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37第三十六章(20 24)


    他陡然變了臉色,秦桑靜靜望著他。


    端密太後密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大玄武令已久,期間五大令主都已經換過一批了,說起這兩任玄武令主時,她曾扼腕不已:“早知這任國師如此……當初老國師在時本宮就該下手的!原想稚子年幼,誰知這陳遇白實在是……”


    實在是——毫無破綻。


    他執掌國師位與玄武令時才多大年紀?小小的少年,看起來不過是長得格外眉眼冷峻罷了,誰知竟那麽厲害!老國師大人的一身本領他學得十成十,卻半點老國師大人的溫和慈愛都無,簡直沒有一絲人氣——當年老國師在時,國師府不說門庭若市,端密太後插個耳目進去打聽些事還是輕而易舉的。可自從陳遇白執掌國師府,國師府就如那海上仙島,端密太後再也沒有得到過國師府的半點□。


    沒有親人、沒有嗜好、沒有弱點、沒有表情,陳遇白這個人毫無破綻。


    這樣冷清無情、毫無破綻的一個人,如今站在夜風溫柔的窗前,雙目沉沉、惆悵百轉的輕輕歎氣。


    秦桑靜靜望著這樣的國師大人,心中的悲喜莫名以狀。


    她心頭長久以來的牽掛與擔心都將能放下了——這個男人,會替她更好的保護小離。


    將來見了爹娘,她不至無顏以對。


    那麽,她總算也可以為自己活一段時光了……


    隻是小離的身子……秦桑心中一疼,麵上卻仍是微微笑著,對陳遇白說道:“這藥方若有疑問之處,國師大人可隨時喚人入宮傳口信給我。這藥大皇子也服用著,近年他身子越發糟糕,我已向太後稟明:我請動了國師大人為我調配藥方,研製對他更有效的丹藥。”


    “大皇子的母妃是千密族人,為何他服用了這藥之後發色眸色並無變化?”陳遇白聽出她話中有話,皺起眉追問道。


    “大皇子身中一種寒毒,這藥以毒攻毒,克住了那寒毒,對他的發色眸色無影響,隻是兩股至陰之氣在他體內抗衡,他的身子這些年被消耗的很厲害。”秦桑輕聲說。


    陳遇白心中已有了推測,走到桌旁將那藥方拿起來仔細看了幾遍,他抬頭看著她問道:“你老實告訴我:這藥如此陰性寒涼,小離服了這麽多年,除了心智緩慢,可有其他妨礙?”


    果然,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罕見的沒有了一絲笑意,美目之中的光亮如同寒夜曠野微弱的星光。


    “我不知道。但是,”秦桑垂了目光,“小離她今年已經十四了,還未有月事。”


    沒有月事的女子……就不會有孩子。


    “這才是你千方百計把她送進國師府的原因吧?”陳遇白怒然冷笑,“把她送到我身邊拜我為師、以麒麟令要挾,並不是純粹為了求我的庇護,而是為了求藥,對麽?”


    “起初我的確是這樣想的。”秦桑毫不否認,“小離和大皇子這樣服用丹藥不是長久之計,可我訪遍天下,懂藥理之術的不知千密,知千密甚深的不知藥理,暗夜穀穀主曾為我試過,可連他也失敗了,”秦桑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看向陳遇白,“穀主告訴我:若這世上還能有人做得到,隻有國師大人。”


    當年破夜之試陳遇白與穀主比的是星宿推演,但那隻不過是因玄武令之故。事實上他們私下比過十場:劍術、刀法、內力、輕功、暗器、毒物、陣法、棋術、易容、藥石。


    每人各自贏了五局,加上星宿推演那一局,要論天文地理無一不會、武功修為內外皆精,陳遇白贏過了暗夜穀穀主!


    這事從無外人知曉。陳遇白冷冷看著她。


    秦桑微微一笑:“不過,眼下我其實十分後悔……陳遇白,我將這樣的妹妹交給你,抱歉了、多謝你。”


    一生說過那麽多謊話、騙過那麽多人、永遠都在笑著的人,此刻眼下難得的誠心實意道歉道謝。


    “我能做到。”陳遇白忽然說,“即便不能,也沒什麽不好。”


    從始至終,他喜歡的就是眼下這般的紀小離。


    秦桑向他笑著低低說道:“還有一件事——若是有那日、而我已不在,還請國師大人看在大皇子與小離一母同胞的份上,救大皇子一命。”


    “你操心的人還真多。”這等舊年宮闈秘聞,陳遇白卻一點兒也沒驚訝,皺著眉頭淡淡的說。


    秦桑也笑吟吟的,“母親囑咐過我……她虧欠大皇子良多。”


    陳遇白不辨喜怒的看了她一眼,說:“秦桑,你好自為之。”


