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天難得有這麽陰沉的時候,悶悶的卻下不了雨,那烏雲便壓在天上,暗暗地讓人的心情也沉悶起來。 數寒看看外麵的天色,把窗戶合上,指尖卻突然一痛,她低頭一看,隻見食指上紮了一根毛刺,拔去刺,便冒出一顆血珠子,豔紅豔紅地停留在那裏,帶著一股不詳的氣息。 眼皮沒來由地跳動了一下,讓人不安。


    窗前突然有個影子晃動了一下,她忙喝道:“誰?”


    有個老婦的聲音道:“三少爺請寒小姐去書房一下。 ”


    她打開門,見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低眉斂目地立在那裏,她仔細看了看,道:“我怎麽沒見過你?你是三少爺手下的人嗎?”


    “回小姐,我是那邊院子管花草的,正巧碰上三少爺找不到人使喚,就讓我來傳個話。 ”


    她滿腹狐疑地看了那婦人一眼,心想反正左右隻是去他的書房,不會有太大的事,也就跟著那人出了門。 一路上,那老婦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走在前頭,她越來越感到奇怪,心中那股不詳的感覺又慢慢爬了上來,她正打算轉身回去叫五兒一同來,卻聽那老婦說道“到了”。


    原來,她一路隻顧著留心那老婦,居然沒發現已經行到了楚天傲書房門口。 這一下子,想走也是不必了。 她正要邁進去,卻聽見裏麵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隱隱居然是楚天傲和他大哥。 想到每次見楚天驕都會引來一次矛盾。 她頓時猶豫該不該進去。 那老婦似乎也看出了她地猶豫,道:“大少爺不知怎的過來了,寒小姐要不就在外麵等等吧,三少爺知道你要來,也不會和他說太久的。 ”


    她想了想,微一點頭,那老婦便退了下去。 她看著那黑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心中又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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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 楚天驕把玩著架上的玉器玩意兒,看完一個,又拿起另一個,口中嘖嘖有聲,“不愧是幫皇上做事的人,連古董也多了好些。 ”


    楚天傲心煩他一直在旁邊轉悠,沒好氣地道:“你要是喜歡拿去就是!”


    “瞧這話說的。 地確是找到大kao山的人。 ”楚天驕一抬腿,就坐在了他桌上,“你設計騙得了方數寒地信任,擺拖了左相的鉗製不說,還和皇上搭上了勾,這一招的確高明。 不過爹也說了,你別騙來騙去把自己都給騙了。 ”楚天驕說著嘖了一下嘴,“雖說她是個大美人。 但你為了讓她相信,連懸崖都跳了,可真是敢拚啊。 ”


    “你說夠了沒有。 ”楚天傲有些不耐煩。 “我做什麽事,自己心裏清楚。 ”


    “你當然清楚啊,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我還不明白嗎?”楚天驕大笑道:“可惜她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這麽不擇手段的人,又怎麽會單單為了一個女子拋下自己的性命呢?老實說,跳崖前練習過多少遍吧。 ”他一邊說一邊搭上楚天傲地肩,“黑麟還真是神勇,沒有臨場發揮失常。 ”


    “我沒死在那邊,倒是讓大哥失望了呢!”楚天傲嗤之以鼻。


    “這也是老天在幫你,不然你怎麽能算得那麽準,恰巧救得住她。 薛宏以為能離間你們,沒想到卻正好給你創造了機會,你自己把人家趕上絕路。 又巴巴地救了出來。 還讓人家芳心暗許。 三弟你是不混情場,否則一定是所向披靡……”


    正說著。 門外突然嘩地一聲響,似乎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上。 楚天驕一聽聲音,眼中突然lou出一絲陰險,極jian詐地對著楚天傲一笑,“隻是老天不一定一直幫你。 ”說著走到窗邊,一推窗戶,故作驚呼著:“哎喲,誰把花盆砸了。 ”


    楚天傲的臉突然一白,心髒似乎突然被人扼住——站在窗前微微發抖的不是數寒卻是誰?她蒼白的臉上似乎想擠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動了一下卻隻是肌肉僵硬地抽了抽,她定定地看著他,無喜無悲,眼神將近空洞,嘴唇卻顫抖起來。


    他的心髒似乎突然停止了跳動,如同被一跟弦抽緊,但那根弦突然又斷了,受縛的心髒立馬加倍跳動起來,血一下子湧進大腦,震得人一片眩暈。 他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勉強站了起來,喚了兩聲寒兒,聲音飄忽地仿佛不是自己地一般。 她這才醒悟過來,腳步不穩地連退了兩步,臉一下子變為青色,卻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樣,拔腿就往外跑。


