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北方黃河和淮河的泛濫使得六月的南京城氣候宜人絲毫沒有往日夏天火爐的感覺。而皇城的禦花園中大片大片的荷花卻開得異常的燦爛。此刻身著明黃色紗衫的身著明黃色紗衫的隆武皇帝朱聿鍵正持筆矗立在荷塘中央的涼亭之中。一旁頭帶翡翠珠冠的李皇後則賢淑地親自為皇帝磨著墨。一陣涼風襲來吹動了一波碧水,也吹起了桌麵上一篇篇的字稿。不可否認隆武皇帝朱聿鍵是朱明王朝諸多藩王中少有的異數。他不飲酒、不賭博、無聲色犬馬之好。雖然以隆武王朝現在的財力完全支持得起帝王奢華的生活,但一直以來朱聿鍵依然自奉甚簡。在生活上從不提出過多的要求。對於身處高牆之中朱聿鍵來說讀書是最能打發時間的嗜好。可以說若是沒有當年被貶為“庶人”的經曆或許現在朱聿鍵也同其他的藩王一樣是個隻知享樂的廢物吧。


    為此孫露也投其所好特地在皇城的東側建造了皇家圖書館以收藏從各地搜羅來的各種書籍。一方麵用以滿足朱聿鍵個人的嗜好。另一方麵孫露也希望能建立起中國人自己的大圖書館能將從世界各地的奇文典籍收藏其中。以後還要建立一個皇家博物館來收藏明軍從世界各地收羅來的文物寶藏。因為孫露一向認為從一國家博物館藏品數量種類的多寡能看出這個國家國力的強弱。就象後世有名的英國皇家博物館和法國的盧浮宮。這是一種象征,一種武力征服者的象征。當然朱聿鍵是明白不了孫露心中的這些個雄心壯誌的。他隻是為孫露能找來如此多的書籍而感到幸喜若狂。朱聿鍵對書的種類並不挑剔。也很感興趣於那些個自然書籍。在閑暇之餘他也常常寫些東西來闡述自己的讀書心得。


    但這些日子無論是新進的書籍還是宮中的良辰美景都絲毫提不起皇帝的精神。透過高高的宮牆朱聿鍵更關心的是外麵洪災發展的事態。他知道現在大江南北的百姓們無不慷慨解囊出資救濟災民。對此朱聿鍵亦盡了他所能盡的最大努力。他捐出了自己的“內帑”用來救災,下令宮廷內不得使用金銀玉器以節省開支。並且親筆寫下了悼文以祭奠在洪災中死去的百姓和將士。但他所能做的也隻限於這些而已。沒有首相孫露的準許他連皇城都不能離開半步更別說巡視災區了。


    原來黃河決口的消息傳來不久身為首相的孫露便匆匆離開了南京趕赴開封巡視災情。臨走時孫露以國家突逢天災,局勢動蕩,保護聖駕為由對南京的皇城加大了守備力度。不但加派了部隊還“勸柬”皇帝為了自身安全著想最好不要出皇城。於是身為皇帝的朱聿鍵如今便隻能乖乖的待在皇城的高牆之內等待著內隔三差五送來的奏章。也算能得到些外界的消息。不過更多的時候朱聿鍵是無所事事的。登基以來朱聿鍵作為皇帝的一切活動內容都是經過孫露精心安排的。在什麽時候,出席什麽樣的場合,用什麽樣的措辭。就象一出出完美的雙簧。演繹出隆武朝獨特的皇帝與權臣的關係。


    對於這樣的處境朱聿鍵自是早有心理準備。他清楚的知道按照大明的製度作為鳳陽高牆(皇家監獄)裏“唐庶人”自己是絕難登上皇位的。這也是為什麽當年的黃道周等人會一致擁護潞王而竭力反對自己登基。即便是在登基之後朱聿鍵的號召力依然不大。可以說沒有孫露的支持也就沒有朱聿鍵今天的地位。一想起那日孫露同自己簽的那份契約朱聿鍵心中就象是打翻了無味瓶一般。就孫露來說她一直遵照著當年的契約行事。雖然職掌軍政大權但在朱聿鍵麵前始終保持著一個臣子的本分。全然沒有所謂權臣勳將的囂張跋扈。對自己的飲食起居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可以說自己沒想到的孫露都已經為他想到了。就象這皇宮、這圖書館、這政務。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找不出半點毛病。此地是大明皇城還是另一個鳳陽高牆。就取決於自己是否忤逆首相大人的意願了。


