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武朝的《禁罰法》所涉及的區域包含了黃河、長江沿岸的諸多地區。主要是配合相關水利設施以防止水土流失。正如沈廷揚所言這些地區中有不少的府縣亦是災害頻發的貧困區。發展經濟的需求與環境保護政策之間的對立一直以來都是這部法案遲遲不能為國會所通過的宿因。此刻相同的問題再一次被沈廷揚當眾給提起來不由得讓黃宗羲為之一怔。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悠然的回應道:“朝廷頒布《禁伐法》是為了保護黃淮、江淮 流域的水土,禁的是私人的亂砍亂伐,朝廷扶植鄉鎮的工場是為了給當地的百姓提供糊口的差使,兩者怎可相提並論。”


    然而沈廷揚還是以其一貫的倔強脾氣反駁道:“不管是於公還是於私,隻要是開設工場總免不了要砍伐開荒。更何況對於一些府縣來說建什麽工場都沒有開木材場厚利。到那個時候誰能分得清公私,朝廷的法令不是一紙空文嗎!”


    “兩位大人莫要激動,其實這事也沒那麽針尖對麥芒。既然為了朝廷的水利不能違反《禁伐法》開荒伐木,不如就為相關地區的流民安排一些興修水利的工作吧。這樣一來既解決了興修水利的勞力問題,又讓這些地區的流民有所生計。”出麵打圓場的是工商尚書羅勝。在尋常人看來向來注重商業利益的工商部本應竭力阻撓不僅無利可圖甚至還會妨礙一部分人富起來的《禁伐法》。可現實卻是工商部是內閣之中僅次於農林部與工務部利挺該法案的部門。要說其原因也很簡單,隻因為帝國海商對工商部的影響遠大於木業行會。


    眾所周知中華帝國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貿易出口國,從絲綢茶葉到棉布肥皂每一樣打著中華製造的商品都是世界各國的熱銷貨。但相對應的中華對外的需求卻要笑得多。雖說滿艙而去空艙而歸的比喻多少有些誇張。但能像南洋、印度的稻米、原棉及非洲的銅、鐵礦石這般長期占據中原市場的進口商品實在是少之又少。麵對如此現狀那些風裏來浪裏去的海商自然是不願意坐以待斃。於是本著後世資本主義逐利的本性,這些帝國最富有的階層邊開始用手中的金錢和權勢在暗中為帝國市場“製造”起對外需求,而《禁伐法》便是這一係列“製造計劃”最為成功的一例。


    相比帝國眾多支柱產業,木材行業年代雖然久遠可其總體實力並不能同茶、絲、瓷等傳統的奢侈品行業相提並論。亦沒有棉布、肥皂、蠟燭等等新興行業受朝廷的關注。但無論如何木材行業終究是一項暴力行業。特別是南洋及美洲的一些珍惜木材在富翁劇增的中原更是供不應求。在這種情況下打壓國內市場的原木行業,從而穩固進口木材在國內的地位便成了海商們不二的選擇。當然光有商業利益的需求並不能讓這一計劃最終得逞。海商們還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來為他們自私的目的做幌子。於是乎工務部有關黃河、長江水土流失的報告立刻就吸引住了這些海商們的眼球。保護黃河於長江沿岸的水土預防水患,還能有什麽比這更為充滿大義的理由?因此就算木業行會以及相關地區的地方保護主義勢力一再地阻撓這部法案地通過,但商業利益地推動以及國家本身的需求最終還是讓《禁伐法》詔告了天下。


    此刻聽羅勝這麽一說,黃宗羲與沈廷揚似乎就此停止了爭執。可這個時候作為工務部尚書的方以智卻突然開口到:“征召流民充當勞力興修水利是曆朝曆代都曾用過的法子。其”利”自然是顯而易見的,可其’弊’卻也同樣是不容忽視的啊。”


    “方尚書可是指雇用流民的花費問題?”沈廷揚跟著接口道。


    “沈大人說得沒錯,正是這”孔方兄”的問題。”方以智戚戚然的兩手一攤道:“眾所周知我朝每年每部的預算都是有定額的。若無國會的首肯想要增加預算那可比登天還難。倘若現在為解決流民問題而增加勞工,則勢必會多出一筆花消來。需知興修水利的資金雖然占了朝廷的大筆預算,可相比其龐大的項目來說還是杯水車薪了一些。這會兒又突然增加出這樣一筆費用臣恐怕影響到水利的建設啊。”


