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省?!


    馬知己站在天音囑前,聽師妹翁明瑤說林蹊罵一庸的那些話,眉頭卻越蹙越緊,“罵一庸的時候,她看到你們了嗎?”


    “……我當時生氣來著,沒太掩飾自己的遁光。”


    翁明瑤當然知道師兄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後來聽她罵一庸老匹夫,又嚇了一跳,應該是看到了。”


    噢?


    馬知己垂了垂眼,“那你覺得,一庸會自省嗎?”


    “應該……會吧!”


    馬知己緊跟一句,“那你覺得,你需要自省嗎?”


    她?


    站在這邊的翁明瑤慢慢笑了,“師兄,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域戰場呢,我覺得,我不太需要自省。”


    “……”


    師妹等於明說了,你需要自省。


    嗬~


    膽子變大了啊!


    馬知己又欣慰又生氣,“所以你覺得,我也需要自省?”要不然,好好的怎麽給他八卦這個?


    “是!”


    翁明瑤目光誠懇,“師兄,一庸反駁不了林蹊說的話,其實,您也……反駁不了吧?”


    “……”


    馬知己沉默了。


    小丫頭的膽子挺大,一庸不僅是金仙大修,還是天下堂的堂主。一般的天仙小修,在他麵前,隻怕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倒好,居然敢跟著翁師妹,直接罵老匹夫。


    呼~~~~


    馬知己在這邊,沒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地吐出一口長氣。


    江山代有人才出。


    沒有人才的時候,他們急,這有人才的時候……


    “師兄,世尊再不能站到人前了,我們再不用~用以前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著我們的底線。”


    翁明瑤真的希望師兄能帶著萬壽宗再做出改變,“仙界變局早現,適當的自省,更有利於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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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不僅有利於自己,還有利於宗門,更有利於仙界。


    四大仙宗,曾經的掌教死的死,退的退,隻有師兄始終站在他的位子上。


    翁明瑤是萬壽宗弟子,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可是,在還未長成起來前,她能一路晉階,除了那位師叔贈送的儲物戒指,也離不開宗門的扶持。


    她等於就是馬知己看著長大的。


    雖然早就從師祖喊成師伯又喊成師兄,她對這位始終掌著萬壽宗大舵的人,從心底裏,還是有一份愛戴和敬畏的。


    “師兄,您困於境界也有很多年了。”


    修為給了翁明瑤絕大的信心,“這方世界始終沒有出現第二位聖者,確實是我們的問題。”


    “……”


    馬知己垂下眼皮,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誰不想成聖?


    人人都想成聖,但是如今,又有誰敢輕易踏出那一步?


    或者,大家都跟他一樣,已經意識到,天地再不會眷顧他們。


    正所謂順為凡,逆為仙!


    在他們向佐蒙人低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們的修為,再不能寸進。


    但是,當時不低頭,就是死。


    因為就要輪到他上戰場了。


    馬知己很清楚,當初那麽快低頭的原因。


    可算第一仙門的萬壽宗,因為美魂王傷筋動骨,又因為佐蒙人入侵死傷慘重,他要是再……


    馬知己一怕自己死,二怕宗門就那麽在他手上煙消雲散。


    “師兄,我說的話,您在聽嗎?”


    “唔!聽著呢。”


    “師兄,那您……”


    “我老了。”


    他抬起眼皮,“自省這個東西,於我已經沒什麽用了。”


    真要自省的話,道心可能都會崩潰。


    有些東西,馬知己早就不敢去碰,也碰不起了,“不過,你還可以,雖然你遠在外域戰場,可是,這麽多年,你也沒有比別人做得更好。


    別忘了,在林蹊眼中,你也算佐蒙人養的豬!”


    “……”


    翁明瑤瞠目。


    可師兄丟下豬這個字,就關了那邊的天音囑,她能怎麽辦?


