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怕二老爺尷尬,暗暗瞪了眼佟全之,笑著道:“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過年也沒這麽熱鬧過。”她看著大太太:“大嫂,今天我們一家可就賴在這裏不走了!”一副姑娘家不諳世事的樣子。


    二太太向來如此,又是在大老爺回來的時候,大太太自是笑道:“這倒是好了,晚上也別走了,我收了廂房就住這邊。”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佟敏之大眼裏目光閃爍,偷偷去看表情愉悅的大老爺,看的很細致,從他的眉眼到他的神態舉止,又想到析秋和他說的話:“若你不是他親生的,他又怎麽會為你做這麽事,大可放任著大太太,把你養刁了養廢了便是!”


    他原本還有些懷疑,可看到這樣的大老爺,磊落,疏朗,並不像他想象落拓尖酸的樣子,心裏的大石也落了下來。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心思轉過,大太太已經吩咐上菜,羅姨娘站在大太太身後布菜,梅姨娘則立在大老爺身後忙著,一桌子的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又移到稍間去喝茶,大老爺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和二老爺並著佟慎之,徐天青去了書房,兩個年紀小的少爺則各自去玩。


    大太太就和二太太坐在稍間裏喝茶聊天,佟析硯和兩位姨娘在一邊伺候著。


    戍時大老爺姍姍回來,大太太立刻從裏間迎了出來,服侍著他梳洗又換了衣服。


    “老爺和二老爺說了什麽?我聽說最近朝堂裏不大安生,老爺述職可有影響?”大太太接過房媽媽沏的茶,親自端給他,順勢坐在他對麵看著他。


    大老爺眉頭略蹙了蹙,並不喜歡大太太問朝堂的事,隻不過他還有話問她,便隨意應著答道:“述職的事在吏部周旋,不會受影響。”


    大太太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笑道:“老爺這次如何打算的?也和妾身說說,妾身心裏好有個底。”


    “原位續任!”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大太太臉色一白,剛剛的好臉色也難以維持,語氣也變的有些生硬:“續任?老爺在永州一待六年,難道還要再去待三年?永州難道還能比京城好?”


    大老爺眉梢一挑:“你懂什麽!”語氣也不複剛才的溫和:“一日大事未定,京城便不如永州!”


    大太太噎住,她很想說,就你想的這麽遠,二老爺不也留在吏部,同樣的出生同樣點了庶吉士,從翰林院出來,偏你小心翼翼求了外放,官場浮浮沉沉十幾年,還依舊是個從五品的知府,二老爺卻官途順遂甚至入閣拜相也有可能!


    話到嘴邊她咽了下去,夫妻這麽多年,大老爺的個xing她摸的很透,府裏的事他一向不過問,放心交給自己,這點也一直是她驕傲所在,可他也同樣不願意她過問朝堂的事。


    看來,明日要把大姑爺請回來,男人之間有的話說起來比她方便。


    想到此大太太轉了話題,笑道:“天青眼見就要秋闈,你可問了他功課,瞧著有幾分把握?”


    說這件事,大老爺臉色微微好轉,顯然對徐天青的功課還是很滿意的:“這孩子,像他父親!”徐大人當年也是進士出身,隻不過當時殿試時運氣差了些沒能點庶吉士。


    話落,大老爺仿佛不經意的問道:“幾個丫頭,到底怎麽回事?”大太太料到大老爺會細問,蹙著眉頭道:“我罰了她們禁足!”


    “禁足?又是為了什麽事?”王姨娘的事,大太太早就寫信給他,將事情經過說了,他今兒剛回來也不好立刻過去探望,但心裏總歸有些埋怨大太太照顧不周,如今又扯出幾個孩子禁足的事,對大太太的能力不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大太太卻並不在意,這兩件事她自認理在她這邊,便耐下心溫聲和氣的將武進伯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歎道:“平日的教導,算是白費了!”