    看著方以智略顯誇張的在眾人麵前大到苦水,羅勝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可還未等他開口,一旁的黃宗羲卻以同樣無奈的口吻回絕道:“方尚書,不是朝廷不明白你那邊的困難,隻是預算有限,厚了此就得薄了彼,更何況帝國的艦隊目前還在印度洋上同奧英聯軍作戰。羅尚書你說對吧。”


    “黃首相所言甚是,朝廷的預算確實算不多。”接了話頭的羅勝納悶著附和道。


    眼見眾人將話題轉到了預算之上,剛才爭論得最激烈得沈廷揚卻突然朝龍椅上的女皇叩首道:“陛下恕罪,臣等身為臣子本該為陛下分憂解難,去不想此刻卻為此等俗事驚擾了聖聽。”


    “哪裏的話,朕身為一國之君,處理國政乃是朕的職責。難得今日諸卿當著朕得麵據實暢談。若是卿等剛才說得都是些歌功頌德的東西。那朕還不如回家睡了個回籠覺呢。”孫露的臉上露出了謙和而又公式化的笑容。在緩和了現場的氣氛後,她又跟著說道:“卿等剛才討論的問題實在棘手,若是內閣預算實在太緊的話,不如就從內廷的預算中調撥吧。”


    “陛下聲明,目前朝中大小事務均有定數,若是貿然裁減內廷的費用勢必會影響到陛下您的起居。更何況宮裏省一兩跟蠟燭也不見得能多接濟幾戶人家。”黃宗羲躬身進言道:“陛下,依臣看來,流民一事還是得由各階層一同出力援助才行。”


    “是啊,剛才就商務部得報告所言海關今年得稅收又增長了不少。看來帝國得海商這些年的生意倒是越做越紅火了。”沈廷揚跟著話裏帶話道。


    話聽到這份上羅勝總算明白了,原來剛才黃宗羲與沈廷揚大眼瞪小眼吵了這麽半天敢情都是為了套自己啊。不錯,此次《禁伐法》一經通過,光是海關的稅收每年就可以淨增百萬,至於海商從中謀得得財富更是難以計數。而要他們為黃淮地區的流民買單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然而這些海商在計算自己的收入時向來是以十萬、百萬為單位的。可要他們支出時卻往往得精確到一分一離。同這些海商打了多年交道的羅勝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到當朝廷需要他們出錢時這些人會有什麽的反應。


    正當羅勝猶豫著不作聲之時,黃宗羲卻再一次開口道:“有道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相信帝國的商賈也一定都懂得這個道理吧。否則豈不是成了為富不仁的奸商。“


    事實上,對於海商們的如意算盤黃宗羲等人在很早以前就看穿了,之所以會默許這些人如此利用朝廷的權勢,一來是礙於黨派間同商會的關係,二來則是為了興修水利著想。畢竟正是由於海商的出力朝廷才能順利打破地方保護勢力從而通過《禁伐法》。而此刻若是再由海商出資解決流民問題,那興修水利的勞力酬金也跟著一並解決了。因此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內閣再這件事上都是穩賺不陪的。而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看海商們如何兌現他們的承諾了。


    終於羅勝放棄了為海商進一步爭取利益的嚐試,好歹他也是堂堂朝廷閣老,自然比誰都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更何況黃宗羲等人都已在女皇麵前把話挑得如此之明了,於是隻見他欣然轉身向著女皇深深一叩道:“陛下放心,此事臣會同商會各掌櫃好好談談。”


    “恩,卿等既然想出了法子,那朕也就安心了。不過朕作為商會股東之一在這事上也該起個頭才是。這樣吧,先從朕得內幣之中調撥十萬銀元設撫災基金。”孫露滿意地頷首道。作為一個君王而今她更多的時候更多充當的是一個仲裁人的角色。從外表看來當臣子們在爭論不休時,孫露往往隻是坐在龍椅上靜靜地傾聽。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置身事外,在她看來有時以一個旁觀者地角度觀察臣子們的一舉一動更能看清局勢。正如黃宗羲等人之間地爭論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地並不是有關流民與《禁伐法》的討論,而是複興黨內部愈發複雜的關係。


