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著鏡子,發現肩頭有幾點紅紅的吻痕,記得曾經他也做過這樣的事——在她身上留下烙印,證明她是他的!那次是因為韓靳,這次?……她突然想到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的那句“怎麽不帶紫晶的那對了?”。 他未答她的話,卻突然問起這個,之後行動就很奇怪,必然是有什麽問題。


    她有點後悔沒有早些告訴他耳環已經丟了,而且,那隻耳環,到底到哪裏去了?那次在皇宮……她心頭猛然浮現起一個名字——慕升卿!


    慕升卿讓那老頭兒塞來的紙條她早已燒掉,但那句話卻一直在心頭徘徊不散,“同是天涯淪落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等她站在相府的門口,才突然想到自從皇宮內一別,她似乎再也沒有見過慕升卿,到底是巧合,還是有原因?她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重要的是把先把耳環拿回來,還有弄清楚楚天傲到底誤會了什麽。


    才進門,就見著院子裏有輛小車,裝著幾個大箱子,一個長得人高馬大的人正在捆繩子,相府的人她都熟,卻是從沒見過這個人。 她正奇怪,那人似乎察覺到背後有人,猛地回過頭來,一看到她,卻是愣了一下,然後就那麽直直地看著她,神情複雜。


    她正覺得這人好生無禮,哪有這樣盯著一個姑娘家看的?不過也察覺出他的目光中並沒有戲虐的味道,反而有幾分凝重。 倒也不好出口斥責,加上對方也有四十來歲,再怎麽說也是個長輩。 她正要開口問話,卻聽到旁邊房間傳來腳步聲,然後一道青灰色地人影出現在門口,“嚴叔,還塞得下嗎?”她扭頭一看。 正是慕升卿。


    慕升卿同時也看到了她,手上捧著的壘得高高的一捆書突然搖了幾下。 他忙去穩,不過上麵的幾本還是掉了下來。


    “當心!”她說著,跑過去拾起那幾本書,放回他手上。 慕升卿低聲說了句謝謝,看了看那位嚴叔,臉居然有點紅。


    那人早已跑過來,接了他手上的書。 道:“我在外邊整理著,小少爺繼續看看還有些什麽。 ”慕升卿答應了一聲,看著他捧著書走到馬車邊,才轉過頭來對數寒說,“相爺今天不在,你先進去坐會兒吧!”


    兩人一道進了門,數寒才知道他果然是在搬家,於是說道:“義父不在也沒事。 隻是你這是在幹嘛?”


    “在這邊打擾了挺久的,現在公務方麵都穩定了,所以在外邊找了房子。 ”他拿走椅子上摞著的一些東西,示意她坐,“而且,我再不搬走。 待在這兒礙著你回來,相爺也要趕我走地。 ”


    她臉一紅,仿佛被人點中了心思,“我並沒有避著你?”


    “這可不是我說的。 ”慕升卿一笑,繼續收拾。 “五十多天了,你回來過七次,每次都沒見著,誰都會這麽想。 ”


    她也覺得奇怪,自己並未回避他,為何卻沒碰過麵。 而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 還是來管人家討東西,這可怎麽開口。 她說了一句“我真地沒有”。 話出口才發現居然是如此無力。


    慕升卿看著她笑了一下,然後繼續收拾著東西。 她覺得弄得好像是她在趕他走一樣。 一時無話,站起身想幫他收拾收拾,他卻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沒事,一點東西一會兒就收拾好了!你先坐吧,我去泡茶。 ”


    她忙攔住,“我幫不上忙就算了,哪還能添亂。 ”說著猶豫了一下,才道,“別落了什麽東西才好,我上次進宮一不小心就落了一件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慕升卿的舉止,果然見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卻又擔心他若是矢口否認怎麽辦。 “那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被太後他們抓住了。 ”


    慕升卿緩緩掃著幾本書冊上的灰塵,不接她的話,卻轉身把它們放入筐內。 她心裏一急,正要說什麽,他卻抬頭說道:“我把這些先搬出去,讓嚴叔先走。 你等一下,回來我們再慢慢談。 ”


    數寒本想早些要了耳環就直接走的,突然看到他眼中一閃一閃地傷感,突然不知道怎麽回話了。 頭仿佛不自覺地點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慕升卿已經出去了。


    等了好大一會兒,才見著慕升卿走進來,神色已經淡定,同時還托著個茶盤。 她忙起身去接,一不小心,兩人的手微微觸了一下,她忙縮回來,卻還是感到他的手異常地冷。 可慕升卿的語氣卻是十分平靜,“我來就可以了,你坐著!”


