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母親身上的肉啊,可是……眼下一點路也沒有了。女人怕動搖丈夫的決心,緊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兩行熱淚,不住點地落到孩子臉上,有幾滴淚水流進了孩子嘴裏。孩子以為是給她哺乳,仰起下巴頦,左右扭動著,尋覓著母親的**。


    母親的心,如同撕裂一樣的難受,她不忍心就這樣叫孩子離開,不管有沒有奶汁,也得讓孩子咂上幾口。她解開衣襟,急忙把**塞進孩子的小嘴裏。


    孩子的哭聲,即刻止住了,窩棚裏頓時一片寂靜。然而,那孩子的小嘴剛剛吮住**,還沒有來得及吸上一口,母親的心房陡然一顫,又立刻將**從孩子嘴裏拔了出來,孩子唔哇唔哇叫得更厲害了。


    母親的手哆嗦著,迅速把孩子舉過去,急切地催著:“快,快抱走。”


    魏青山沉默了半晌,慘然地低聲道:“就給孩子吃一口奶吧!”


    女人的肩膀悚然一動,連忙背過臉去,淚珠成串地落下來。她知道,若是真的給孩子吃了奶,哪怕隻是吃上一口,母女倆也就很難分開了。


    魏青山接過孩子,靜默了好大一會兒,才把心一橫,用腦袋推開草簾子,踉蹌地跨出門去。


    母親的心象被揪走了一樣,極度痛苦地仆伏在炕上,兩手死命地摳住炕席,哽了半天,才哇地一聲,發瘋似的嚎啕起來。


    風,在窩棚外悲傷地嗚叫著,從破窗戶眼刮進來,象是嗚嗚的哭號。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魏青山才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了加來。他見女人滾在炕上,撕扯著蓬亂的頭發,已經悲痛得幾欲昏厥。處在這種境地,多麽堅強的人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傷。魏青山蹲在地上,抱住了腦袋,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在這冷酷、漫長的黑夜裏,魏青山和女人急切地盼望著天亮,想知道那被遺棄的嬰兒的命運!期望著那無辜的孩子能被人揀走才好,可莫要被村外的野狗吃了。


    ……………


    天上還掛著星鬥,孟有田便起了床。這個時候晚上可沒什麽娛樂活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大眾的生活規律。洗了把臉,他扛上獵槍便出了關帝廟,沿著路向村外走去。


    十裏村不遠便有個方圓七八裏的南山大林,雖然沒聽說有什麽大野物,但山雞、兔子還是不缺。可這裏卻是有主之地,全是李家大院的,莫說是進去打獵,就是砍擔柴,若是讓李家的人看見了,也少不得要罰要打。


    孟有田已經出了村子,斜眼望著遠處黑黝黝的南山背,暗自咬了咬牙。這李家太霸道了,貪婪得令人發指,你不給別人活路,哼哼,別人也不會對你留情。用不著等到大規模的土改,隻七七爆發,全民抗戰之時,就夠你李家喝一壺的。別人或許還有一種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相信該窮該富是命運注定的,但自己卻絕不會象綿羊一樣馴服,象豆腐一樣任人擺布,正憋著勁兒要收拾你們姓李的呢!


    這麽想著走著,孟有田圍著村子在自己下套子的地方巡視了一圈,嘿嘿,兩手空空。他倒也不在意,莊稼不收年年種,也沒指望著天天有收獲,經常不短的有個笨雞瞎兔的,能打打牙祭就挺知足了。嗯,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獲,那粘鳥的網上還是有十幾隻麻雀的,串起來烤著吃,算是個小點心兒吧!


    孟有田收拾完畢,眼看天色已經朦朦發白,便沿著大路向村子裏慢慢走去。在老趙頭那裏擠著睡倒沒什麽,可不好在人家那裏吃喝,都是緊巴巴的日子,添一張嘴可是件麻煩事。


    走著走著,孟有田發現路旁有一個東西,走近了看,是一個小包袱。他好奇地蹲下身子,伸手解開一看,哎呀,竟是一個小娃娃……


    農村裏人們早睡早起是習慣,有田娘惦記著兒子回來吃飯,起來便生火做飯。山芋白菜粥,紅高粱糝餅子,幾根鹹蘿卜條,這就是農民冬天的好飯食。至於剩下的肉和買來的小米和白麵,有田娘還想著留在年上吃,過個有滋味的春節呢!


    有田娘一起來,阿秀便躺不住了,她是個有眼色的,也是個勤快人,幫著有田娘拉風箱、抱柴禾。隻有嫚兒年紀小,賴被窩,醒了也不肯起來。


    正忙活著,外麵的院門便急促地響了起來,有田娘趕緊小跑著出去,將頂門的木頭挪開,孟有田也沒打招呼,抱著個小包袱忙三火四地衝進了屋裏。


    “這孩子,火燒屁股了?”有田娘笑罵著跟進屋。


    “你們快來,看我在村外道上撿了個什麽?”孟有田衝進屋裏,將懷裏的小包袱放在炕頭上,扒開裹著嬰兒的破棉襖。


    “這,這——”有田娘目瞪口呆,阿秀也睜大了眼睛,嫚兒一骨碌爬起來,好奇地盯著這個縐著唇、閉著眼的小嬰兒。


    “剛剛摸著是熱的,嗯,還有氣呢,好象凍著了,能緩過來吧?”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兒。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看著這個新生的嬰兒,母愛之心油然而生,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將孟有田拔開,把小嬰兒放進嫚兒溫熱的被窩裏,手裏揉搓著,嘴裏念叨著:“造孽呀,造孽呀,這臘月天,把剛生出來的娃娃扔在外麵,也不怕凍死了,村外還有野狗,要是給吃了——”


    孟有田、阿秀和嫚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幫手,隻是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小嬰兒能不能大難不死。


    “唉,不到實在活不下去的光景,誰舍得把親生骨肉扔掉。”有田娘繼續說著,小嬰兒的臉色慢慢緩了過來,臉紅嫩得象一隻剝皮的狸貓,張開沒有牙齒,紅得象洋火的嘴巴,哭得象小凍狗似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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