    “皇上,皇上?墨磨好了。”李皇後溫柔悅耳的聲音打斷了朱聿鍵的思緒。他不由回頭一看隻見李皇後那猶如蔥玉般潔白的手指在墨汁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的明豔動人。朱聿鍵不禁在心中又感歎了一聲:還有這皇後。虧得孫露花了這麽大的心思啊。當下他和藹的一笑道:“喲,朕這又走神了。道是讓皇後見笑了。”


    “那裏,皇上日理萬機,心係國家大事。臣妾怎敢取笑呢。”李皇後說罷放下了墨接過了朱聿鍵手上的毛筆飽沾了墨汁後恭敬的遞上道:“皇上請用。”


    朱聿鍵看著這乖巧的妻子看著周圍嚴密的侍衛拿著筆的手忽然覺得有千斤之重不知如何落筆才好。正當此時一個內侍匆匆跑來稟告道:“啟稟陛下,左督禦史張慎言、吏部右侍郎瞿式耜在宮外求見。”


    張慎言?瞿式耜?他們來做什麽?難道有什麽急事嗎?朱聿鍵皺起了眉頭猶豫了一下卻見一旁的李皇後起身要告退。於是朱聿鍵立刻示意李皇後留下然後果斷的命令道:“讓張大人和瞿大人回去吧。就說朕說的有什麽事明天朝堂之上再說。”


    “遵命,陛下。”內侍接了口諭之後剛要離開。卻見朱聿鍵又想了一下補充道:“聽說孫首相已有身孕了。孫首相一向為國操勞朕也無以為報。這樣吧著內務府置辦些養生之物代朕慰勞孫首相。另外永順侯楊紹清這次治水有功著升其為四品主事。”


    “是,陛下。”內侍見朱聿鍵沒有補充的了這才退出了禦花園。而朱聿鍵的目光又回到了桌上的白紙上。隻見他拿著筆對著宣紙筆劃了半晌終於將筆一擱道:“朕累了,想一個人歇息一下。皇後就不必隨駕了。”


    “是,皇上。”皇後順從的行了個禮便目送著皇帝離開了。眼見著皇帝走遠了李皇後這才起身瞥了那桌子上的文稿一言。卻見那雪白的宣紙上麵並未寫字隻是留有兩點墨跡,墨跡直透到了大理石桌子上。那兩點墨跡好象什麽都沒寫,又仿佛有千言萬語要道盡一般。


    **************


    與此同時徐州城外則是另一副旌旗飄揚的熱鬧場景。隻見徐州城要塞高大的城門前兩隊整齊劃一的騎兵猶如雁翅般一字排開分列道路兩旁。筆挺的軍裝、鋥亮的軍靴、黝黑的火槍、高大的馬匹。隨著時間的推移烈日下馬兒開始焦躁起來。不時的別著蹄子、甩著尾巴、噴著響鼻。然而馬上的衛兵依然個個挺胸收腹,目不斜視。這些衛兵都是徐州軍校的騎兵教導團的學員。經過了一年多的訓練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正式接受檢閱呢。而他們今天所要迎接的不是別人正是帝國的首相兵部尚書孫露。


    衛兵們在驕陽下的表現讓周圍旁觀的徐州老百姓唏噓不已。雖然徐州一直都是第一軍團的大本營。軍隊操練是家常便飯。但如此威武的衛隊他們也是第一次看見,頓時覺得大開眼界。此刻麵對周圍百姓驚歎的目光馬背上的夏完淳覺得自己正享受著榮耀。雖然豆大的汗珠正沿著他那俊秀的臉龐滑落。但他的背卻挺得更直了,脖子也抬得更高了。自己如今真的能象詩中所唱“束發從軍,霜角轅門”了。這一年多來的軍校生活如今想來是絕對值得的。


