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化屠夫的凶殘於一笑


    周宣折了一根竹枝,貓著身子細細搜尋,他不信這裏會沒有蟋蟀!


    慢慢轉到後麵一個廢園,這裏莽榛『亂』樹、雜草叢生,月光照下,影子淩『亂』,西側有一堆『亂』石,這簡直就是蟋蟀的天然樂土,周宣仔細辨看,終於找到一個蟲『穴』,便用小鏟清理洞『穴』周圍的碎石雜草,一手執著網罩,正準備用鐵鏟朝蟲『穴』下方使勁一掀時——


    突然,隻聽得“噝”的一聲,一條黃褐『色』的蛇從旁邊石隙裏躥出,弓起蛇身、蛇頭豎起朝周宣撲來。


    周宣不是膽小的人,但猛見這條兩尺多長、蛇身斑紋一寸黃一寸黑的蛇驟然躥出,還是大吃一驚,心狂跳,好在反應夠敏捷,往後疾退,手中網罩一兜,正好兜住蛇頭,另一隻手握著的鐵鏟帶著風聲劈下,將蛇身斬為兩段,那斷為兩截的蛇身還在翻滾扭動,蛇頭昂起,尖牙呲起,蛇眼呆滯又猙獰。


    周宣退開數步,鬆了一口氣,心“怦怦”大跳一時不得平靜,但就在這時,突然覺得左小腿肚微微一痛,急忙縮腿時,就看到一條黑白斑紋相間的蛇飛快地從他腳邊蜿蜒逃躥,想鑽進『亂』石堆裏。


    周宣又驚又怒,沒想到有兩條蛇,那條黃黑蛇還“噝噝”的有點聲音,這條黑白蛇悄無聲息的就咬了他一口!


    “去死!”


    周宣手中鐵鏟飛擲而出,正好『插』在蛇『穴』前麵,那條蛇的蛇頭剛鑽進洞『穴』,蛇身就被鐵鏟截斷,蛇尾瘋狂『亂』扭。


    周宣撩開褲管,看左小腿肚的蛇牙的齧痕,沒看到流血,但有明顯的麻木感。


    “娘的,這蛇有毒!”周宣慌了,大叫:“老四——老四——”


    “主人捕到好蟲了?”四癡遠遠的應道。


    周宣叫道:“倒黴,我讓蛇給咬了,好象有毒,你幫我看看。”


    四癡來得極快,周宣話剛說完,她就到了,眼睛一掃地上那斷成兩截的黃黑蛇,皺眉道:“這是黃金甲,有毒!”


    周宣指著『亂』石堆道:“不是這條,是那條咬了我。”


    四癡湊過去一看,驚道:“這是寸白蛇,更毒!”


    “啊!”周宣愁眉苦臉道:“我慘了!老四你會不會運功『逼』毒啊,快救救我。”


    四癡道:“若是我自己中毒了,我可以運功『逼』毒,就象上次三哥讓彭祖門的毒掌打到要『逼』毒一樣,可主人——”


    周宣驚道:“那我豈不是死定了!”說這話時感覺呼吸有點急促,蛇毒發作了!


    四癡卻不慌張,『摸』出囊裏兩個小瓷瓶,就著月光看了看,將其中一個塞回囊中,從手上那個瓷瓶中傾倒出三顆蠶豆大小的『藥』丸,托在掌心伸到周宣麵前:“主人,這是蛇『藥』,快嚼碎咽下。”


    周宣抓住四癡的手,俯身就在四癡掌心裏把那兩顆『藥』丸含進嘴裏。


    四癡提醒道:“別一下子咽下去,多嚼幾下——這寸白蛇咬到主人哪裏了?”


    周宣嚼著極苦的『藥』丸,含糊道:“小腿肚。”


    四癡蹲下身單腿跪著看周宣腿上的傷口,“哎喲”一聲道:“傷口沒出血!”扶著周宣到一邊坐下,伸手在周宣被蛇咬了的小腿肚上猛捏,要把血擠出來,捏得周宣呲牙咧嘴,才見一點血絲。


    周宣將『藥』丸嚼碎咽下後,心想:“老四會不會用嘴給我吸蛇毒啊,這個這個,雖然有點委屈老四,但還是很期待啊。”


    卻聽四癡道:“主人自己用嘴狠命吸幾下吧,就在腿肚子上,你自己吸得到。”


    周宣“哦”了一聲,將左腿擱在右膝上,湊嘴過去猛吸,吸一口唾一口——


    四癡很有經驗,看看傷口道:“可以了。”又取出先前那蠶豆『藥』丸,含在口裏嚼爛敷在周宣傷口上,用小刀割下一截布條綁在周宣腿上,說道:“沒事了,坐著歇半個時辰。”


    周宣道:“老四,你又救了我一命,你什麽時候備有蛇『藥』的?真是料事如神啊,知道我要被蛇咬!”


