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咬著唇瓣,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但手卻撫上了自己的腹部。


    因為她的疏忽,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因為她的疏忽,她的孩子還不曾見過這美好的世界,便隕落在她的腹中。


    她揪著肚子,緊緊閉著眼睛,眼淚順著眼角不斷落在枕畔……


    “丫頭。”沉沉的聲音,蕭四郎緩緩在床邊坐了下來,一隻大手握住了她放在外麵緊緊揪著被子的手,握住放在唇邊親吻著,柔聲道:“丫頭,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子。”


    析秋沒有睜眼,眼淚卻流的更凶,細細的抽泣聲落在蕭四郎耳中,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攥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不斷的親吻著……


    過了許久,她轉頭過來,淚眼朦朧的看著蕭四郎:“……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蕭四郎打斷她的話,輕輕給她擦了眼淚,擦過之後又落了下來,他彎了腰將她摟在懷裏,幹澀的唇一點一點吻盡淚珠,低聲道:“你先養好了身子,不要胡思亂想,你還有炙哥兒,還有敏哥兒呢。”


    說到兩個孩子,析秋卻是一怔,想到馬車出事前攔著她車的男子:“那個人說話有福建的腔,是不是先沈氏的人?”


    蕭四郎見她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立刻回道:“是,那人是沈安的胞弟!”說著一頓趁熱打鐵將紫陽的事情告訴了析秋,意圖轉移她的視線:“……敏哥兒已經知道了身世。”


    析秋驚訝的睜大眼睛:“敏哥兒人呢?”那孩子一定是難受,他那麽小怎麽能忍受身份的變故帶來的巨大衝擊力。


    “陪著炙哥兒在院子裏玩。”蕭四郎柔聲說完,又道:“你不要著急,你身體還很虛弱,先養好自己再去想別的事情好不好。”


    析秋想到敏哥兒,心裏就很不安,她擰了眉頭拉著蕭四郎道:“你把敏哥兒喊進來,我不放心他。”


    蕭四郎見她態度堅決,停了停終於還是點頭道:“我讓人去喊他,你先休息一會兒。”析秋點頭應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敏哥兒牽著炙哥兒的手進了院子,炙哥兒鬆開敏哥兒飛快朝正房裏進來,見了蕭四郎站在門口,飛快的打了招呼:“爹。”也不多看一眼就跨進了正廳裏,又看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正在正廳裏,他匆忙行了禮:“祖母,大伯母,阮姨母我一會兒來和你們說話。”說完,掀了簾子就去找析秋。


    “娘。”撲進房裏,卻是一愣,看見自己娘親正躺在哪裏,像生病了一樣,他停了奔跑不安的走過去:“娘……您生病了?”伸出小手去摸析秋的額頭。


    “娘沒事。”析秋將炙哥兒的小手拿下來:“你剛剛和哥哥去玩了?”又在炙哥兒身後看了看:“哥哥呢?”


    炙哥兒又給析秋將眼角掛的眼淚擦了,心裏納悶怎麽今兒一個兩個都在哭,很不開心的樣子,他嘟了嘴道:“哥哥在和父親說話。”說完,歪著頭看析秋:“娘,您真的沒有生病,那為什麽躺著?”


    析秋輕笑著道:“娘真的沒有生病,就是覺得累了,想躺著休息一會兒。”


    “哦!”炙哥兒爬到**坐下:“那您是不是睡不著?我講故事給你聽吧。”


    析秋看著兒子,點頭道:“好啊。”


    敏哥兒垂著頭站在蕭四郎麵前:“父親!”蕭四郎看著他點了點頭,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又停了下來,道:“你母親要見你,你去吧。”


    “是!”敏哥兒應是,抬腳要走卻又停了下來,看向蕭四郎:“父親……我……”


    蕭四郎微微頷首,打斷他的話:“你先去吧,讓你母親放心,別的事情等會兒我們再說。”


    敏哥兒應是,進了門裏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和阮靜柳打了招呼進了門去。


    “母親!”迫不及待的,敏哥兒跑到床邊,見了析秋又忍不住紅了眼睛,析秋微微點頭,拉著炙哥兒道:“炙哥兒,祖母和大伯母在外麵沒有人說話,你幫母親去陪陪她們可好?”