    “多謝。國師大人也一樣,切切小心。”秦桑笑的似乎是滿不在乎,低聲說:“顧明珠的兒子如今在太後娘娘手裏。顧明珠一定會現身的,到時不管朱雀令在不在她手裏,她都一定會找來交換她的兒子。眼下白虎令已是岌岌可危,到時朱雀令再歸位,太後娘娘就隻差青龍、玄武、麒麟三枚令牌未到手了。”


    陳遇白目光沉沉,點頭道:“知道了。”


    從國師府出來,街上已是宵禁,月色正好,秦桑挑了一高處坐了一會兒,明月夜下的上京城安寧如夢,她的紫衫被夜風卷起,卻隻有月色與之共舞。


    她的小丫頭從此以後就有人陪了,再也不會孤單,她心頭歡喜又落寞,似是鬆了一口氣,又似是最後一絲真心牽掛都將斬斷。


    小離以後會很幸福,會漸漸忘記她這個隻偶爾在夜裏出現的姐姐。那麽,大概就再也不會有人記起她了。


    這種時候秦桑難免會想起那襲青衫,英俊挺拔的男人扶著腰中長劍,對她溫潤一笑。


    若是她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她呢?


    會的吧!秦桑忽笑起來,帶著些頑皮笑意,她騙了他的麒麟令,恨……也是一種記得啊!


    這樣想著,心中舒暢許多,她站起來,月下紫衣一閃,人向鎮南王府的方向掠去。


    秦桑無聲無息的翻進嫏環軒。內室裏地上扔著風箏和流水木馬車之類的玩具,大概是紀家兄弟拿來哄人的,小離哭了一晚上很累、正睡得沉沉,臉上一陣熟悉的輕柔的撫觸,她夢中心頭都是一喜,立刻睜開了眼睛。


    “……秦桑姐姐!”她揉著紅紅的眼睛坐起來。


    “小傻瓜,”秦桑歎了口氣,捏捏她臉,“你這麽喜歡國師大人啊?哭得這樣傷心!”


    小離一聽,眼睛頓時睜的圓圓的:“誰說我喜歡他?他騙了我,我才不喜歡他!”


    “哦,他騙了你所以你不喜歡他。那麽除此以外,你還是很喜歡他的?”秦桑問。


    小離被問的一愣,順著她的話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沒錯。


    “……嗯。”她老實的點頭。


    小丫頭太好騙了,秦桑忍不住笑起來。笑過了以後,她正色對小丫頭說道:“小離,你說國師大人騙你,那麽你想想:你從小到大每天都說著修仙,除了國師大人,有沒有其他人騙過你說他是神仙?”


    小離搖頭。


    紀北曾有一次說過他是一隻鬼,然後他被紀西和紀南放倒了,她在他身上畫了滿身的符,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那你再想想:為什麽其他人不騙你、國師大人卻要騙你呢?”秦桑柔聲引導她:“其他人待這事如何、國師大人又如何?”


    紀小離努力的想啊想:爹爹他不喜這些,聽了就皺眉頭;母親說這是怪力亂神,不許她在人前說;紀東南西北一聽就打岔,沒有一個相信她的話;公主娘娘就更別提了……


    國師大人……師父不一樣!


    師父替她改煉丹的方子,她和漣漪她們吵架吵不過,拉師父去園子裏一站,誰也不敢說話了!師父還教了她很多本事,她扔霹靂彈彈無虛發,而且現在公主娘娘院子裏的嬤嬤已經抓不到她了。


    “師父和別人不一樣。”她語氣肯定的說。


    秦桑並沒有問“怎麽個不一樣”,她問:“那他和你一樣嗎?”


    小離抬起了頭,目光已有了神,輕聲說:“他和我一樣的。他曾告訴過我:他沒有父母,是他的師父養大他的。”公主娘娘說他也是野孩子,她心裏聽了很不好受——想要抱抱他的那種不好受。


    秦桑伸手攬了她,歎了口氣才說:“你看,你們是一樣的人,所以他明白你。他對你這樣不同,你怎可與其他人一般待他?”


    小離低下了頭。


    秦桑輕輕撫著她烏黑的發,輕聲說:“小離,以後若是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聽你師父的話。”


    “姐姐要去哪兒?”小離警惕的抬起頭。


    “姐姐……要嫁人啦!”秦桑逗她。


    “嫁誰?”小離歡喜的坐起來。


    “嫁我很喜歡的一個人……這次的事情若是能了,我就會跟他走,以後不能每個月來看你,你要把我忘記。”說到後麵,她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什麽事情?為什麽要忘記?”小離不解的追問。


    秦桑扶著她的臉,“人的心很小,裝滿了一個人,就裝不下另一個了。小離的心裏有了師父,姐姐就可以出去啦!”


    作者有話要說:下注了下注了——劍術、刀法、內力、輕功、暗器、毒物、陣法、棋術、易容、藥石,國師大人贏的是哪五場?


    你們可以賭一隻六公主、兩隻六公主、三隻六公主……話說,其實六公主去暗夜穀也是能有好幾樣能贏過暗夜穀主的——男生女相啦、幼稚騷包啦……不好,我聽到了小斧頭劃空而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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