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分帝都南京高大的城門嘎然而開,隻見一名滿身塵土的騎士像陣風似地一頭紮進了漆黑一片的城市。急促的馬蹄聲瞬間打破了沉寂的黑夜,驚動了首相府邸門口搖曳的燈籠……


    當黃宗羲的馬車抵達首相府之時已是淩晨寅時了。在這樣充滿涼意的天氣半夜三更被人從**拖起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過黃宗羲向來就有工作到深夜的習慣,況且他也知道以陳邦彥的性格,若非有大事發生是不會輕易在這種時辰招同僚來其府邸的。隨著車夫發出了一聲悠長的籲喝聲,馬車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相府大門之前。從馬車上下來黃宗羲頭一眼就注意到了停在相府門口的另外兩輛馬車。卻見那兩輛馬車的車燈上赫然寫著“湯”、“沈”二字。


    湯大人與沈大人也來了嗎?黃宗羲不由微微皺起眉頭,一種不安的感覺在他的心頭油然而生。就在他思略之間,相府的管家已然上前行禮道:“黃大人您好。相爺正在書房裏等您呢。請隨小人來。”


    “有勞管家帶路了。”回過神來的黃宗羲微微拱了拱手,便在管家的指引下來到了陳邦彥的私人書房。與意料中的一樣,黃宗羲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書房裏的沈猶龍與湯來賀。隻見此二人神色恍惚一臉焦急。而坐在案牘前的陳邦彥更是神情憔悴,黃宗羲甚至還隱約瞧見了他眼中泛著的淚光。見此情形本就有些不安的黃宗羲,此刻心情也隨之沉了下來。於是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朝著三位前輩作個揖道:“列位大人好。在下來遲了,還請諸位見諒。”


    “啊,沒事。黃大人先坐下來說話吧。”湯來賀和藹地招手示意道。而作為主人的陳邦彥卻還是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如此情形自然是讓黃宗羲更加納悶了。卻見他當即便急切地問道:“列位大人,究竟出什麽事了?為何大家都是這副表情?”


    麵隊黃宗羲的提問,湯來賀在與沈猶龍麵麵相窺了一下後,歎了口氣道:“黃大人,陛下在燕京遇刺了。”


    “什麽!”黃宗羲猛站起身驚呼道。猶如五雷轟頂般的消息讓他的腦子一下就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他第一句就問道:“陛下,陛下,她沒事吧?”


    “陛下是沒事。可賢親王他…他為救陛下…。”悲痛欲絕地陳邦彥哽咽得都說不下去。


    “這麽說賢親王他已經…”明白過來的黃宗羲試探地詢問道。待見一旁的湯來賀與沈猶龍雙雙點頭後,他忽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畢竟女皇沒事對整個帝國來說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可當看見陳邦彥微紅的雙眼後,黃宗羲又有了一絲悲傷與感歎。卻聽他跟著問道:“那刺客是什麽人?什麽時候發生的?”


    “據悉刺客是個倭國和尚。事件發生在八天前,倭人以上貢佛像為由接近陛下,並用佛像中隱藏的機關射出的毒針刺殺陛下。若非賢親王的那一擋後果不堪設想。”平複了一下心情後,陳邦彥如實地回答道。


    “是倭人?”黃宗羲微微吃了一驚道。


    “是啊,我等也沒想到一向卑躬屈膝的倭人竟然會有這樣的膽量。”一想到倭人平時獻媚的模樣湯來賀至今想來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正所謂不叫的狗會咬人。


    “咳,這事仔細想來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朝廷前些年才讓倭人改九州為秦津,現在又逼其主改天皇為倭王。加之倭國小國寡民,做出如此瘋狂之舉也就不足為奇了。”陳邦彥長長地歎了口氣道。


    “陳首相,話可不能這麽說。倭人小國竟然敢自稱為天皇,我堂堂天朝怎能容忍。隻不過沒想到倭人竟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沈猶龍忿忿不平的說道。