    她氣恨恨地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終在天音囑上向淡鍾音發出了通話邀請。


    師兄是老輩人,還受困於當年的誓言和協議,但是,如她這樣新成長起來的談鍾音還能銳意進取,有她在天下堂盯著,或許也能逼一逼一庸自省。


    相比於她的老師兄,其實一庸總的來說,還是很不錯的,隻是,他身邊的環境,逼得他不得不在各種妥協中過。


    一庸哪裏知道,繼林蹊讓他自省之後,談鍾音也會跟上?


    回到天下堂的他,一個人關在房間裏麵壁自省。


    雖然林蹊的話很傷人,可是,也不能否認,全都是錯的。


    他……


    這些年變得好像不是他自己了。


    笑麵狐狸是大家給他起的外號,他曾經很自得有這個外號,但現在……


    揮開牆壁上的一層結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笑容非常溫暖的女子,一庸看著她,久久的看著她,眼睛在不知不覺間濕了。


    她認識的他,不是現在的他。


    過去的他,去哪了?


    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他跟她說一起進外域戰場的。


    他們明明說好,就算死,也要崩下佐蒙人的一顆牙來。


    她崩成了,可是她不知道,到死都不知道。


    一滴老淚從一庸的臉頰流過,摔在地上,摔得碎碎的。


    ……


    無相界,阿菇娜發現,最近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山娜,你說尚仙是不是在打我的壞主意?”


    什麽忠厚君子,那是狗屁。


    那家夥陰人的時候,都是一副笑模樣,“他最近看我的目光好恐怖,要不然,我們還是早點回草原得了。”


    再待下去,阿菇娜害怕她會被賣了。


    “你怎麽會認為是恐怖的?”


    山娜有些想笑,“你怎麽就不能想,他們是想討好你,抱你大腿呢?”


    “抱我大腿?”


    雖然這話,她偶爾也跟別人說,但大多數是開玩笑。


    阿菇娜可不敢當尚仙的大腿,“別逗了,林蹊才是他們隨意可抱的大腿好吧!”


    人家現在是雲天海閣的天才弟子呢。


    不僅拜了金仙大修為第二個師父,還有一個宗主義父。


    “至於我……,那位聖者如果真的要收我為徒,我才要小心好吧!”


    她又不認識他,可如果聖者真的因為天狼弓在她手上,愛屋及烏的要收她為徒,她真的要小心萬分了。


    躺在棺材中的銀月仙子是她和林蹊一路護送到托天廟的。


    雖然美魂王性子不太好,可是,阿菇娜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壞人,魔王之名算是白擔了,而且,他是真的愛銀月仙子。


    那麽,把他們扔下來的聖者是什麽樣的人呢?


    阿菇娜有時候都不敢細想。


    “我還想求大家幫我隱著名呢。”


    她雖然有些傻,可是不蠢,“山娜,我以前吹的那些牛……,你說,大家能忘了,反過來幫我嗎?”


    “……”


    山娜沉吟下來。


    聖者虛乘在佐蒙人那裏,是整個仙界的後盾。


    有他和沒他,完全是兩個樣。


    “如果你誠心請求的話……,我想大家會幫你。”


    在大家心中,銀月仙子和美魂王是一體的。


    聖者虛乘站在銀月仙子和美魂王的對立麵。


    山娜歎了一口氣,“你真不想沾銀月仙子的光,當個橫行仙盟坊市的紈絝,我們誰都不會逼你。”


    “……可是,我怎麽感覺你好遺憾呢?”


    “怎麽說呢?”


    山娜給自己倒上一杯靈茶,“我們或許需要一個可以跟聖者虛乘搭上關係的人。”


    大家的根基都太淺了。


    沒有強力後盾,藏得好還罷了,要是藏得不好……,佐蒙人如何,山娜不知道,但是仙界的其他勢力願意有一個抱團在一起的新興勢力嗎?


