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多的思考,孫露當下便決定現場為這片奇特大陸取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名稱。畢竟此刻發現這片大陸的第一人是中國人。中國人自然有權力為其命名。既然歐洲人可以更據古希臘神話或是聖經故事給世界的各個大陸命名。那自己是否也能從中國古代神話中汲取靈感呢。可在她的印象當中古人對世界的理解是天圓地方。除了中原就是蠻夷,而那些蠻夷還必須在進貢之後才會被承認是國家。至於海洋、大陸等地理概念就更是模糊不清了。沒有思緒的她便欣然抬頭向眾臣詢問道:“諸位愛卿對取名一事有何見解啊?”


    女皇的問題一出,大殿上頓時就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聲。這些飽讀詩書,自負博古通今的大臣們搜腸刮肚著在各自的腦海中尋找起與“南方”、“大陸”、“奇獸”等詞有關的典故來。卻見堂下一個品級較低的大臣率先進言道:“陛下,臣以為叫南瞻部洲較為妥當。佛曰:七重金山外有鹹海。鹹海的四方有四大洲,東勝身洲,南瞻部洲,西牛賀神洲,北俱蘆洲,又名四天下,每洲旁各有兩中洲,數百小洲為眷屬。如是九山、八海、一日月、四洲、六欲天、至無色界四天為一小世界。集一千個小世界為一中千世界。集一千中千世界為一大千世界,其間有三個千的倍數,故名三千大千世界。”


    南瞻部洲?怎麽聽著像是西遊記呢。可還未等孫露開口,一旁的其他臣子卻向此人投來了輕視的目光。卻見他對麵的另一個臣子信步出列道:“啟稟陛下,四洲之說並不是我中土的說法,而是源自於西域的喇嘛教。我中華帝國發現的大陸沒必要依照天竺人的世界命名。臣以為此片大陸因按漢時的《說苑.辨物》所載‘八荒之內有四海,四海之內有九州’之說,命名以南荒洲。”


    “還是叫南瞻部洲的好。南荒洲一聽就覺得荒涼。”


    “本來就是蠻荒之地。當然應該叫南荒洲。要不把那‘荒’字刪了改做‘天’吧。叫南天洲。”


    眼見一幹臣子一個個引經據典,互不相讓,覺得有些為難的孫露不由將目光轉移到了大陸的發現者陳虎頭的身上。再怎麽說,他作為代表文明世界發現該片大陸的第一人,有權利為這一重要的發現命名。於是孫露揮手示意在場的文武百官先安靜下來後,高聲宣布道:“該塊大陸既然是陳船長發現的,就理應由他來命名。陳船長,說說你的想法吧。”


    “皇上,這…這可使不得啊。為天朝疆域命名乃是天子的權利,草民等不敢唐突。”陳虎頭唯諾著拱手道。與歐洲探險家一發現新陸地便忙不迭地用自己名諱到處命名不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的概念已經深深烙在了中國人心中。就算是陳虎頭這般海商出身的粗人,亦不敢輕易地逾越禮數,擅自給新發現的地域命名。因為“皇土”隻有皇帝才有權命名。


    “朕現在就賜你個機會命名吧。以後隻要是有人發現了新的島嶼山川,朕都授權他命名自己的發現。”孫露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那草民就獻醜了。”聽皇帝這麽一說,陳虎頭自然也就打消了心頭的顧慮。卻見他接過侍從遞上的筆墨,在雪白的宣紙上疾書下了兩個大字。


    “胡餘(古漢語念u u—_—)!莫非就是《山海經》中所指的不庭胡餘?!”大殿之上工務尚書方以智頭一個叫出了聲。


    “原來這倆個字念u u啊。大人真是博學。草民以前看《山海經》時一直把這倆個字念作u yu。真是讓各位老爺見笑了。”陳虎頭靦腆地擾了擾頭坦然道。不過他並不知曉,金鑾殿上除了他,女皇陛下先前也把這字念作了u yu。虧得方以智搶先說出了口,否則女皇這醜可就要糗大了。


