝的身上。方才皇後的話,也一下子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張湯,休得血口噴人!”


    張湯絲毫不理會中山王的叫囂:“陛下,所有的物證臣已經讓人帶來,隻待呈交陛下。”


    “你所指證的人,都證據確鑿嗎?”


    “不錯,人證物證臣都已經備好。”


    “那便按律法辦吧!”劉徹得知梁王勾結匈奴的消息,便再沒了上朝的心思,這件事情……他至今還沒有辦法坦然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認,聽到竇家和梁王圖謀不軌的消息,他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他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如此一來,他最頭疼的竇家,便可以借此機會輕而易舉地除去。“梁王……張湯,相關人等你便按律法處理,再由廷尉上奏,這件事情,你定要細細地查,不可錯殺,也不能有漏網之魚!”


    “喏。”


    “朕累了,今日就到這裏吧!爾等所言皇後之罪,皇後也一一辯明。退朝吧!”


    “陛下,”出乎眾人的意料,此時出言阻止的卻是陳嬌,“求陛下明察,竇氏一族,都是太皇太後的族人。她一生為漢室操勞,臣妾願替竇家……”


    “陛下,”張湯咬咬牙,自打斷過皇帝之後,他又打斷了皇後的話,但現在,他實在是顧不了那麽多了,“臣……昨日,皇後娘娘聽聞臣在查梁王舊事,曾召臣入宮,並一再囑咐臣沒有查清竇家何人涉案之前,不能向陛下稟報。皇後娘娘當年對臣有知遇之恩,臣猶豫不決,但並未應下。娘娘擔心臣今日在早朝時向陛下稟報,是以再三用眼神警告臣,臣……也確實猶豫,實在是見娘娘一心想好保全的族人卻反咬她一口,才決定向陛下稟報。臣……還請陛下懲治臣隱瞞不報之罪。”


    “皇後,是這樣嗎?難怪你今日,還想上朝!可惜,你一心想保的族人,卻是要將你的皇後之位廢了,恨不得……置你於死地。皇後,朕給你一次機會,張湯查得很清楚,樁樁件件,證據確鑿,你還要保竇家人嗎?”


    劉徹這才明白陳嬌對張湯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怒意,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到這步田地,阿嬌卻開始袒護竇家人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了。


    陳嬌躬身跪於大殿之上,擲地有聲:“張大人的確證據確鑿,但竇家就算真的有人與梁王勾結,臣妾依然要跪在這裏,為竇家求情。尤其是竇嬰竇大人,臣妾敢以性命擔保,他絕不可能涉案!”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陳嬌的預計太多。張湯的確是如她所願地查到了梁王的罪證,但她沒想到的是,張湯說的時機不對,牽扯的人……也太多。


    若竇家的通敵叛國之罪屬實,按大漢律,就地處決,一概家眷,九族之內,亦是殺無赦。可梁王和竇家的九族,是怎麽都會牽扯到堂邑侯府和劉家一眾諸侯。是以陳嬌原本的打算是,讓張湯上奏梁王想要謀反之罪,謀反不是件小罪,多少會牽扯到竇家,讓竇家閉嘴。竇家的大多數人,都是隻想明哲保身的主兒,牽扯自身的時候,他們就不會有精力再對她開火,隻會想著如何保證自己的利益。可如今……


    “竇嬰竇大人是不是清白,廷尉自然會查明,皇後不必擔心。好了,退朝吧!”


    “陛下——”陳嬌不願起來,“求陛下……”


    “皇後若是願意跪,就繼續跪著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大殿,任由張湯將竇家的那些大臣們,一一帶進廷尉,問話查案。


    **********


    “娘娘。”流年看著自早朝回來就茶米未進一口的陳嬌,憂心忡忡,這麽多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陳嬌。


    陳嬌長歎了一口氣:“是我小瞧他們了。我隻是……不想無辜的人被牽連。陳家隻有大哥一人入仕,現在也隻是一個小小的仆射,而竇家……竇家真算起來,是我的母家,可是諷刺嗎?他們在對付我,我也在對付他們!張湯……我早該發現他的心思的,他心細,自然早就知道我對東方朔的想法,我幫她壓住了劉陵這把懸在他腦袋上空的寶劍,現在,他開始良禽擇木而棲了。”


    “那……”


    “偏偏我現在……根本動不了他,流年,竇家其他人我或許可以不管,尤其是那幾個本就該死的,可竇嬰……我必須保他!”