    “事已至此,再多推論也是枉然。隻不過沒想到賢親王會為此事喪命。殿下他可是向來反對讓倭主改名一事的啊。”陳邦彥悲傷的說道。


    聽他這麽一說,一旁的黃宗羲等人也隨之黯然起來。雖然一直以來皇夫楊紹清都遠離朝堂。但在黃宗羲等人的印象當中親王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給人極其友善的感覺。老實說帝國任何一個人遇刺黃宗羲都不會覺得有什麽意外。中華朝不比前朝,在對外擴張、殖民過程中不知結下了多少仇怨。但是皇夫楊紹清卻向來為人謙和仁善,對那些藩屬國百姓也一直都心存憐憫。正如陳邦彥所言楊紹清或許是整個帝國上層最無辜的一個人。一想到這裏黃宗羲不由地就想到了女皇。卻聽他跟著擔憂地說道:“親王這一去,想必陛下此刻一定是悲痛欲絕了吧。”


    “陛下與親王感情頗深,一時難以恢複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等身為臣子可不能在這個時候亂了手腳。”沈猶龍說著便向一旁的陳邦彥詢問道:“首相,除了報告親王的死訊,北邊就沒別的指示嗎?”


    “這是燕京方麵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手諭。陛下稱她會在近日護送親王的靈柩回京師,要我等在京城做好相應的準備。此外陛下還要求我等冷靜行事,加強京師及沿海各府警戒,嚴防倭人勾結其他勢力進一步對我朝發起襲擊。”陳邦彥說著捧出了一卷明黃色的冊子。


    “陛下的手諭?”沈猶龍略帶狐疑地望了望那冊子道:“莫不是蕭尚書他們代筆的吧。”


    “這確是陛下的筆跡。”陳邦彥點頭證實道:“不過據說蕭尚書已經就刺殺事件向陛下遞呈了請罪表。”


    陳邦彥後麵的那句補充顯然不是手諭裏麵的內容。心知肚明的沈猶龍跟著便冷哼了一句道:“那小子倒機靈。陛下尚未追究他倒是先做起樣子來。”


    一提到請罪,在場的幾人也隨之動容起來。卻見久未發言的黃宗羲想了一下開口道:“此次刺殺事件表麵上係倭人所為,但仔細看來卻又疑竇重重。看來朝堂上下這次是免不了要大動幹戈一番了。”


    “黃大人不必多慮。這一點陛下也已經想到了。”陳邦彥說著又取出了一份密封的文書遞給沈猶龍與湯來賀道:“這次陛下要司法院與廉正司聯合調查此案。這是陛下的給司法院的聖諭。”


    沈猶龍一聽女皇將案子交給了自己立刻就來了精神,卻見他連忙從陳邦彥手中接過了那份文書。待見上麵寫的是湯來賀的名字,他不由地神色微微一變,隨即還是尷尬地將文書轉交給湯來賀道:“湯大人,這是陛下給你的。”


    聽沈猶龍這麽一說湯來賀立刻必恭必敬地接過了文書。在打開閱覽後他的表情卻變得舒展了看來。見此情形一旁的黃宗羲不由好奇地問道:“湯大人,陛下是如何指示的?”


    “就兩句話,依法依據,實事求是。”湯來賀大方地把聖諭展示給眾人道。宣紙上那清秀的筆記分明是出自女皇之手。


    “這麽說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將此事件擴大啊。”黃宗羲撫摩著胡須點頭道。


    “可這真是陛下的意思嗎?”沈猶龍質疑道。在他看來女皇再怎麽堅強也終歸是個女流之輩,在丈夫突遭不測的情況下,很難保持冷靜做出如此周詳的安排。因此他更願意相信這是有人在假借女皇之手下命令。


    然而作為首相的陳邦彥卻並沒有像沈猶龍那樣想那麽多。卻見他臉色一正道:“陛下的命令無庸質疑。現在是非常時期,就算沒有陛下的聖諭我等為人臣子者也要齊心協力確保朝堂上下一切穩定。海軍部的李元帥在接到聖諭後已經先行回軍部製定作戰計劃;外務部的李大人也已開始擬訂與倭國交涉的國書。老夫待會兒會同文教部的朱大人商討如何對外公布此事。諸位大人既是朝廷大員也是複興黨的骨幹,在這個關鍵時刻更應該做出榜樣來。希望諸位不要再讓陛下失望。”


    “是,首相大人。”三人聽罷陳邦彥的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語後連忙起身行禮道。姑且不論湯、沈二人此刻是什麽樣的想法。就黃宗羲來說,此刻的他對陳邦彥可謂是充滿了敬意。因為他知道對於眼前的這位老者來說,皇夫的死很可能會葬送他奮鬥十幾年所取得的聲譽與功勳。但此刻的陳邦彥卻能如此坦然麵對危機,不計較個人的榮辱。這讓黃宗羲感觸頗深。由此他不禁想到了這次危機的罪魁禍首倭人,想到了那個向來恭順的德川幕府。不知那些個點頭哈腰的矮子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會做何反應。此時的黃宗羲仿佛已經看見整個中原怒火中燒了。