    “陳船長不必介意。胡餘u u的念法乃是古稱。而今已經很少有人這麽念了。倒是陳船長涉學甚廣,連如此生僻的典故都能想到。”方以智毫不介意的誇讚道。


    “大人過獎了,草民自小讀不進那四書五經,卻最愛看《山海經》。那時草民就常在想,這《山海經》中記載的裸人國、北朐國等等奇特的國都是否存在?應龍殺蚩尤和誇父的匈犁之穀又在那裏?說實話,有一段時間草民看了歐洲傳教士的航海圖,也曾打消過這些念頭。覺得《山海經》中的記載不過是些神鬼之說罷了。可這次草民一踏上那片神奇的大陸,就發現自己仿佛到了《山海經》中南海之神‘不廷胡餘’庇佑下的南海大荒之地。那裏的土人就像是《山海經》中記載的梟陽國人那般,嘴唇長而厚,身子黝黑長有長毛,一看見人就裂開嘴發出奇怪的笑聲,手裏還握著一根竹筒。這袋鼠則像是書中記載的‘於菟’。草民還在那裏的溪澗發現了一種奇特的魚,它躲在水裏,就能以噴水把飛蟲等射死。這不正是《大荒南經》中可以氣、水或含沙射人的‘蜮’嘛。所以草民鬥膽認為此大陸就是《山海經》中記載的南海大荒之地。故而才想用南海之神的名字來命名此片大陸。”一談到自己迷戀的《山海經》陳虎頭立刻就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恩,這麽聽起來,陳船長說的確實有道理啊!《山海經》乃是上古流傳下來的一本奇書。曆來都被人當作地理著作翻閱。東漢時,漢武帝就曾著人依照《山海經》為朝廷編撰地理。東晉陶淵明在閱讀了《山海經》之後,更是稱讚其為‘俯仰終宇宙,不樂複何如。’而今陳船長的這番發現算是徹底印證了此書。”方以智附掌讚歎道。當然在實行八股取士的明朝,有這閑工夫看《山海經》的讀書人自然是少得可憐。不過對方以智這種醉心格物、地理、天文的學者來說,看似光怪陸離的《山海經》可是一本接觸中原地理的入門奇書。就算是他們後來接受了從西方、從孫露那裏傳來的地理知識。但在他們內心深處的“山海情結”卻不曾退卻過。


    “噢,如此說來,陛下在海外覓知南海有奇土的傳言,應該也是從我中土傳出的吧。”沈猶龍一拍腦門驚呼道。


    他的這一“驚人”發現,立刻就引來了在場眾臣的一致迎合。雖然這些大臣學者們十分佩服女皇的學識。可在他們心目中,孫露的學識終究是來自海外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蠻夷”的學說。這其中又以地理方麵最為精確。這讓自視甚高的中原士大夫們,多多少少覺得有些“鬱悶”。可此刻給沈猶龍這麽一提醒,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女皇陛下有關海外的大陸的預言,全都是通過《山海經》推測出的啊。至於什麽哥倫布啊、麥哲倫啊,都不過是在拾中土學說的牙詼罷了。在這一番搖頭晃腦之際,眾臣似乎又找回了中原傲視四夷的優越感。


    與群臣拍手稱快反應不同,起先孫露對陳虎頭用《山海經》來解釋澳洲地理的論調顯得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種解釋十分牽強附會,甚至還有點迷信。因為這一大堆特點套在其他地方土著身上同樣適用。可她轉念一想,當初鼓勵歐洲人開啟大航海時代的不正是一本《馬可波羅遊記》嗎。


    是的!何為迷信?何又為神話?正如三百多年後進入數碼時代的歐美專家們,依舊還會孜孜不倦地尋找傳說中的消失大陸“亞特蘭帝斯”,探尋《聖經》中記載的諾亞方舟。而今的陳虎頭等人揚帆去尋找應龍殺蚩尤和誇父的“匈犁之穀”又有何不可。既然歐洲人能更據一本漏洞百出的《聖經》和古希臘神話來給各個大陸命名。中國人又為何嚐不能依照《山海經》中的記載來規劃出一個屬於華夏文明的世界呢。想到這兒,孫露發現自己以前真太過遵循自己腦中的知識了。既然中國的曆史已然改變。那就讓蝴蝶繼續揮動翅膀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吧。


    想通了這點的孫露,臉上也跟著露出了激動的神色。此刻的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中國探險家們依照“昆侖係神話”,會構架出一個怎樣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來了。於是孫露當下便衝著陳虎頭頷首示意道:“陳船長這名字取得好。朕準了!就叫胡餘洲。”


    “起稟陛下,臣覺得胡餘洲雖說不錯。但如果稍加修改的話會更合適。”在龍椅旁一直沒做聲的陳邦彥拱手提議道。


    “哦?陳愛卿,有何建議?”


