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硯也回來了,析秋笑著隔著車簾問道:“都來了哪些人?”


    守門婆子笑眯了眼睛,今兒她們可算是將一年的工錢都掙回來了,拿打賞拿的手都軟了,可算是托了大老爺的福:“奴婢也記不全,不過聽來總管說,幾乎大老爺半數的同僚都來了,連吳閣老都到了。”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微微笑了起來,佟家門庭興旺她怎麽能不高興。


    果然,進了二門便瞧見丫頭婆子穿梭其中,一個個忙的腳不沾地,江氏也是笑容忙麵的團團轉,析秋遠遠見了她喊道:“大嫂。”


    “六姑奶奶。”江氏穿著一件鵝黃的小襖外頭罩著一件淺綠鬆花滾邊灑金褙子,步履輕盈的過來,敏哥兒和炙哥兒乖巧的朝她行禮,江氏笑著點頭對析秋道:“你從花園穿過去直接去西跨院吧,幾位姑奶奶都在那邊。”她知道析秋一向不喜與人打交道,況且,今兒來的都是朝臣,功勳之家大多隻派人來送了賀禮並未到場,析秋也不認識也沒有必要和那些夫人見麵交往,便道:“前頭好多人,你就去西跨院歇著,免得去了難脫身。”


    析秋應是,問道:“四姐姐也回來了?”江氏點頭道:“讓她別回來,可非要回來,姑爺擰不過就用轎子抬回來的。”說著一頓見析秋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便問道:“六姑爺呢。”


    “一進門就被請去書房了。”析秋無奈的搖著頭:“那我們去西跨院避一避,您一個人可忙的過來?”


    江氏擺著手:“有什麽忙得了忙不了的,我也習慣了,再說我也隻用負責前頭,廚房裏梅姨娘看顧著,茶水點心羅姨娘看顧著,我也沒什麽事兒。”


    析秋輕笑起來,梅姨娘如今正是求著江氏的時候,讓她做點事也應該的,羅姨娘一向閑不住,忙著點也好。


    析秋帶著敏哥兒和炙哥兒去了西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直接領著她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裏。


    佟析硯笑盈盈的由丫頭扶著站在門口迎她,坤哥兒和佟析環一左一右的立在她身邊,析秋往後去看隨即一愣,就看見穿著一件紫紅色撒花褙子,頭上cha了七八隻金釵步搖華光盈動的佟析言。


    她一愣,沒有想到佟析言也回來了,再去看她,她施了脂粉但麵色卻不好看,眼角也有細細的紋路現了出來,析秋暗暗驚怔,有些不敢去認眼前的刻意打扮卻依舊露出老態的女子,是曾經冷傲妖嬈的佟析言……


    佟析玉隔著幾人在後頭朝她盈盈一拜,穿著粉紅的小襖外頭一件芙蓉色的褙子,清淡素,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又落在佟析硯身上,佟析硯笑著道:“敏哥兒,炙哥兒快進屋裏來!”朝敏哥兒和炙哥兒伸出手去。


    敏哥兒抿唇微笑頷首,牽著炙哥兒就跟著析秋朝裏頭而去,析秋笑著道:“沒想到你回來了,這還沒過三個月,你可要緊著心一些。”說著,朝佟析言微微頷首,佟析言沒有反應,率先轉過身進了暖閣。


    析秋笑笑並未在意。


    佟析硯一手牽著炙哥兒,一手牽著敏哥兒,回析秋的話:“這麽大的事情,我自是要回來的,再說我坐的轎子相公親自送我,不礙事的。”說完低頭去和敏哥兒說話:“你帶著弟弟和十二姨去書房玩,裏頭燒了地壟很暖和。”


    “是!”敏哥兒含笑應是,去拉坤哥兒的手,佟析環甜甜笑著牽著炙哥兒,四個孩子去了書房。


    析秋四個姐妹進了暖閣,佟析言淡漠的坐在那邊也不說話,低頭喝著茶,佟析玉端了丫頭奉來的茶放在析秋麵前,笑著道:“六姐喝茶。”析秋笑著接了:“謝謝八妹妹。”