    “怎麽又去了武進伯府?”大太太說了這麽多,大老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大太太眉頭一跳,她本想將武進伯的婚事壓下去的,現在看來瞞也瞞不住,況且,若是他日他從旁人耳中聽到,也會和她生出嫌隙,想到此她解釋道:“武進伯府的三公子續弦,伯公夫人就托了陳夫人來說媒。”她看了眼大老爺的臉色,笑道:“求的是六丫頭!”


    大老爺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他不常在京城,官場上到是知道許多,但對各府的情況還是知道的少些,聽大太太這麽一說,又是關係到兒女的婚事,也正了神色上了心:“那如今又怎麽說?”大太太既然罰了六丫頭,想必事情已經有了變化。


    大太太歎了口氣道:“六丫頭這事確實有失體統了!”言下之意,伯公夫人沒有看中六丫頭,卻隱去了陳夫人今天來說佟析言婚事的事情。


    大老爺將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不悅之色道:“也不算什麽大事,武進伯雖掛著爵位,但到底不如從前,府裏也沒得力的人在朝堂,靠著伯公爺在禦前走動,好景也不會長,這門親事沒成也好,免得到時候我們也被牽連其中。”


    兩位皇子奪嫡之勢箭在弦上,二房那邊他阻止不了,可卻不能讓自己家也攪進去,佟氏總得留個幹淨的在。


    大太太心裏一喜,麵色卻未露出分毫:“老爺說的在理,是妾身考慮不周!”就見大老爺擺擺手道:“你能為她們婚事這樣上心,也是她們的福分,即沒成就再相看相看,好在也有幾年,還是先緊著三丫頭的婚事吧。”


    按齒序論婚嫁,大太太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大老爺原本想問問王姨娘的情況,還有夏姨娘怎麽好端端去了廟裏吃齋,可見大太太心情好,出口的話也不由咽了下去。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忽然院門被人拍的震天響,小片刻房媽媽臉色鐵青的掀開簾子進來,麵色古怪的看了眼大老爺,大老爺不悅道:“到底什麽事,遮遮掩掩的!”


    大太太見她這樣眉頭也蹙了蹙:“什麽話不能說!是誰在敲門?”


    就見房媽媽垂了臉,語氣古怪的答道:“是王姨娘身邊的邱媽媽,說是王姨娘上了吊!”她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被房裏的丫頭救了下來,現在人昏了過去,來請大太太拿對牌,去請大夫。”


    大老爺一驚,立刻從炕上站了起來,又驚覺大太太還在這裏,咳嗽一聲道:“那還等什麽,快去請大夫來!”


    大太太心中冷笑連連,麵上卻擺出緊張的樣子來,趕忙去多寶閣的匣子裏拿出對牌交給房媽媽,又對大老爺道:“她身子一直不大好,您要不也去瞧瞧吧。”她倒要看看,她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大老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大太太就取了他的外套過來給他披上,親自送他出門:“若有什麽事,你派人回來知會一聲,庫房的鑰匙房媽媽那裏有,我稍後讓她過去伺候著。”


    大老爺就深看了大太太一眼,點點頭,帶著小廝呼喇喇去了東跨院。


    大老爺待了一夜,發生了什麽事並不清楚,直到第二日一早他去衙門前才回智薈苑吃的早飯,席間他始終沉著臉,大太太就揮退了丫鬟婆子,問道:“王姨娘怎麽樣?”