    “寒兒,寒兒……”楚天傲心急地要去追,撞著桌子上的東西劈劈啪啪掉了一地。 卻在門口的地方被楚天驕攔住了。


    “我早說過,老天不一定一直幫你。 ” 楚天驕的聲音一下子震得他頭皮發麻。


    他猛然醒悟過來,“是你!”他一把抓住楚天驕的手,“是你故意引出這些話讓她聽到地。 ”


    “爹早就想讓她走了,你總拖拖拉拉的,現在這樣豈不是正好,你還得謝我幫你解決了一個難題。 ”楚天驕嘲弄地甩開他的手,“我隻是讓她知道真相,這些事,還不都是你做出來的。 ”


    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大叫道,“滾——”轉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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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不止一封信那麽簡單,原來這一早就是個騙局。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隻想快快逃離這裏。 腦中從未有過的混亂。 無數他們相處地片段冒出來,似乎就在眼前,卻又虛無地厲害,她努力要抓住什麽,卻什麽也夠不著。腳步似乎跟不上節奏,沉重得很,一不小心。 腳下一軟,就那麽直直地跌了下去。 頭猛然磕在漢白玉的護欄上,被石刻的棱角劃了一下。 有一絲痛從額上傳來,這才讓她安靜下來,卻又有一股深沒骨髓的哀傷泛濫開,幾乎要把心撕碎。 血,一點一點地滴在地上,像要繪出一樹梅花——他幫她畫地臘梅。 原來是要用血染地!


    有一隻手伸來,觸到了她的肩,她像被火燙到一樣急速躲開,眼神惶恐得似乎是受傷地兔子。 那個欺騙者的臉出現在眼前,居然帶著慌亂與心痛,他心痛什麽?怕獵物還沒玩夠就死掉了嗎?血糊在眼簾上,讓她看一切都是一片赤紅,她看到他地嘴唇張合著。 似乎在說著什麽,她卻聽不見了,沒有聲音,這個世界靜得可怕,隻有心痛一頓一頓的,提醒她還活著。 為什麽。 不讓她在潼關時死去!


    他向她伸出手,想要按住她的傷口,“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 ”她隻是直愣愣地望著他,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感覺不到。 血水,把她的目光都染成了紅色,她的聲音像從地獄底層飄出來,“為什麽,不讓我死在那裏。 ”她的目光仿佛千鏃利箭,把他地心射穿。 那樣仇恨的目光。 把他定在那裏。 無法移動。


    一陣悶雷滾過,雨終於砸了下來。 帶著席卷一切的狂潮,鋪天蓋地,她的血混著雨水流向地麵,形成一個小小的泛起淡淡粉色的水窪,一如別苑零落的桃花。 她的淚這才流下來,“為什麽騙我?為什麽要騙我?”


    “寒兒,寒兒。 ”他伸手想要扶她,她卻下意識地摸向領口,他突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薄刃,她想拿領口地薄刃,那柄被他沉入潭中的薄刃,她自殺用的薄刃。 她忘了薄刃已經不在,卻還記得這個保護自己最後尊嚴的動作。 他的心一陣絞痛,他居然把她逼成這樣。


    果然,她一握落空後,大笑起來,“你算好的是不是,你怕我死了你便什麽都得不到了是不是!”她突然拔下頭上地發簪對準喉間。


    他大驚失色,“數寒,你別做傻事,你先放下來。 ”


    “傻事?我一直做的才是傻事!我怎麽會相信你,怎麽會忘了你是楚、天、傲?”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吼出那三個字,發簪便在她的指尖顫顫悠悠,在喉間移動。


    他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寒兒,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


    她扶著石柱緩緩站起來,她不要聽了,她什麽也不要聽了,反正都是騙人的,“你敢過來,我就死在這裏!”


    “不要!”他急急的喊道,跟著她慢慢站起來,卻不敢再有太大的動作,“你聽我說!”


    她苦笑一下,把發簪貼緊皮膚,他倒退了一步,“好,我不過去,寒兒,別亂來。 ”他幾乎是在求她。


    她漠然地退出幾步,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動作,手中卻沒有放鬆,咬牙切齒道:“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握掌成拳,轟轟的雷聲打得他腦中一片空白,他便站在那裏,任由雨水大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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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出王府,卻不知道該去哪?就那麽茫然地在街上走著。 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她的生命,原來仍是沒有依托地,她連自嘲地力氣都沒有了。 雨還在下,從頭上一直澆到心裏,眉骨處的傷口早已不再疼了,卻帶著一股火辣辣地麻木。 她茫然地走著,突有人擋住了道路,她漠然地走向一邊,那人卻跟著移向這邊,有顫抖而不可置信的聲音道“數寒,你怎麽會弄成這樣” ?


    她抬頭,一張關切而焦急的臉便出現在眼前,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兩下,吐出支離破碎的兩個字“升卿”,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他一拋傘,慌忙扶住她。 她看到他的臉開始搖晃,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他的衣襟,道:“別告訴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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