    相比當初那個由幾個年輕人組成地小社團,而今的複興黨已然成了天下第一大黨,從貴勳財閥到文士武夫,複興黨的勢力遍布著帝國的每一處角落。然而複興黨在壯大的過程中其本身亦在不斷的變化之中。特別是其上層骨幹愈發分明地分成了商會派與士林派兩派。所謂地商會派自然是指以羅勝、李啟新等人為首的同香江商會有著密切關係的骨幹,士林派則是像黃宗羲、陳邦彥等人這般出身士林的骨幹。雙方隨曾為了共同的目標輔佐孫露登上了皇位。然而在意識形態兩者卻始終存在著差距。正如羅勝等人總是習慣性地站在商會地角度考慮問題,而黃宗羲等人心中的正朔情節則使他們對商會始終存有戒心。這些認識上的差異最終在楊紹清死後演變成了一條細微的裂縫。而隨著楊開泰的病逝這一裂縫開始變得愈發明顯起來。其最為直接的表現莫過於像剛才那番的針鋒相對。


    心裏雖如此想著,孫露表麵上卻並沒有向自己的臣子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卻見她好似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隨手拿起了一份報告將話題一轉道:“黃卿家,《股例》目前頒布的怎樣了?”


    女皇突然提到剛剛被國會通過的《股例》讓黃宗羲多少有些意外。單他還是冷靜地向女皇回應道:“回稟陛下,財政、工商、警務三部已經抽調人員著手監督《股例》的實施。目前共查封非法股票三十七家,另逮捕了涉嫌詐騙的案犯六十四人。”


    “前些時日市麵上股票交易比較混亂,卿等辛苦了。”在聽完黃宗羲如數家珍的報告後,孫露隨意地點頭問道:“那負責此事地官員是何人?”


    “稟告並下,是財政部的姚啟聖。”黃宗羲低頭回答道。對於剛剛被通過的《股例》,黃宗羲的心情是複雜的。正如先前王夫之分析的那樣,《股例》對內閣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大山芋,真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行。那誰讓國會的預算審核迫在眉睫,無奈之下黃宗羲最終隻能默認了這一結果。而在人員配置上他也力爭做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原則。


    姚啟聖?孫露的腦海中立即就反映出了那張看似玩世不恭卻又似看透世事的臉龐。說實話對於姚啟聖的印象,孫露更多的是來自未來的記憶。雖不知此人在金融方麵的能力如何。但從記憶中其收服台灣所表現出來的韌勁看來,此人至少不是一個諾諾膽小之人。黃宗羲怎麽會選這樣一個“有趣”的人來負責此事呢?孫露在心中納悶著想到,不過表麵上她還是應和道:“那一切就拜托卿等了。”


    “遵命,陛下。”黃宗羲拱手行禮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來似的向女皇進言道:“不過,陛下現在市麵上有不少人以印度洋之戰為由對外籌集錢款。朝廷是否應該就此事向百姓發表一下聲明?”


    “卿言之有理,不僅是艦隊在印度洋上的作戰,以後朝廷實施一項法令都得向百姓公開說明,以免不法之徒乘機借此欺騙百姓。”孫露欣然頷首道。隨即她又向身旁的李海詢問道:“李帥,帝國的艦隊在印度洋上耗費的時間有些長了,朕想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將奧斯曼的蘇丹請到談判桌上來?”


    “回陛下,目前印度洋艦隊仍在阿拉伯海同奧英聯軍對峙。至於鄭森艦隊由於前次在拉克群島蒙受了巨大損失急需補充新的戰艦,故無法北上與施將軍的艦隊會師作戰。”李海一改往日的自傲低頭回答道:“不過目前從印度洋傳來戰報稱施琅派商會的雇傭軍已經占領了阿巴斯港。施將軍有心以阿巴斯港為誘餌與奧英聯軍決戰。”


    “決戰?看來卿等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啊。”孫露聽罷努了努嘴道。


    麵對女皇的質疑,李海卻是信心十足的保證道:“陛下生命,奧軍主力已在卡奇灣受重創,臣等有自信趁此機會將敵軍一舉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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