    大老爺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卻什麽也不說。


    大太太為大老爺盛湯的手一頓,臉上卻是笑道:“人沒事就好,自她小產後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我瞧著精神也大不如從前,大夫來來去去的不知換了幾位,也總瞧不出症結,如今又鬧出這樣的事。”她歎了口氣又道:“大丫頭好心送了東西回來,她瞧著好便來和我討,我憐她有孕在身,就做了順手人情,卻沒料到她這般年紀也和孩童似得,遇到可心的東西就貪嘴,成了這樣的結果。我也好心辦了壞事了。”有些自責的樣子。


    大老爺臉色變的柔和了些,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目光一閃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我夫妻這麽多年,是你的子嗣也是我的子嗣,你心疼我豈有不心疼的道理,事前我還就怕她不安生,特意請了普寧師太來做了法事,怕自己哪裏想的不周……老爺……日子還長,王姨娘年紀也不大……”


    她說的語重心長,大老爺臉色漸漸好轉,終於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這些年不易,辛苦你了!”同立場安慰,很成功的感動了大老爺。


    大太太紅了眼眶,又露出笑容來:“有老爺這句話,縱是再累也值得!”她擦了眼淚,為大老爺取了官服來,親自給他穿上,又要蹲下身給他穿靴子,大老爺雙手一按道:“這些事那能讓你做,叫丫頭進來就好了。”


    大太太麵頰微紅,依舊固執的替大老爺穿鞋:“你我夫妻分居兩地,聚少離多,我縱是想為你做些事,也隻能心裏念著,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又怎麽放心交予旁人之手。”


    大老爺感動的看著她,想起這些年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半摟了大太太,兩人貼麵說起了話。


    折騰了一夜,又是上吊又是哭鬧,還不是被大太太幾句話輕易化解了,房媽媽隔著簾子,臉上露出笑容來。


    下午,房媽媽就挨個小姐通知,析秋梳洗了一番,領著丫頭時隔半個多月之後,再次去了智薈苑。


    暖閣裏,大太太端坐在炕頭上,房媽媽正拿著賬本,紫鵑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見到析秋進來,兩人停了手。


    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母親!”又朝房媽媽和紫鵑笑著點點頭,紫鵑和房媽媽回了禮。


    大太太從鼻尖嗯了一聲,又去和房媽媽說話:“宣寧侯府和武進伯府上你親自去送,其它幾家讓婆子跑一趟就可以了。”


    房媽媽餘光睃了一眼安靜立在一邊的析秋,點頭道:“奴婢知道了,這就帶人去把東西點一遍,午時前都送去。”


    析秋看了眼桌麵上放著的賬本,上麵零散記著一些糕點的名字,又去看牆角小堆放了幾個包好的盒子……想必是大老爺帶回來的特產,大太太讓人送去幾個相好的府上。


    房媽媽領著小丫頭出去,紫鵑也收了算盤,跟著出了門。


    房裏隻剩下析秋和大太太兩人。


    大太太目光悠悠的看向析秋,隨意指了指腳邊的繡凳:“坐吧!”她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下午就留在這裏吃飯吧,你們父親稍後回府。”


    析秋垂著眼睛答道:“是!”又從跟著的司杏手裏接過兩個藍布綢子,雙手奉給大太太:“母親吩咐女兒抄的女訓,女兒抄完了。”她打開一個藍布包,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又拆開另一個道:“女兒閑著,便為母親坐了件綜裙。”


    大太太掃了一眼桌麵,一個包裏裏麵整整齊齊疊了許多稿紙,上麵字跡清秀,筆鋒有力,她識得析秋的筆跡,另外一個疊著一條棕紅色的綜裙,襴著裙裾陣腳細密,是費了很大的功夫的,大太太目光自桌麵移過,抬起臉看著析秋,語氣裏有讓人辨不清的情緒:“東西都放著吧!”她頓了頓又道“禁閉了這半月,可有想明白緣由?”


    析秋始終半側著頭,聽到大太太的話,點頭道:“女兒想明白了。”她微微抬起頭,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臉上:“母親對女兒用心良苦,是女兒一次次辜負了母親的教導,女兒錯了!”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大太太歎了口氣:“別哭了。”她突然伸手去拉住析秋的手:“你這孩子,平日裏我道你多穩重,沒想到那節骨眼上,竟扯了後退!你可知道,你那日在武進伯府失去的不但是臉麵,還失去了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香門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風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風流並收藏庶香門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