    她接過茶喝了一口,正考慮怎麽講比較妥當,慕升卿卻已經先開口,“落了什麽東西?很重要嗎?”她轉頭去看他,卻發現他並沒有在看她,仿若自言自語,唇角卻沁出一絲苦笑來,“他送的?”


    “不是,隻是普通耳環而已,也不是他送到。 ”她看到他的臉亮了一下,突然想起那時他們躲在牆角的情形,話也開始吞吞吐吐起來,“但是,我很喜歡地……丟了也挺可惜……而且,若真是落在宮裏,被人拾去了,要是太後……會不會知道……”她暗罵了自己一句,一咬下唇,突然道:“升卿,你見著我那隻耳環了是不是?”


    他卻看著她笑起來,連眼中也透著愉悅,“原來,你也有不會說話的時候。 ”她還來不及辯解,卻聽他繼續說道,“耳環在我這裏,我可以還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


    哪有撿到人家東西不還,還趁機要挾的,她心中暗惱,卻又必須拿到耳環,正猶豫不知他會開出什麽樣的條件,卻聽見他說,“我隻要你坐在這裏,聽我說完一個故事。 ”


    慕升卿的故事似乎帶著塵封已久的氣味,一抖開來,就有著黃土衰敗地味道,通過那樣靜靜的敘述,仿佛一卷久藏閣樓的老舊字畫,在她的麵前緩緩展開。


    ********


    從前有個縣令仗著在朝中有人撐腰,魚肉鄉裏,被一個秀才一紙訴狀告到上級,結果停職查辦。 那秀才正感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時,卻得知自己科舉並未上榜,他以為是自己才學不濟,倒也沒有在意,回家奮發讀書,繼續參加。 可是連考了三次,次次都榜上無名。 他不禁心灰意冷。


    落榜這天,他在酒館喝酒,一時意氣居然把考場的那篇文章又眷寫了一遍,無意被當時的一位大學士看見,歎為觀止,得知他居然連榜都沒上,不免驚訝,說這樣的文章進三甲都不成問題,恐怕是閱卷有疏忽,說去幫他查一查。 秀才滿懷歡喜地等了一個月,卻等來了那位學士長籲短歎的憐惜,說年輕氣盛害死人啊!他這才知道,他以前告的那位縣令,在朝中有後台,不止沒有告倒到,現在反而升遷到其他地方當了官。 而他卻因此事,得罪了他們,因此屢試不中。 他無奈地大笑著離開京都,發誓從此不再參加科舉,回家以賣字畫為生。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新皇登記,國家到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隻是這秀才心已死,也就安於市井。 這日擺攤時,突然有侍衛過來清道,說是巡撫大人要經過,他跟著其他路邊地百姓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可是見到坐在轎中地居然就是他當初彈劾的官員。 等轎子走後,他望著那遠去地“巡撫大臣”哈哈大笑,隻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然後一口啐過去,道:“老天無眼,累我夏淵”。


    旁邊突然有人接話“先生何出此言”,他轉眼望去,卻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他心中氣憤,跟那小夥子倒也談得甚來,就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那青年看了半天他的字畫,問道,“這樣居然都出自先生手筆,晚輩真是萬分佩服,不如都賣給我怎麽樣?隻是我今日沒帶夠錢,先生等我兩日,我派人把錢送來如何。 ”


    他本想就是全送給那青年也無妨,隻是那青年一再堅持,而且自己也確實囊中羞澀,也就答應了。 繼續在那兒擺攤,隻是一連等了七天,都沒見到有人來送錢。 他原以為此事就這麽完了,沒想到第十天,看到街上張貼的黃榜,說那巡撫多年貪贓枉法,如今查實,就地處決。 他心中大喜,感概老頭終於有眼了,樂哉樂哉地回到攤前,卻發現那青年的侍從正等在那裏……


    在縣衙內,當他看到一身龍袍,含笑望著他的青年,不禁淚流滿麵,那青年——不,是新皇,扶起他,道:“先生的字畫都是無價之物,我苦苦思索都不知道該拿多少錢來買,隻好拿東西來換,先生看看,這個可否夠換您的字畫呢?”說著一xian旁邊托盤上的布,出現在他眼前的便是一套嶄新的官服。


    ********


    慕升卿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數寒好奇地問道,“便是這樣嗎?”


    “怎麽可能,官場本是是非之地,他一直以為人生在此逆轉,卻沒想到,逆轉之後便是災難。 ”慕升卿的眼中流lou出悲戚的神色,“如果所有的故事都能停留在最好的時候,那麽世間又何來這麽多含冤莫白,生死難斷!”幾句話雖然簡單,但數寒聽著卻突然想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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