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顯然不是一個好日子。


    這場秋雨在黃昏的時候便晴了,西北角出現一團燦爛的晚霞,映黃了明遠樓的屋頂。隻是樓上已經沒有主考官的身影,隻有一些低品階官員在監考著。


    來字巷八號舍號前,卻見一個少年正給一條銀環蛇剝皮,將那內髒去掉後,又將蛇頭切除。銀環蛇雖然是毒蛇,但亦是一道名貴的藥材,有滋陰補陽的功效。


    林晧然咽著口水,從他的美食觀來看,銀環蛇雖然有諸多做法,但無疑燉湯最佳。這樣會喝到鮮美的肉湯,可謂是千金不換。


    幸好這次準備充分,他將一些配料放在鍋裏後,又將切成段的蛇肉放入,加上一些清水,便是用炭火煮了起來。


    由於九號舍號的考生已經被取消了考試資格,他便是不著痕跡地拿了那些黑炭,這樣他就不用擔心炭火問題了。


    沒多會,來字巷道飄起了誘人的肉香味,卻又迎來一雙雙憎恨的眼神。這個吃貨還真什麽都敢幹,竟然吃起了毒蛇來。


    呸!


    一個正在咽鹹菜的貴氣考生,卻不知是吃不憤這鹹菜,還是看不慣那吃蛇少年的凶悍作風,往著地上重重地呸了一口。


    隻是不管如此,大家都無法阻攔一個向往美食赤子的腳步。


    滋……


    林晧然美滋滋地喝起香噴噴的蛇湯,熱乎乎的蛇湯入口,當真是鮮美無比,讓他露出了陶醉之色。


    喝了幾口湯後,他又夾起一塊雪白的蛇肉。輕輕地咬了一下,發現比魚肉更鮮更嫩,比雞肉更好吃,還很有嚼勁,發現這蛇肉不易碎,完全可以用來打火鍋。


    喝著蛇湯吃著蛇肉的時候,他注意到地上的護身符。拿起來放在鼻前,有一股刺鼻的氣味,讓他的鼻子皺起,很像是蛇黃的味道。


    稍微猶豫了一下,他將護身符又放回了懷裏。


    軍士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嘴角微微抽搐。他亦是監考過幾屆考生的好兵了,這在鄉試中吃蛇湯的,怕是獨此一份了吧!


    每個考生都分配到三根蠟燭,這既可以用於照明,亦可以用來連夜答卷。


    隻是林晧然卻是聽說,有考生不慎燒了卷子,最終成為“藍卷”,連主考官都不曾見到就被判落了。正是如此,他不打算連夜用功,故而早早就睡覺。


    由於白天一場秋雨的緣故,天氣突然轉寒,林晧然將皮氈子裹在身上很是舒服,睡得亦很香甜。


    不過有人卻要遭罪了,特別同考巷那個貴公子輕裝進來,卻沒想到天氣驟然惡化,晚上凍得瑟瑟發抖,更是噴嚏聲不斷。


    次日清晨,天色仍然陰沉,還刮了一絲的冷風。


    林晧然揪開暖和的皮氈子,便是簡單地弄了早餐,隻是沒有將炭火熄滅。今天天氣有些涼,他想要燒炭火取暖。


    不乏跟他一樣想法的考生,很多考生的衣料單薄,這時連答題都顧不上了,如同一隻凍狗般卷縮在號舍中取暖。


    林晧然吃得飽,又睡得香,精力自然充沛。在吃過早餐後,他繼續著昨天沒有完成的事業,很快便做到了五經題。


    所謂的五經,是指:《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而考生隻需要在這五經中選取一經來完成即可。


    當然,這是事先定好的,考生在來參加鄉試前,便要到布政司將你的選項提交上去。不過發卷子還是每經都發放五題,你選擇所選的那一經完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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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選擇的是《尚書》,“尚”即“上”,意思就是上古的書。


    這是五經中最難的一經,因為尚書裏的文字用典,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它是華夏上古曆史文獻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跡著作的匯編,相當於曆史科目。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這道題目出自尚書的《無逸》篇,這話的意思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後成就了他的安民之功與治田之功。”


    且不說這話的邏輯性,但很明顯遭到帝王的無視了,明朝皇帝的龍袍動輒造價近十萬兩白銀一件,哪怕是整個穿道袍的嘉靖帝,他的龍袍亦是二萬兩一件。


    隻能說,儒家的理想很美好,但現實往往很骨感。


    第三天中午,陽光明媚。


    貢院門口打開,兩隻在門口覓食的鴿子展翅高起,向著遠處的閣樓而去。一個少年郎從裏麵走出,眯眼望著陽光,呼吸著自由的味道。


    “哥!”


    一聲清脆的叫聲,一個小女孩由遠處奔而,而他亦是露出燦爛的微笑。


    第一場考試無疑是最重要的,按著曆年的慣例,中與不中幾乎就取決於這一場。所以很多出來的考生,有人歡喜,有人卻是沮喪。


    那個中了邪的考生亦成了一個津津樂道的話題,很多考生熱衷於鬼神之說。都說那個考生先前的品性不行,肯定是仗著家裏有權有勢打死過人,如今那人回來尋仇了。


    林晧然卻不管這些,在好好地飽吃一頓後,跟著虎妞說起在貢院的見聞,然後又早早上床睡覺,因為明天一大早又得繼續考試。


    第二天四點左右,廣州貢院門前又聚滿了一大堆考生。


    同樣的入場流程,不過搜檢和核實身份明顯放鬆了不少,考生可以徑直回到先前的舍號,到時會有人將試卷送過來。


    林晧然卻是注意到,在那明遠樓上,再也沒有出現考官們的身影。


    第二場,論一道,判語五條,誥、表、內、科一道。


    這場考的是官方的應用文寫作。這時代的信息主要還是書麵傳遞,若是發生什麽大事情,結果你表述得牛頭不對馬嘴,那這種人才不要亦罷。


    當然,能走到鄉試的考生都不是泛泛之輩,這種應用文寫作自然是難不倒考生。隻是難度不高,所以重要性亦是不言而喻了。


    第三場的難度稍大一些,考核的是時策五道。


    策論無疑是很考核考生的真正能力,在殿試更是隻考策論。隻是在鄉試中,慣例還是以四書五經為主,對策論不會太重視。


    五道策論涵蓋了農事、水利、風俗等,其中一道正是如今最火熱的倭寇問題。


    林晧然看到這題的時候,不由得啞然失笑,便是將腹中的那篇治倭策寫下,這場考試便是沒能難倒他,而且他亦答得很好。


    在第三天的午後,他便是將試卷交了上去,九天六夜的鄉試便算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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