    炙哥兒想了想點頭道:“好!”一頓滑下了床:“那您乖乖睡覺。”又對敏哥兒叮囑道:“三哥,你哄娘睡覺,我去陪祖母!”說著跑了出去。


    帶炙哥兒出去,析秋去看敏哥兒,將手從被子裏拿出來,朝敏哥兒招招手:“來!”


    敏哥兒慢慢的移了過去,看到析秋的臉色,手背上被銀針紮過後留下的青紫,眼睛又是一酸:“母親!”


    “父親都和我說了。”析秋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敏哥兒點了點頭,垂著頭沒有說話。


    析秋歎了口氣:“我和你父親想著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卻沒有想到你現在就知道了。”說著看著敏哥兒:“敏哥兒……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有選擇,但是卻獨獨隻有一件事你沒有辦法選擇,那就是出生……”說著一頓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敏哥兒走了幾步,跪在了析秋的床前,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他點著頭道:“母親,我明白,我誰也不怪!”說著一頓就看著析秋道:“可是正如您所說的,人的一生我們麵臨了無數的選擇,所以……我選擇留在府裏,我是蕭懷敏,除了這個身份,除了您這個母親,我什麽也不是,所以我隻做蕭懷敏。”


    析秋一愣,沒有想到敏哥兒會做出這個決定,畢竟對於他來說,皇子的身份比起府裏庶子的身份,想必無論是誰都懂得選擇和舍取,但是敏哥兒卻選了後者,她問道:“你想清楚了?不後悔?”


    敏哥兒眼淚橫流,卻依舊堅定的點著頭:“我不後悔,我要做永遠的蕭懷敏。”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看著敏哥兒,等過了許久她才點了點頭道:“那好,母親和父親都尊重你的決定,你的路由你自己選擇怎麽走。”至於聖上那邊,她沒有把握,但不試一試又怎麽會知道呢。


    敏哥兒點著頭,跪在床邊就給析秋磕了三個頭:“母親,我蕭懷敏此生隻有您一個母親!”


    析秋也紅了眼睛,不期然的手就放在空蕩蕩的小腹上,看著眼前的敏哥兒,耳邊聽著外間炙哥兒的逗笑聲,她淺淺的笑起來,盡管心裏很痛,卻又很滿足,至少她還有敏哥兒和炙哥兒不是嗎。


    敏哥兒趴在床邊和析秋說了許久的話,由於身子太虛,析秋說著話便睡了過去,敏哥兒躡手躡腳的給她蓋了被子就退了房裏,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還在,便道:“母親睡著了。”


    “這孩子,自己這樣了還惦記著別人。”太夫人歎了口氣,大夫人垂著眼眸沒有說話。


    阮靜柳站了起來,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我進去看看。”說著掀了簾子進了門去,卻瞧見析秋卻沒有如敏哥兒所說的睡著了,而是睜著眼睛發著呆一樣看著頭頂……


    “你在做什麽。”阮靜柳擰眉過去:“不知道自己身體很虛,急需要休息?!”


    析秋轉頭過來看著她,無奈的道:“……我睡不著……”明明覺得好累好累,但是合上眼睛,耳邊便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她怎麽能睡得著。


    阮靜柳一愣:“若是睡不著,就起來將藥喝了吧,我再給你施了針,可好?”


