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現在已經將近四點了,滿打滿算李誌福老人還能休息一個半小時。


    夏若飛也算是真切體會到了手工製茶程序的繁複,尤其是那些關鍵工序都由一個人來完成的話,真是相當的辛苦。


    葉淩雲直接在李誌福房間打了地鋪,而夏若飛則回到車上,把後排座椅放倒,和衣而睡。


    他感覺自己好像剛剛合上眼睛,鬧鍾就響了起來——其實個把小時的時間,睡眠都是很淺的。


    夏若飛一骨碌坐了起來,透過車窗望出去,李誌福休息的那個房間已經點亮了燈火,夏若飛連忙推開車門跳下了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休息,另外又有靈心花花瓣溶液的效用,李誌福看起來精神頭還是很足的,正指揮著葉淩雲把水篩搬出來。


    楊樹根已經在院子裏拉了一根電線,掛上一個200瓦的大燈泡,院子內頓時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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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若飛也湊上前去,隻見李誌福在燈光下認真檢視茶青,良久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做青的工序很完美!現在茶青已經是三紅七綠的狀態了!”


    李誌福見夏若飛一副迷茫的樣子,笑著解釋道:“三紅七綠是我們的術語,就是茶青經過搖青做青的程序之後,葉片邊緣經過摩擦、碰撞,受傷的部分氧化就會呈現暗紅色,而在這個階段,三分紅色七分綠色是最佳狀態。”


    夏若飛這才露出了受教的神情說道:“李老先生,這古法製茶的講究實在是太多了!”


    李誌福笑嗬嗬地說道:“這才到哪兒?大紅袍十幾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很多講究,如果不是師父手把手地教,天天勤學苦練,就算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學會!”


    夏若飛點點頭說道:“是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啊……全是門道!李老先生,淩雲跟著您學習,還要請您多多費心了……”


    “放心吧!我既然收了他做徒弟,就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李誌福淡淡地說道,“現在願意學這傳統製茶手藝的人也不多了,我就算留一手也沒什麽意義,又帶不進棺材裏去!”


    葉淩雲連忙說道:“師父,您身體好著呢!別說這不吉利的話!”


    李誌福望向葉淩雲的目光也帶著毫不掩飾的喜愛,他慈祥地笑了笑說道:“好了,不說閑話了,開始幹活了!”


    接下來就是炒青了,楊樹根已經準備好了鐵鍋,不過生火的步驟是李誌福親自做的——這關係到茶葉的火候,他是絕對不會假手他人的。


    鍋熱了之後,李誌福將發酵過的茶青倒入鐵鍋中,然後就開始徒手炒青。


    他的手勢也十分奇特,茶青在他的攪動下上下翻轉,茶葉的水分也快速蒸發,發酵的過程被人為中止了,茶汁的精華也在這個程序中得以完全保留。


    慢慢的,鐵鍋中的茶青開始散發出絲絲水汽,鐵鍋的溫度也開始上升,李誌福開始改用兩個半月形的木製茶扒,先是略微抖動了一、二下,散發部分水份和揮發青氣,隨即以雙茶扒夾住炒青葉翻動。


    過了一會兒,茶青差不多就可以出鍋了,李誌福稍微抖動了一下茶扒,使茶青均勻散水,又炒了幾下之後就將茶青全部出鍋。


    李誌福連一口氣都來不及歇,立刻就開始了揉撚的程序。


    揉撚也是純手工的,動作有點像是洗衣服,李誌福將炒青葉壓於揉撚篩中來回推拉,直至葉汁足量流出,卷成條形,濃香撲鼻,馬上開始解塊抖鬆。


    緊接著,李誌福又茶青投入鍋中複炒,這個過程非常短,大約也就半分鍾左右,僅翻轉數下,就取出再揉,揉茶時間也比第一次要短一些。


    從開始炒青到揉撚、複炒、複揉,整個過程大約也就半個小時左右。


    不過工作量還是很大的,李誌福幾乎一刻都沒有停歇,做完之後也是渾身大汗。


    夏若飛連忙遞上早已準備好了的“營養液”。


    李誌福接過小瓷瓶,幾口就將裏麵的靈心花花瓣溶液喝下,然後一抹嘴說道:“根兒,烘焙房準備好了吧?”


    “師父,準備好了!”楊樹根連忙說道。


    “開始走水焙吧!”李誌福果斷地說道。


    “好的!”