    流年小心道:“可除掉竇家……隻怕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劉徹在朝堂上的表態其實已經很清楚,聰明如陳嬌,就算一時沒明白,可眼看著天色已暗下來,一天都快過去,陳嬌此刻,又怎會還沒反應過來呢?正是因為清楚了劉徹的心思,陳嬌才更加煩惱。


    於公,竇嬰確實是一個人才,是棟梁;於私,竇嬰幫過她,又是駙馬,她不可能不管竇嬰死活。偏偏……


    陳嬌隱隱有些後悔,她是不是事情做得太過,到現在,一切已經脫離了她的控製,她隻能……她隻能無力地任由一切發展著。


    流年安靜地陪在陳嬌身邊,她知道,現在的陳嬌,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一個人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麽做。


    良久,陳嬌終於端起麵前的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幹裂的唇:“對了,衛青怎麽樣了?”


    “前些日子,衛子夫的姐姐衛少兒前段時間嫁了平陽公主府的詹事陳掌。”


    “嗯。”陳嬌低低地應了一聲,重新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她知道流年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情,因此,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流年繼續道:“衛少兒在平陽公主府做女奴時,和平陽縣小吏霍仲儒私通,生下兒子霍去病。霍仲儒不敢承認自己與公主府的女奴私通,並不承認尚未出生的孩子,已經另外娶妻生子。”


    “霍去病現在……滿一歲了嗎?”


    “還沒有。陳掌是在衛子夫封夫人之後才娶的衛少兒,人前還對霍去病……衛青自從知道自己和衛子夫的姐弟關係後,偷偷看過霍去病一次,他說……霍去病的身上,有不少淤青。”


    “這麽說,衛青不喜歡他的那兄弟姐妹?”


    “兄弟倒是相處得不錯,和衛子夫、衛少兒這幾個姐姐確實心有嫌隙,特別是衛子夫。她仗著自己是夫人,還辱罵過衛青,衛青以前不在意,自從知道那是自己一直想找的姐姐,心裏麵就有個結解不開了。尤其是霍去病的經曆,還讓他……感同身受。”


    “這樣吧,讓霍去病……”陳嬌話說了一半,卻改口道,“你可願意收養霍去病?”


    陳嬌的話正合流年的意:“多謝娘娘,隻是……”


    隻是霍去病若是養在椒房殿,隻怕是諸多不妥吧!


    “我知道,”陳嬌自然想到了,“待你和衛青成婚,自然在宮外會有府邸。給你們賜婚的旨意,我已經擬好了,陛下也看過同意,隻是沒有宣讀罷了!隻可惜,現在時機不巧,我真應該早點替你們定下親事的。待除去墨玉,你便出嫁吧!”


    “謝娘娘。”


    流年曾經多番推辭,一來是不忍陳嬌一人獨留宮中,二來是因為她出宮也並無出嫁之心。可如今卻不同,她與衛青兩情相悅,太皇太後也難再對她構成威脅。是以這一回,陳嬌提出為她賜婚的時候,她沒有再拒絕。


    陳嬌喚來錦瑟,讓她去備些紫薯薏米粥,她今日著實是半分胃口都沒有,竇嬰的事情不解決,她又如何能安心?這一回,是劉徹要置竇家於死地了啊!


    錦瑟聽到皇後終於有胃口想要進食,忙不迭地去準備,待她將熱氣騰騰的紫薯薏米粥煮好、端進內室之後,卻見陳嬌的麵色,比之前更差了。


    “娘娘,出什麽事了?”一直以來,錦瑟都知道自己不如流年能幹,不如流年聰明,很多事情,皇後並不與她說,她不是心裏沒有埋怨過,但皇後卻將最容易被人算計的飲食交給她,她這才明白,皇後其實是信任她的。隻要有這份信任在,她便願意為皇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墨玉死了。”陳嬌說完這四個字,便不願多言,示意流年把事情說給錦瑟。


    原來,方才長樂宮宮人來報,說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親信宮女墨玉暴斃,太醫檢查過,是中毒而亡。


    陳嬌雖然有出手的打算,但流年還沒有想好如何下手。現在……卻有人搶在他們之前出手了。


    墨玉的死因的確是中毒,但這毒到底是何人所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還沒有查明白。墨玉所中的毒,其實是飲食相衝,但能夠研究清楚墨玉的飲食習慣,再暗中下好毒,這個人……藏得極深,要挖出來,隻怕不容易。但這個皇宮裏,到底是誰有動機、也有本事對墨玉下手呢?


    陳嬌想不出,所以麵色難看,而此時,郭舍人帶來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


    灌夫因為竇嬰下獄之事心情不快,又和其他官員列侯被王太後命令參加田蚡迎娶燕王女兒的宴席。他幾杯下肚,在田蚡的宴席之上發酒瘋辱罵他,田蚡大怒,這事情已經告到了王太後那裏,王太後現在正要嚴懲灌夫,為自己的親弟弟出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陳嬌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走,去求見太後!”


    “喏。”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下手殺墨玉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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