    四癡微有得『色』,說道:“這蛇『藥』是午間在螺陽小『藥』鋪我親自熬製的,夜裏捕蟋蟀總要防備一手。”


    周宣知道這蛇『藥』是四癡為他準備的,以四癡的身手哪有蛇咬得到她,頗為感動,說道:“老四也很細心呀,多謝了。”


    四癡問:“主人怎麽就捅到蛇『穴』了?”


    一聽這話,周宣來勁了,指著那『亂』石堆道:“老四,那裏有個蟲『穴』,我料必有上品好蟲,蟋蟀譜記載凡名蟲藏匿之處,或有毒蛇、蜈蚣同居,這蟲『穴』有兩條毒蛇守護,定非凡品。”


    “是嗎?”四癡也是精神一振,讓周宣坐著,她去察看那蟲『穴』,用鐵鏟敲敲打打,卻不見有蟋蟀蹦出。


    周宣道:“用水灌吧,大凡猛蟲都極機警有耐『性』,敲打不出來就用水攻,蟋蟀喜旱畏水,水一灌,它就受不了啦。”


    四癡應了一聲,就用竹筒去附近取了水來,徐徐灌入蟲『穴』,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穴』口。


    過了好一會,沒見動靜,四癡直起腰扭頭看著周宣道:“奇怪了,難道蟋蟀不在家?”


    周宣一笑:“不要出聲,再盯一會,這蟋蟀耐『性』太好了。”


    四癡點點頭,弓著腰繼續盯著蟲『穴』,她是刺客出身,真要耐下『性』子一天一夜可以紋絲不動。


    周宣起先覺得心裏煩惡、呼吸急促,服了蛇『藥』又把傷口毒血清除了之後,心裏舒服多了,就坐在那看四癡捕蟲,因為怕驚動蟋蟀,兩個人都不說話,四周一片寂靜。


    自四癡灌水後至少過了半炷香時間,周宣看到四癡後肩一抖,左手網罩揮出,似乎罩住了一物,忙問:“捕到了?”


    “捕到了。”四癡丟了鐵鏟,束著網罩走過來,語氣並無多少喜悅。


    周宣仔細一看,網兜裏一隻小小的灰白『色』的蟋蟀在左衝右突。


    青、黃、紅、黑、白,白背蟋蟀就是鄉村小兒也不屑要的,完全沒有戰鬥力,而且網裏的這隻白背蟋蟀體型還很小,去年的“『摸』不得”雖然是黑背蟋蟀,但體型不比青背蟲小,蟋蟀也是要比塊頭的,塊頭大的總比塊頭小的強。


    周宣皺眉道:“不會吧,兩條毒蛇就守這麽一隻白背蟋蟀!”


    四癡道:“也許隻是剛好洞『穴』在一起而已。”


    周宣道:“現在太暗,我看不清楚,蟋蟀又見不得火光,等天亮我再細看,不信我被蛇咬了才捉這麽一隻廢蟲!”


    四癡搖著頭,將網兜裏的白背蟋蟀裝在竹筒裏,用透氣篩子篩住,遞給周宣道:“主人,我再去找找,好歹得捕到黃背蟲,才能勉強與那雪豬太子的‘青袍文醜’鬥一鬥。”


    四癡走後,周宣細聽竹筒裏那白背蟋蟀的動靜,沒聽到半點聲音,也不鳴叫,這明明是雄蟋蟀嘛,又不是三尾雌蟲,怎麽就不鳴叫呢?


    周宣回想他讀過的《蟲王異相秘譜》,那本書裏記載的都是難得一見的蟲王和變異猛蟲,一般而言,蟋蟀以青『色』為上品、黃、紅、黑、白依次降品,但如果是變異的奇蟲,那就要倒著來,白『色』的變異蟲最強大,擁有上將甚至蟲王的實力,那“『摸』不得”就是變異的黑背蟲,相當於中將級的實力,竹筒裏的這隻蟋蟀是白『色』的,難道竟是頂級的變異蟋蟀?


    但如此小的體型又讓周宣不敢存有這樣的僥幸,無論是否變異,但高、方、闊、厚這四個字總是要的,體型相差懸殊那完全沒法鬥,而竹筒裏的這隻白背蟋蟀實在太小了,隻有一般蟋蟀的三分之二大小,實在讓周宣不敢抱有期望。


    周宣又坐了一會,『摸』『摸』左小腿肚,麻木感已消失,心裏也不覺得煩惡了,便起身去找四癡,手裏握著那個竹筒。


    在一叢竹林後麵,周宣看到四癡蹲在那裏一動不動,聽到腳步聲,回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周宣走過去與四癡蹲在一塊,他二人自己不覺得,其實兩個人那樣並排蹲著看上去極可笑。


    周宣低聲問:“有何收獲?”