    原來隆武初年的那次科考中年僅15夏完淳便以其驕人的才華高中了那一年的進士。如此的成就讓他的父親夏允彝欣喜若狂。但夏完淳最後卻沒有按照父親的安排進入吏部也沒有投靠自己的老師陳子龍進入禮部。而是自告奮勇著投考了兵部。國會上孫露的發言給了夏完淳極大的震撼。棄文從武的想法就此在這個15歲少年的心中紮下了根。在考中進士後的第三天夏完淳便和自己的幾個同窗好友跑到孔廟當眾燒毀了儒服。以表他們棄筆從戎的決心。夏完淳的這一偏激舉動讓他作為鴻儒的父親氣得七竅生煙。無奈兒子決心已下又是要進兵部。知道難以挽回的夏允彝也隻好放任夏完淳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如今的夏完淳已經完全脫去了最初的書生氣與驕慢氣。身著戎裝的他為能站在徐州城門口迎接首相大人的到來而感到自豪。現在唯一讓他感到不爽大概就是隊伍中騎著棗紅馬的教官博洛了。夏完淳到現在都搞不明白首相大人為什麽要收留這麽一個靼子來做他們教官。記得在徐州軍校第一次訓練時當得知自己的教官竟然是個靼子。據說還是個貝勒。覺得難以接受的夏完淳當場就當著博洛的麵放言說自己絕不會聽從一個靼子教官的命令的,並帶頭拒絕訓練。結果義正言辭的夏完淳換來的卻是關禁閉的懲罰。在小黑屋關了十天的夏完淳深刻的體會了一次“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後。無奈之下他隻好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在心底裏依然對這位教官大人有強烈的排斥感。而博洛也在這次事件後對這個個子高高操著一口鬆江口音的學員給予了特殊的“優待”。


    正當夏完淳在腦中胡思亂想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嘹亮軍號聲。卻見一身戎裝的孫露在眾多官員的簇擁下正向自己這邊走來。夏完淳立刻鉚足了精神挺直了腰板想要給首相大人留個好印象。整個衛隊確實給孫露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隻見她微笑著向夏完淳說道:“這麽熱的天讓戰士們站在太陽底下那麽久辛苦了。”


    “回首相,不幸苦!”夏完淳幹脆的回答道。


    孫露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何時進入軍校的啊?”


    “回首相,學生夏完淳。隆武二年進入軍校學習。”


    “哦?你就是那個15歲的少年進士夏完淳?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聽說你還在孔廟當眾燒過儒服可有此事?”孫露早就聽說過夏完淳的名號。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這個鬆江有名的才子相見。


    “那時是學生一心隻想棄筆從戎,結果做了些偏激的事。讓首相見笑了。”夏完淳老臉一紅回道。


    “誒,無論是從文還是從武都是為國效力。如今你已是大明的軍人希望你能在日後的沙場上為國建勳。”孫露點頭肯定道。聽夏完淳氣血奮漲當場就高聲答道:“學生定當奮勇殺敵,不斬靼虜誓不還。”


    “不斬靼虜誓不還!”


    “不斬靼虜誓不還!”


    在夏完淳的帶領下周圍的衛兵也跟著高聲呐喊起來。期間唯有一人始終抬著頭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他便是博洛。卻見孫露縱馬來到這個特殊的軍官麵前招呼道:“博洛將軍我們又見麵了。這些年過得可好?”


    “托首相大人的福,博洛慘敗之身能苟活於南朝過一日算是一日吧。”博洛略帶苦澀的回道。說實話自從被俘後孫露並沒有為難過博洛。非但從未從他口中探聽過北方的情報還給予了他準將的軍銜並將他留在軍中。隻是這些年博洛一直以教官的身份留在徐州的軍校。雖然時常能聽到前方傳來清軍慘敗的消息卻也不能離開軍校半步。


    “將軍這幾年也不算是苟活哦。你瞧這麽一支勁旅可是將軍為大明培養出來的啊。”孫露沒在意博洛帶刺的語氣而是指著麵前的衛隊讚賞道。可麵對孫露的讚賞博洛掃了一眼夏完淳等人卻輕描淡寫的回道:“沒什麽。隻是馬比較好而已。”


    博洛大煞風景的回答讓周圍的軍官們很是不滿,不少人當即便麵有溫色。然而孫露卻哈哈一笑全然沒放在心上。隻聽她朝博洛命令道:“那博洛將軍這次可真有事做了。從今天起你和你的教導團隨奇遇戊戌部隊一同進駐徐州城負責城中防務。”


    孫露的話音剛落立刻又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包括夏完淳在內的軍校學員怎麽都沒想到過自己會有機會做首相大人的直轄部隊。心中的喜悅自是難以言喻。在眾人熱烈的歡呼聲中博洛壓底著聲音向孫露問道:“你就不怕我這個靼子趁機殺了你嗎?”


    孫露莞爾一笑回答道:“有的時候比起某些漢人來,你這個靼子還安全些。”說罷她便在眾人的簇擁下縱馬走進了徐州城。


    隆武三年六月在開封完成視察的孫露將其行轅設在了徐州府。另調史可法、沈廷揚、陳子龍、羅勝、沈宸荃、張慎言等官員隨她一起留守徐州處理黃淮洪災以及黃河一線的防務問題。於是隆武三年的這個夏天起往後的數個月中徐州府儼然就成了隆武王朝的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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