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厲雲鯤講述的過程中,她一直緘默不語,但身體裏似乎有一個人在不停地呼喊著: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晉王?雖然她並不喜歡他,也並不討他喜歡,但卻沒想到,他早已造出一個大漩渦,都所有人都卷了進去。 十餘年前的和親,不止使夏淵國得到了暫時的安定,使晉王免於被太後一黨鏟除,居然還埋著一個要顛覆王朝的陰謀……


    等厲雲鯤終於說完,她一張口,卻發現唇舌幹燥,居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低頭tian了tian嘴唇,才問道:“這件事,天傲是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當“知情”兩字從口中說出時,她的心仿佛被利刃劃過。


    “或許是不知道的。 ”厲雲鯤又補充道:“應該是不知道的。 不然……那就太可怕了。 ”


    她兩手互握,製止住仍微微顫抖的手,“我會查清楚的。 ”感受到厲雲鯤有些不忍的目光,她抬頭一笑,“你放心!”


    厲雲鯤歎了一口氣,“你做事,我怎麽會不放心,我不放心的是你!這件事,原本知道的隻有三個人,我,餘老將軍和慕升卿……”


    “升卿?……”她一下子定在那裏。 他是義父的人,那麽左相想必早已知道了,所以調慕升卿回來說不定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隻是,他們什麽都瞞著她……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忍不住抖了一下——或許他們並不是瞞著她,這件事厲雲鯤遲早會告訴她的。 所以他們是在等,等看她知道這件事時,會做出怎樣地反應。 她心裏湧起一絲苦澀,臉上卻想要嘲諷地大笑。


    看到她的臉上,厲雲鯤知道她已經想到其中厲害關係了,“左相倒底想要做什麽,我還看不透。 也沒有時間看透了,我……”他看了她一眼。 “我是要回溪穀的。 ”


    她突然感到十分無力,居然拖口而出,“不能留下來嗎?”


    “雖然師父說隨便我怎麽選,但是,我不能不顧及他的感受……”厲雲鯤看向遠方,“夏淵負了他,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我不知道詳情。 但是,我不能……”


    “我明白,這次已經很謝謝你了。 ”她咬咬下唇,知道他所言非虛,自己也是一時意氣,居然想留下他。


    “我也是想一試身手的,隻是沒想到,會引出更大的陰謀……”厲雲鯤有些歉然。 “就算我留下來,恐怕對於戰爭以外地事,也是幫不了大忙的。 ”


    “我明白!”她還是淡淡地三個字,


    厲雲鯤看到她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學權謀的人越是淡然。 心中就越是洶湧。 他從懷裏摸出一件事物,遞了過去,“這是師傅交給我的,現在我便把它送給你吧。 ”


    她接過一看,卻是一枚竹葉形的玉佩,上麵刻著一行小字:“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便是他想跟她說的話嗎?心中疼了一下,她握緊那枚玉佩,“謝謝你。 ”


    “你離開邊關之前囑咐要照顧的女孩兒。 我回來前去找了她。 發現倒是個聰慧的孩子,因此打算帶回溪穀去。 ”


    她聽到這話臉上才lou出一絲笑意。 “謝謝你!”


    “我能做地隻有這些。 ”他盯著她的眼睛,極其慎重地說道:“數寒,保重!”


    ********


    回家後,她借口乏了,早早就躺回**休息。 五兒知道她昨夜一宿沒睡,也沒有疑心,幫她放下帳子就出去了。


    她躺在**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今天聽到的一切,一直在腦中回蕩,不讓人安生。 她反複看著那枚玉,心中重複地念著那八個字“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鳴鳳先生想必是已經看開的人,所以才會把此話刻在玉上交給厲雲鯤;而厲雲鯤雖不知有沒有真正做到,想來也是悟到了幾分,行事逍遙灑拖;而隻有自己,沉浸在種種紛擾中,不得解拖。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她第一次懷疑,自己進入晉王府,到底是幸福的開始,還是災難的源頭呢?


    突聽到門外有響動聲,她心裏一緊張,忙閉眼假寐,卻沒有聽到推門的聲,隻有五兒刻意壓低的聲音,“姐姐累了,回來就上床睡了!”