    四癡道:“捕到一隻紅背蟋蟀,差不多有上尉級,我剛才用主人誘蟲之法,讓這隻紅背蟋蟀鳴叫,走到這裏,就聽到三聲短促有力的蟲鳴,不敢說是青背蟲,黃背是少不了的。”


    周宣道:“有黃背就不錯。”


    四癡道:“尚未確定準確方位,再等一會,聽蟲鳴。”


    兩個人就那樣蹲著等候,等了至少小半個時辰,半聲蟲鳴也沒聽到。


    四癡便用草莖撩撥先前捕到的那隻紅背蟋蟀,但無論怎麽撩撥,那隻紅背蟋蟀就象是被剪了背翅一般一聲不出。


    四癡奇道:“這可怪了,這蟲怎麽不叫了!”


    周宣知道四癡撩撥蟲的手法還在他之上,卻不能讓這紅背蟋蟀出聲,確實有點古怪,也試著撩撥了幾下,那紅背蟋蟀隻是擺擺頭,依舊不出聲。


    四癡道:“邪門了,我就不信捉不到那隻黃背蟋蟀!”貓著腰一寸一寸搜尋這方圓二十丈之地,但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沒發現有蟲『穴』,也再沒聽到任何蟲鳴。


    月亮已經西斜,天快亮了,兩個人隻捕到一隻白背廢蟲和一隻紅背弱蟲,雪豬太子再怎麽不會養蟲、周宣再怎麽蟲技無雙、這紅背蟋蟀吃再多的興奮『藥』也敵不過那青背蟲“青袍文醜”啊,上尉如何能與少將鬥?


    四癡頗感沮喪,問周宣:“主人,這可怎麽辦?今夜亥時前就必須出蟲與雪豬太子鬥的,否則我們就是輸。”


    周宣搖頭笑道:“我準備了一個下策——”


    “什麽下策?”


    “耍賴。”


    “耍賴?”四癡翻著白眼問:“怎麽耍賴,雪豬太子肯依?”


    周宣道:“把這隻紅背蟋蟀打扮成青背蟋蟀,然後說這隻蟋蟀等級更在‘青袍文醜’之上,那費清又不懂蟋蟀,肯定信以為真,就會想辦法放跑或者弄死我們這隻蟋蟀,然後我們抓個正著,以這個來堵雪豬太子的口,拖延鬥蟲時間,待我捉到了陳思安之後再鬥。”


    四癡抿著嘴唇笑了笑,說道:“主人真是未慮勝先慮敗啊,果然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周宣摘了一種草葉,擠出汁水,將那紅背蟋蟀塗了又塗,終於塗得青紫模樣,笑道:“這下子好了,從上尉一躍而成少將了。”


    四癡並不知上尉和少將的真正意思,但她知道這是周宣給蟋蟀分等級的方法,上尉比少將足足低了五級,輕聲笑道:“自欺欺人!”


    周宣笑道:“等下跟我配合著演戲給費清看。”


    四癡“嗯”了一聲,低著頭笑,說:“再嚴峻、再緊迫的事主人也能輕鬆化解,就好比中天八國的國師死在茅坑裏一樣,不服不行啊。”


    周宣道:“我這個就叫‘化屠夫的凶殘於一笑’!”


    天亮了,周宣拎著那個裝白背蟋蟀的竹筒興衝衝走出村寨,大聲道:“昨夜真是驚險,兩條毒蛇攻擊我,一條黃金甲、一條寸白蛇,若不是老四帶著蛇『藥』,我就嗚呼哀哉了!”


    力虎等人大驚,忙問究竟?


    周宣撩起褲管讓他們看傷,爾後興奮地指著四癡手裏的竹筒道:“大凡猛蟲便有毒蛇、蜈蚣護佑,不輕易讓人捕到,我拚著被蛇咬,終於捕到這隻超級猛蟲——‘冷灩關羽’。”


    眾人聽這蟲是周郡公冒著生命危險捕到的,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這蟲肯定非同小可,一齊湊頭來看。


    四癡舉著竹筒讓他們看,說道:“諸位說話都要輕聲,莫要驚了這猛蟲。”


    周宣更是添油加醋道:“你們看,這蟲一副大牙霍霍磨動,象不象三國關羽的青龍偃月刀,也就是冷灩鋸?斬文醜於萬軍之中不在話下啊,哈哈,雖然被蛇咬,但能贏下與劉掌櫃的賭局,也值啊。”


    眾人受周宣蠱『惑』,都是連連點頭,越看這隻蟲越是不凡,讚歎不已。


    那費清眼珠子骨碌碌轉,開始打壞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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