    佟析玉搖著頭,在析秋左手邊坐了下來。


    佟析硯挨著析秋坐著,顯得有些興奮:“你不知道,我昨天聽相公這個消息真的以為在做夢,若不是相公攔著說天黑了路上不便,又答應今天一定送我回來,我昨天連夜就回來了。”說完雙手合十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我們佟家算是真正的出人投地了。”


    “雖是喜事,可你的身體是緊要的,四姐夫做的對,得虧有他管著你。”析秋輕笑著打趣,佟析硯嗔道:“你還說,他管也是我讓他管著,若不然我才不理他呢。”雖如此說,可眼睛卻越發的明亮。


    析秋看著她如沐春風的樣子露出會心的笑容,佟析硯見此便明白析秋的心情,握著她的手彼此沒有再說,當著佟析言和佟析玉,說多了她們還不定心裏頭如何嘲諷她呢。


    兩人又說起大老爺升職的事情,佟析玉接了話道:“我聽大嫂說吳閣老和幾位閣老悉數來了,這會兒書房裏可聚集了朝中半數高官呢。”很高興感歎的樣子。


    原本高興說著話的佟析硯突然噤了聲,氣氛便有些冷下來,佟析玉麵露尷尬。


    析秋微笑著點頭道:“是啊,也是父親和大哥人緣好。”


    佟析玉臉色總算好了一些,看了眼佟析硯,轉頭去和佟析言說話,怯生生的問道:“三姐,您好久沒有回來了,最近可好。”


    “過的很好。”佟析言眼角瞟了她一眼,又側過頭看向窗外,佟析玉又討了個沒趣,便垂了頭再沒有開口說話。


    析秋淡淡掃了眼兩人,轉頭去問佟析硯:“周夫人身體還好吧?”佟析硯搖了搖頭道:“年前我瞧著還覺得挺好的,心存了僥幸,總覺得這段時間喜事一件接一件的,娘的身子說不定好了,前些日子張醫女去了一趟府上,結果卻不是很樂觀,我和相公也正為這件事愁著,生怕娘有個萬一……”說著紅了眼睛。


    “都說好人有好報,周夫人那樣心善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佟析硯還是忍不住抹了眼淚,點頭道:“也隻能求菩薩保佑,希望她能長命百歲。”說著又摸著自己的肚子:“……她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子呢。”


    析秋長長歎了口氣,正要說話,這邊佟析言冷笑一聲,回道:“還沒生,你又怎麽知道是個孫子?”挑著刺兒說話。


    佟析硯眉頭一擰就要回嘴,析秋就拉拉她的手微微搖頭,佟析硯便將不悅忍了回去,這邊佟析言站了起來,俯看著三個姐妹,輕蔑的笑著道:“人生好事很多,又怎麽能都落在你一人身上呢。”說著動了一步又道:“做人,還是不要太貪心的好。”說完朝門口而去。


    佟析硯自從嫁去了周家脾氣好了許多,這會兒也著實忍不住了,站了起來,道:“你什麽意思,故意拿話來噎我是不是,你三年不回家,如今到知道回來了,怎麽,是看見父親升官了你就想起來你還是佟府出去的姑娘了?還是你又有什麽事回來求父親相助?”


    佟析言冷漠轉頭過來,眼神冰涼:“那又如何,我是他的女兒他便是幫我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你若覺得不舒服,大可告訴父親,讓她將我逐出門去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倒要看看新任的佟閣老能不能丟的起這個人。”說完,冷哼一聲又道:“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寡婦,你最好不要和我走的近,否則你這難得二嫁出去的婦人,回頭又克死了相公,與我相同了。”


    “你!”佟析硯氣的臉通紅,析秋拉著她,覺得佟析言這話說的太重了,慍怒道:“三姐,你這樣又有什麽意思,你一個人孤苦飄零在外頭,我們瞧見了也沒有覺得痛快,你哪一日再嫁我們看著也不會眼紅,既然大家都不相來往,那便麵子上的事做足罷了,點頭之交也不算壞了姐妹一場的情分,你又何必說這樣難聽的話出來。”


    佟析言悠悠轉頭過來看析秋,撇著嘴角道:“你不用做這樣的好人,我冷眼瞧著你一步步爬上去,也正在等著你有一日摔下來呢,六妹妹,你可要保重才是。”說完又去看佟析玉:“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畫虎不像反類犬。”撇了析秋一眼:“別人的手段,可不是學了皮毛就能領悟的。”