    弘武九年農曆十月三十日,弘武內閣通過《聯合早報》、《東林時論》等重要報社向中原各地發出了訃告。皇夫遇刺身亡的消息驚動了整個帝國,一時間整個中原就像炸開了鍋一般。人們在震驚之餘也頭一次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與帝國一衣帶水的倭國。善良的中原百姓怎麽都想象不出他們聖明的女皇陛下與和善的賢親王殿下哪兒裏得罪了倭人,使得對方要下此毒手。更不明白堂堂天朝上國為何會招來別人如此的嫉恨。


    特別是當人們從報紙、從街頭巷尾的讀報人口中得知刺殺女皇與皇夫的原因隻是朝廷讓倭人的一個叫九州的藩鎮改名為“秦津”後,讓倭主改“天皇”為“倭王”,老百姓們可就更加納悶了。


    “不就是讓他們改了個名字,用得著殺人嗎。”“那不是人家祖宗留下來的名字,怎可輕易改動。”“胡說!九州大地是我中原的古稱,豈是一個彈丸小國可以用的!”“就是!管個豆腐幹一樣的地方還敢稱天皇。這天皇的稱號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用的嗎。”“啊,天皇不就是天朝的皇帝嘛。一個還沒桌子高的矮子還敢自稱天朝皇帝。他反了天了!”“可不是嘛。不造反,怎麽敢去殺皇帝。”“我還聽說朝鮮人這次也有份。”“什麽!朝鮮人?朝廷對朝鮮人不是一向都很好嗎。”“是啊,每次朝鮮人來中原朝貢,陛下可都是賞賜給他們一大堆東西的啊。”“這有什麽。報紙上不是說人家還自稱小中華,說咱們是蠻夷。”“這是什麽世道!咱們身邊怎麽盡是些白眼狼!”“可惡,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對他們太好。”“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幫兔崽子,讓他們瞧瞧咱天朝的手段!”“對!要以牙還牙!”………


    簡單的理由、煽動人心的措辭。無論是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還是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而今都已經被激怒了。開戰報複的呼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事實上,期間也有一些小報刊登了有關商會、華商以及軍隊在倭、朝兩國盤剝當地民脂民膏以及欺男霸女之類的文章。但這些聲音絲毫不能改變人們對刺殺事件的看法。


    顯然對於這個時代中原大多數老百姓來說,這世界就像戲文一樣,要麽是忠角,要麽是奸角。忠角必然是“高大全”,沒有半點缺點。奸角則一定是形容醜陋,無惡不作。如果女皇與皇夫是好人,那倭人一定是惡人。至於那些有關華商在外作惡的報導,則更不能為百姓所接受。雖然在人們的眼中惟利是圖的商人並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們在國外代表的終究是中華朝百姓。說華人在外作惡不就是說華人是惡人嗎。一根腸子到底的中華朝老百姓可不願意自己不明不白地變成為惡人。正如當年海盜肆虐東南沿海時,人們更習慣稱其為“倭寇”,雖然在這些海盜中中國海盜遠比倭國浪人來得多。因此麵對那些小報的報導,大多數中華朝百姓都選擇了集體失明。


    而在另一方麵,當皇夫遇刺身亡的消息由沿海迅速像內陸傳播之時,倭國列島本身也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實際上,就在楊紹清在燕京遇刺身亡的前三天,以薩摩長州為首的西南諸藩就已經打起了“尊皇倒幕”的戰旗,以號稱“百萬”的兵力向德川幕府發起了攻勢。原本依照倒幕派的計劃,其本土的起事時間本應該安排在中原行刺之後。然而,期間作為重要環節的火燒京都營救天皇計劃卻並沒有成功。結果倉促之間倒幕派隻得將起事時間臨時提前。不過倭國與中原的千裏相隔,讓三天的時間差並沒有影響到中原的那次行刺。而此刻的倒幕派亦不清楚自己在中原的計劃是否成功。偶然、必然、陰謀、意外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讓弘武九年的這個冬天充滿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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