    來到烘焙房,李誌福將炒揉過的茶葉均勻放置在狹腰篾製的焙籠中,然後開始親自在焙窟裏生火,加入木炭。


    這個過程的火候也相當關鍵,李誌福做了幾十年茶葉,之所以遠近聞名,正是因為烘焙的火候掌握得妙到毫巔,所以在他操作的過程中,葉淩雲和楊樹根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生怕錯過了某一個細節。


    焙窟裏的木炭很快就開始發紅,夏若飛站在屋子裏都能感受到陣陣熱浪。


    李誌福小心地感受了一下,又調整了幾次木炭的位置,接著在上麵均勻地撒入草木灰——這也是李誌福的絕活,通過草木灰能夠控製焙窟的溫度,而且熱量散發得更加均勻。


    幾經調整,李誌福終於點了點頭。


    葉淩雲和楊樹根連忙合力將焙籠抬起來放在了焙窟上麵。


    整個焙房的門窗都是緊閉的,水分僅能從屋頂隙縫中透過,所以屋內是十分的悶熱,不過李誌福依然一刻不離地守在焙籠前邊,時刻觀察著茶葉的狀態,期間還翻炒了好幾次。


    差不多十五到二十分鍾之後,走水焙也順利完成了。


    茶葉起焙後,李誌福讓葉淩雲將茶葉倒入簸箕弧內,然後親自用簸箕揚去黃片、碎片、茶末和其他夾雜物,然後將茶葉攤開之後移到外麵的攤青架上晾索。


    李誌福親自檢查之後,鬆了一口氣說道:“小夏,現在要晾製五個小時左右,咱們都去休息會兒吧!”


    夏若飛知道李誌福機會一整夜沒合眼,中間雖然有幾個小時空檔,但老人的睡眠都很淺,李誌福有沒有睡著都兩說呢!


    他連忙說道:“好的好的,李老先生,真是辛苦您了!您趕緊去休息會兒吧!”


    夏若飛自己也沒怎麽休息,因此把李誌福送到房間門口之後,他也連忙上車裏躺下。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十一點左右,夏若飛神清氣爽地起來,從後備箱裏拿出常備的旅行洗漱包,來到院子裏的水龍頭旁簡單地洗漱了一下。


    李誌福這時也已經起來了,他正在查看攤青架上的茶葉狀態。


    夏若飛連忙打招呼道:“李老先生,休息得怎麽樣?”


    李誌福笑眯眯地說道:“還行,睡了一會兒。小夏,手工製茶的工序已經完成一大半了,還差最後幾步,中午之前就能做好了!”


    “您辛苦了!”夏若飛真誠地說道。


    夏若飛這話是發自內心的——要知道這可是一位九旬老人啊!昨晚幾乎是熬了一個通宵呢!


    李誌福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辛苦不辛苦,這麽好的茶,我看了就喜歡,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累!”


    接下來李誌福讓葉淩雲和楊樹根把茶葉抬到烘焙房裏,開始了複焙、翻炒等收尾程序。


    十一點半左右,大紅袍的毛茶終於成功製成!


    楊樹根找來電子秤稱了一下,一共一斤二兩左右。


    不過整個製作過程並沒有全部完成。


    大家在楊樹根的小茶廠裏簡單地吃了點兒午飯之後,李誌福就開始親自對毛茶進行精製。


    這又是一個比較複雜的過程,包括初揀、分篩、複揀、風選、初焙、勻堆等過程,經過李誌福的親手精製,最後的成品大紅袍終於呈現在了大家麵前。


    隻見那大紅袍茶葉條索壯結、勻整,呈深褐色並且帶著油潤的寶光,湊近了一聞有一股十分濃鬱的茶香,令人心曠神怡。


    葉淩雲和楊樹根都露出了崇拜之色,望著李誌福。


    而李誌福看著這僅有一斤左右的成品大紅袍,也不禁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神色,撫須而笑道:“小夏,你提供的鮮葉真是品質極高啊!這麽多年來我對這次製茶是最滿意的,你看這條索相當的緊結、壯實,顏色也相當純正,還帶著這麽明顯的寶氣,不錯不錯……”


    夏若飛高興地說道:“李老先生,這是您技藝高超,否則就算是再好的茶青,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品質的茶葉來。”


    在製茶方麵,李誌福倒也不謙虛,他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怎麽樣,我們試試這茶葉吧!”