    析秋應是,卻是問道:“我的身體,如何?”阮靜柳聞言就露出輕鬆的樣子:“還不錯,就是滑胎後總有些虛,養一養就好了。”


    “你不用騙我。”析秋輕聲說著語調平靜的可怕:“我也是半個大夫,雖不能治病但醫理卻很清楚,孩子已近三個月,剛剛流了那麽多的血……”


    阮靜柳也沉了臉在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慍怒道:“你胡說什麽,滑胎自是會有血的,你隻要聽我的話仔細調養,就一定會完全康複。”


    析秋皺眉審視著她。


    阮靜柳回視,眼神堅定回道:“你不信我?”


    析秋淒涼的笑了笑,卻是勉強點了點頭:“信,若不信你我還能信誰。”


    “吃藥吧。”阮靜柳回頭讓碧槐端了藥進來:“吃了藥睡一覺。”說完扶著析秋起身喝藥。


    蕭四郎和敏哥兒一起去了書房,蕭延亦見他們進來微微點了點頭,敏哥兒喊道:“二伯父。”


    蕭延亦應了道:“坐下說話吧。”


    敏哥兒應是,坐了下來,有些不安的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父親,母親……是怎麽受傷的?”


    好好的馬行在街上,怎麽會無緣無故就發了瘋,便是他什麽也不知道,也能想象得到事情的不尋常。


    蕭延亦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敏哥兒,暗暗點頭他不過這般年紀,觀察就能如此敏銳。


    蕭四郎並未打算隱瞞,將紫陽的事,沈安沈寧的事以及馬車出事的細節悉數告訴了他,敏哥兒聽著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黑衣人,是沈氏的人?”


    “是!”蕭四郎點了點頭。


    敏哥兒簡直不敢置信,他知道他的身份很尷尬,他更知道一旦暴露必定招來巨大的禍端,卻沒有想到沈氏已經這樣迫不及待想要處之而後快了。


    直麵的危險,就這樣**luo的毫無征兆的鋪展在他麵前。


    他握住手裏的茶盅,幾乎要將它捏碎了。


    母親,是受了他的連累,才受傷甚至沒了剛剛有的孩子。


    是因為他。


    他難以接受的搖搖頭,不敢相信的看著蕭四郎,又去求證一樣的去看蕭延亦,蕭延亦凝眉淡淡的道:“敏哥兒,你年紀還小,有的事情我們本不想這麽早讓你知道,可是事情已然在我們麵前,由不得我們退縮,不管將來你如何選擇,麵前的問題我們必須解決。”


    敏哥兒顫抖的將茶盅放在桌麵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天之內他從蕭懷敏變成了皇室的子嗣,當他備受煎熬做出決定時,卻得知他的身份已經給她最重要的人帶來了無法治愈的傷害……現在,讓他來直麵問題……


    他不知道怎麽麵對。


    析秋受傷時躺在蕭四郎懷中無助的麵容,出現在他腦中,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回避的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敏哥兒。”蕭四郎開口道:“這些事情不用你考慮,但是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又與你有關,我便直言告訴你,你安心讀書別的事情有我。”


    “父親!”敏哥兒開了口,卻覺得這一聲父親仿佛隔著什麽,他要怎麽做,怎麽做?


    轉頭,他飛快跑了出去,跑進自己的房裏,關了門低聲哭了起來。


    他要怎麽辦,母親因為他的連累而受的傷,可是他呢,他卻什麽能力也沒有,他不能保護她,他就像個懦夫一樣縮在父親的羽翼之下尋求庇護,若有一天他的身份曝光,迎麵而來的磨難重重,他還要這樣躲在家中,由父母保護,就這樣過一生一世?


    哪怕至親的人再次因為他受到傷害,他也要這樣蜷縮著,什麽也不敢麵對麽?


    他不知道,剛剛下的決定,和母親保證過的事情,此刻卻開始動搖起來……


    不管怎麽選,他都必須放棄一些事情。


    他舍不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敏哥兒縮在房裏,不管外麵冬靈如何敲門,他卻怎麽也不開,他沒有臉去見母親,若非他,母親又怎麽會受傷,而他剛剛還冠冕堂皇的向她保證,他這一輩子隻做蕭懷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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