    佟析言說完便出了門,門外,外頭有丫頭迎過去問道:“夫人,我們可是要回去。”佟析言含笑的答道:“去前院,大嫂那麽忙我總該幫襯一些才是。”


    佟析硯呼呼喘著氣,端著杯子猛灌了一口茶,佟析玉揪著帕子垂著頭眼淚落在手背上,析秋拉著佟析硯坐下來:“你啊,總和她鬥嘴又辯不過她,每每倒惹了自己生氣。”說完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也別氣了,我們認識她也不一兩日了,她什麽人你心裏難道還不知道。”


    佟析玉抹了眼淚沒有說話。


    “她真是太過分了,我真當她清高傲氣的連娘家也不要了,年前大嫂讓人去送年節禮,又丟了銀子她還不是拿了,今兒回來便回來我們也沒有說過她的不是,大嫂還高興的迎她來我這邊,她倒好拿話來噎我,她成了這樣難道還怪我們不成。”


    “別說了,消消氣,你還懷著身子呢。”析秋暗暗歎了口氣,佟析言其實是一個矛盾體,若是按照她的脾氣這個娘家定然是不想要的了,可是這兩年她多少也聽說了,她的日子過的很艱苦,一屋子的孩子,庶女嫁出去要陪嫁,庶子娶親要聘禮哪一樣都要她cao持,即便是胡亂配個人家,幾百兩的銀子也還是要拿出來的,七八個孩子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她三年沒回來,期間也是江氏算著日子讓邱媽媽過去一趟,卻沒有想到今兒也不知做的什麽打算,回來了,回來也罷可還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


    有了佟析言惹來的不快,析秋也沒了說話的心思,佟析玉情緒低落的回去自己房裏,析秋則和佟析硯去了書房,坤哥兒提著筆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什麽,敏哥兒笑眯眯的站在一邊指導,炙哥兒和佟析華拿著一堆的毛筆,在牆角當著箭練投壺,玩的不亦樂乎。


    見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幾個孩子圍了過來,佟析環小鳥一樣說著話,逗的析秋和佟析硯哈哈大笑,佟析硯心疼的指著被扔了一地的筆:“這支可是父親送我,這支是大哥送我的……怎麽扔地上了。”卻沒有去撿,假意不滿的看著炙哥兒。


    罪魁禍首笑嘻嘻的回道:“四姨這裏沒有我送的,回頭我也送您一支。”佟析硯嗬嗬笑了起來,捏著炙哥兒的小臉:“好,四姨記著呢。”


    外院裏頭,大老爺一眾人說的熱鬧異常,從本朝開國到明年春闈,從人風月到名流士……內院裏各府的夫人也是相談甚歡。


    一直到下午,析秋才算是見到了大老爺,她帶著兩個孩子給大老爺道喜,大老爺意氣風發連連頷首,但見到敏哥兒時表情卻還是忍不住僵硬一下,尤其當敏哥兒一聲清脆的祖父喚他,析秋清楚的瞧見,大老爺的嘴角抽搐了幾番。


    她迅速低下頭,將笑意隱了回去,一抬頭卻看見佟慎之正用一種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她立刻正色以待,將蕭延亦以及太夫人送來的賀禮給大老爺。


    晚上吃了晚飯才帶著兩個孩子回去,蕭四郎吃了點酒微合著眼眸似是打著盹兒,炙哥兒靠在析秋身上睡著了,敏哥兒盤腿坐在一邊也不知在想著什麽,視線悠遠,馬車進了側門,剛在儀門停下天誠便迎了過來,掀了簾子回稟道:“四爺,蔣家剛敲了喪更,小人去打聽過了,說蔣大人下午的時候去了。”


    析秋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蕭四郎用手托住:“小心一些。”讓春柳扶著她下車,他自己凝眉道:“蔣家可有人來報喪?”


    天敬就搖了搖頭,蕭四郎凝眉看向析秋:“讓人準備了三牲祭品,明兒送去。”說完,將熟睡的炙哥兒抱在懷裏,等著析秋和敏哥兒一起回內院,麵上再無旁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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