    “回稟陛下,臣以為這‘胡餘’二字不管念什麽,終究是帶了個‘胡’字,實在不雅。不如就照它u的諧音,將‘胡’字改作‘澳’;將‘餘’字改作‘塗’。正應此洲四麵環海之意。”陳邦彥的話一出口,一旁的大臣們便連連點頭稱是起來。原來自明朝取代元朝起,中原的大漢民族情結就十分結嚴重。當年崇禎皇帝之所以死都不肯開口與滿人談議和,很大程度上就是源自於此。而今的中華朝又有打敗東虜的驕人戰績。大漢民族情緒,當然是比明朝又猛增了不少。因此在眾臣眼中“胡”、“夷”、“狄”、“蠻”等詞一概都是貶意詞。當然不能用來命名天朝的新疆土。


    “澳塗洲,簡稱澳洲?”孫露回味了一下,默然地點了點頭。沒想到繞了半天,還是澳洲。當然,此“澳”已非那個澳大利亞的“澳”了。眼見皇帝點了頭,一旁的侍從連忙高聲宣旨道:“皇上下旨,封南海大荒之地為澳塗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緊跟著叩首海呼萬歲道。


    “眾卿平身。”孫露滿意的點頭道。覺得有些意尤味盡的她又回頭問道:“陳船長,你就不再多取幾個名字了嗎?你可是毫不容易才得到如此重大發現的。至少也該用你自己的名諱在澳塗洲上命名幾處地名才對。”


    “回皇上,草民當初出生時,草民的爹正在船上賭錢。產婆跑來告訴他我娘生了個小子,他一高興擲出了一對虎頭來,結果草民就叫虎頭了。草民這大名實在是登不了大堂,更別說做地名了。”陳虎頭連連搖頭道。此刻的他也在心中埋怨著自己的老子,當初怎麽給自己取了這麽一個破名字。


    可誰知女皇卻爽朗的一笑道:“朕倒覺得陳船長的這大名取得很合適啊。你瞧這地圖上的澳塗洲看上去,不正像是一個豎起耳朵的虎頭狀嘛。”


    “皇上所言及是。看來陳船長同澳塗洲還真是有緣呢。依臣看不如就將這正北方向上的海灣命名為虎頭灣吧。虎虎有生氣,聽起來多有氣勢啊。”於是在沈猶龍的順水推舟之下,另一個時空的“卡奔塔利亞灣”,轉眼間就成了“虎頭灣”。


    “既然如此,草民懇請陛下恩準將草民初次登陸的港灣命名為‘陳家港’。”陳虎頭一個抱拳懇求道。客家人向來重視自己的家族榮譽,因此在陳虎頭看來一個“陳家港”遠比什麽“虎頭灣”更能光大家族的門楣。


    “那是當然,朕準了。”孫露說罷,又想了一想補充道:“嗯,既然你覺得自己發現了梟陽國人,那朕就封你為梟陽侯吧。以陳家港為中心方圓千裏的地域為梟陽侯封地,另賜黃金三千兩、錦緞五千匹。”


    如此豐厚的賞賜,讓陳虎頭當即便楞在了原地。直到周圍的大臣爭相向他道賀後,他才略微回過了點神。覺得自己身處夢境的他趕忙向女皇追問道:“可,可是皇上。這樣一來,那金礦就可能在草民的封地之中了。”


    “還草民呢。你已經是梟陽侯了。你封地裏頭的東西當然是你的咯。就算有金礦那也是你先發現的。”孫露不以為然的回答道。


    明白過來的年輕侯爺感激涕零地匍匐在地高聲謝恩道:“草民,哦,不。臣叩謝皇上龍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吧。這是你該得到的。”孫露一臉傲然的說道:“有道是,男兒何不駕海舟,覓得金銀萬戶侯!”


    就這樣,潮州平民陳虎頭找到黃金、搖身一變成侯爺的傳奇故事,在弘武三年的歲末,傳遍了帝國大江南北的沒一處角落。官爵、封地、海外荒土、以及黃金成了人們茶餘飯後議論得最多的話題。黃金的**顯然比前幾項更大。從田間耕作的農民,到市集販貨的商販,乃至那些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士人,似乎都難逃脫這種貴金屬的**。至於那句“男兒何不駕海舟,覓得金銀萬戶侯!”更是在市集、鄉間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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