    夏若飛立刻說道:“好啊!”


    茶葉外觀再好,最終的品質還是得落實在味道上,隻有泡上一泡,品了之後才知道。


    葉淩雲和楊樹根自然也是充滿了期待,楊樹根連忙搬來全套茶具。


    李誌福說道:“根兒,你先找個茶罐來,幫小夏把茶葉密封好!”


    “好嘞!”


    楊樹根這裏本來就是開茶廠的,茶罐自然是不缺的,他很快就拿了一個一斤裝的過來,將李誌福親手製作的大紅袍小心地裝進茶罐裏,嚴嚴實實地密封好。


    李誌福則將楊樹根特意留下的大約一泡量的茶葉放進了紫砂壺中,這紫砂壺看起來也有點年頭了,紫光透亮的,應該是楊樹根平時自己泡茶用的。


    山泉水初沸後,李誌福將水倒入紫砂壺中,頓時滿室的茶香飄起,所有人都眼睛一亮——這茶是真香啊!


    李誌福把水壺放下,立刻就拿起紫砂壺將裏麵的茶湯倒掉——大紅袍也是要洗茶的,不過這個衝泡的過程極短,不需要像鐵觀音一樣等待幾秒鍾。


    接著李誌福再次倒入還在沸騰的山泉水,靜置了十秒左右就直接倒入了每個人麵前的聞香杯當中。


    當茶湯倒入聞香杯之後,楊樹根頓時眼睛一亮,喜悅地說道:“茶湯清透明亮!好茶啊!”


    夏若飛定睛一看,自己麵前聞香杯裏的茶湯呈現深橙黃色,十分的清澈透亮。


    李誌福微微一笑,將聞香杯裏的茶倒入了另外一個品茗杯中,然後拿起聞香杯,雙手輕輕搓動,接著將聞香杯湊到了鼻子前,微微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夏若飛也有樣學樣,學著李誌福的動作聞了聞茶香,他也說不出哪兒好,就感覺那香味沁人心脾,仿佛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清透幽遠!回香四溢!好茶!”李誌福興奮地說道。


    接著,李誌福放下了聞香杯,終於拿起了品茗杯來,楊樹根和葉淩雲都不是菜鳥了,品茶這一套都相當的熟練,也在聞香之後拿起了品茗杯。


    夏若飛也學著大家端起了品茗杯。


    聞著那滿室的茶香,夏若飛的心情似乎都變得平和了,眼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了欣賞、玩味之色,他緩緩吸入茶湯,然後徐徐咽下。


    夏若飛頓時感覺到醇厚、甘爽的滋味在口齒間回蕩,忍不住露出了享受的神情來。


    李誌福睜開了眼睛,微笑著問道:“小夏,感覺怎麽樣?”


    夏若飛笑了笑說道:“李老先生,品茶我是外行,不過我感覺這茶湯的滋味十分的醇厚,同時又帶著一股十分誘人的清香。另外還有一種無法言表的韻味在裏頭……”


    楊樹根立刻說道:“岩韻!師父,這大紅袍岩韻十分明顯,真是絕頂好茶啊!”


    李誌福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根兒說得沒錯,小夏,你能品味到其中的岩韻飄香,說明我這大紅袍製作得還算是成功的!”


    “岩韻?”夏若飛有些不解地問道。


    李誌福點頭說道:“是啊!通俗的說就是岩石的韻味,這是我們武夷山大紅袍特有的韻味。”


    “聽起來有點玄……”夏若飛訕笑道。


    “這一點兒都不玄,我們武夷山的大紅袍,正是把那看起來很玄的韻變成了有形的、可以品味的韻。”李誌福說道。


    接著,他目光中透出了一絲深邃,說道:“在我看來,大紅袍就好像一位曆經滄桑的老人,經受風雨磨難,走過漫漫人生之後,緩緩地向你講述。這種講述經得起時間的磨礪,經得起歲月的推敲。”


    夏若飛頓時一陣肅然起敬,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在武夷山從事製茶工作幾十年的老茶農,居然能說出這麽一番充滿了哲理和詩意的話語。


    夏若飛深深地看了李誌福一眼,然後才問道:“李老先生,您覺得這次製作的大紅袍的品質,跟傳說中的母樹大紅袍相比怎麽樣呢?”


    【PS:感謝鄭家二郎和湘軍1童鞋的打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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