    “吃過東西了嗎?”一個男聲響起,也是刻意壓低了嗓子,想來是怕吵醒她。


    “沒有,說是在外麵吃過了,不餓。 ”五兒回道。


    “那你備些點心……不,還是熱粥地好,她要是醒了,隨時可以吃。 ”楚天傲說道。 隻聽得五兒低低地應了一聲,就走遠了。


    她心裏鬆了一下,睜開眼,卻聽見門吱嘎一聲響,楚天傲居然走了進來。 她嚇得趕緊又閉上眼,一動也不敢動。 隻聽到躡手躡腳的腳步聲,然後紗帳被xian了開,一絲冷風鑽了進來。 她的心一緊,死死握住手上的玉佩。


    良久,沒有動靜……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該刻意壓細了,莫非,他發現了什麽?正緊張之際,突覺得額上一熱,她身體一僵,猛然想到這是他的吻,心頓時柔軟起來,身子也放鬆下來。 接著鼻尖也被輕輕地觸了一下,接著是唇,她隻覺得自己地心跳快了幾拍,臉上似乎也要紅起來。 還好他似乎怕吵醒她,隻是輕輕一觸,旋即離開,然後房內又陷入一片沉寂。 即使她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含情脈脈的目光,她的眼角幾乎要濕潤起來。 他在床邊站了好大一會兒,才放下紗帳。 緩緩離開。 隨著那極輕的關門聲,她睜開眼,看著他地身影在窗上一晃,就不見了。


    “天傲!”她輕輕叫著,抽出握著玉佩的右手,淚眼迷茫地看了看那上麵的字,“‘慧極必傷’我無所謂。 但是,我不想‘情深不壽’!”


    ***********


    早晨。 楚天傲起床推開窗戶,一看天色,灰蒙蒙地似乎要下雨。 冷風一陣一陣地刮著,搖得光禿禿的樹枝咯咯作響。 他把手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氣,暖暖的白氣似乎帶來了一絲溫暖,但轉眼又消散在風裏。 他轉身換上厚實的冬衣,然後拿起衣架上地醬色貂裘。 套上鹿皮靴,往別苑方向走去。


    到了那邊,居然被五兒告知,數寒清早就出去了。 他心中驚訝,這麽大清早地去了哪裏?答案更是讓他驚訝——玉泉寺!她去哪裏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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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車時,數寒叮囑車夫在旁邊的茶館等她就行。 晉王府規矩多,她若不說,那車夫想必會在門口等她。 這麽冷地天。 本不好讓他送來,但一是自己心太亂,確實該找個地方清靜;二是既然住在府裏了,自然不好叫別的馬車。


    從正門緩緩走向大殿,她細細打量著四周,自己還是半年多前來過一次。 就是第一次和天傲見麵的那次,但現在看著周遭景物,卻是恍若隔世。 心亂得很,雖然不知道來這邊能幹什麽,但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這個地方——她、楚天傲、厲雲鯤三人第一次會麵的地方,也是所有計謀的開始。 但他們的計謀,是否早被別人算在心裏。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權謀裏永遠沒有勝負、沒有完結,隻有一輪接一輪的波瀾。 此起彼伏。 被撲殺地。 無論好壞,隻問強弱。


    天氣雖然寒冷。 但寺內的香火仍是很旺。 旁邊經過的香客,都帶著虔誠的表情,她突然想到:快過年了,這些人,定是來祈求來年平安富庶的。 隻是她帶著沉重和不安的心,絲毫融不進這樣的氛圍裏,似乎被世界排除在外,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原來,當一個人的心寂寞了,走入人群中隻會更寂寞。


    “姑娘上香嗎?”一旁地廟祝拿著香火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她一愣,自己倒不是為上香而來,但看看四周香煙彌漫,倒也懶得回絕了——何必多費一番口舌。 她輕輕地一點頭,那廟祝便抽出三支香點燃,遞於她手中。 “新年要來了,祈福的人不少。 姑娘想求什麽?”


    她執香緩緩跪在棉布墊子上,煙霧在眼前繚繞,泥塑的神像便在這煙霧之中慈眉善目地微笑。 她想求什麽?她的嘴角突然冒出一絲怪笑——自己好像從未求過什麽。 一直都覺得,隻有自己把握得住的,才是真實地;而把握不住的,她就第一時間放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就像剛入雲軒的時候,當她知道自己的體質練武不會有太大進展,就幹脆隻學權術……但現在,她不止看不清時局,甚至連自己都看不清了!


    她淡淡微笑著與那神像對視,似乎在回答廟祝,又似乎在問那永不開口的神像,“我想知道——姻緣。 ”


    那廟祝一怔,倒是多看了她兩眼,心中納悶地重複著“想知道”?等她上完香,對她施了個禮,道,“看姑娘眉心微鎖,莫不是有什麽煩心的事?”


    “我隻是覺得,世間萬物,為什麽隻有‘情’字最難看破?”她還是隻看著那泥塑的菩薩端著寬容眾生的笑,似乎那笑裏有什麽隱藏的意味。


    那廟祝突然笑起來,道:“那是因為,一切都始於情,且終於情。 ”


    “始於情,而終於情?”她終於轉過頭,輕聲重複著,眉頭卻更是緊鎖了幾分。


    那廟祝看她一片茫然之色,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道了聲,“姑娘且隨我來。 ”就向寺後走去。 她稍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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