    “我想,這也是林蹊為什麽要加入刑堂和雲天海閣的主因。”


    但是有些事,林蹊可能會幹得非常漂亮,阿菇娜就未必了。


    想到第一次,她和某人在沙世界的見麵,山娜眼中閃過一抹微笑,“她是個見人能說人話,見鬼能說鬼話的人。”


    真要討好起一個人來,那絕對比她的十麵埋伏還厲害。


    “你是個一根筋,就算聖者收了你……”


    “嗨嗨嗨~~~,你這是看不起誰呢?”


    阿菇娜萬分不服氣,“你別忘了,從小到大,在各位長輩那裏,我比你受寵。”


    雖然不能跟林蹊比,可是,絕對超過山娜了呀!


    “我一根筋怎麽啦?你們這些長滿花花腸子的人,好像都更喜歡我這樣的人吧!”


    爺爺說,做一個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有時候,比那些長滿心眼的人更得人喜歡。


    阿菇娜甩甩衣袖,徑直走人。


    山娜沒有阻止,也沒有生氣,反而笑著抿了一口茶。


    都知道她長滿了心眼,怎麽還不知道防一手呢?


    激將法有很多種的。


    可惜,那個笨蛋,大概要很久以後,才能反應過來了。


    想到總是慢了好多拍的阿菇娜最終會跳著腳,跟她吵,山娜臉上的笑意一頓,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一向喜歡吹牛的人,突然之間不吹‘那牛’了,肯定是有問題的。


    所以,不止是尚仙他們覺得她不對,她也覺得她最近不太對。


    不用碰頭商量,細想想,他們就知道,阿菇娜為什麽不再吹虛乘了。


    大家修行都不易。


    走一條不知前路的路,還是走已經飛升前輩們,以及他們將來都要在走的路,當然是後者更保險。


    但是,如果有選擇,誰願意當縮頭烏龜?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當然要搏一把。


    林蹊就一直在搏。


    其實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搏。


    隻是因為自身條件,大家搏的起點都不同罷了。


    阿菇娜有最好的條件,放棄……


    有天狼弓在,恐怕不是她想放棄就能放棄的。


    要不然,一庸堂主和那位渭崖前輩,就不會在大家談換脈丹時,還提到銀月仙子和阿菇娜、天狼弓了。


    山娜歎口氣,離開房間的時候,直奔太霄宮另一邊的客房。


    “別下了。”


    她直接打亂柳酒兒左、右手互殺的棋局,“阿菇娜剛剛找了我。”


    噢?


    柳酒兒笑著放下手上的棋子,“放心,我給她算的卦大吉又大利。”


    真的?!


    山娜相信她,但是……


    “你能算聖者嗎?”


    聖者?


    柳酒兒搖頭,“人家是聖者,我算他,你相不相信,我隻要把卦擺出來,人家就能查覺?”


    與天地同壽的聖者,可不是現在的她能算的。


    “阿菇娜有時候雖然是一根筋了點,但是,山娜,你看她當年追殺我師姐,追殺朱培蘭時什麽樣,現在又是什麽樣?”


    在樂機門認出朱培蘭也是殺嘎爾迪的人,可是當場就把朱培蘭的腿敲斷了。


    看著非常記仇,但事實上,一顆正骨丹的事。


    至於對自家林師姐……


    “有一個詞叫大智若愚!”


    聖者是什麽人?


    在柳酒兒想來,應該返璞歸真到了一定境界。


    在見多了勾心鬥角,言語機鋒之後,應該更希望身邊的人能是個簡單的、聰慧的。


    這兩樣,阿菇娜都有。


    “聖者當初為什麽會喜歡那個叫廣若的和尚,你們想過嗎?”


    佛家和道家,在很多事上,可不止是理念的不同。


    但是,那位聖者就是把廣若當做是疼愛的子侄後輩。


    柳酒兒看了宗門從亂星海收集的所有聖者虛乘的資料,也和師兄師姐們研究過他。


    雖然仙界的修士都傳說,他成聖是意外,是沾了銀月仙子的光,但是,別人怎麽沒這種意外,沒這種隨時可沾好處的徒弟呢?


    這兩樣,都是他的運。


    運……亦是機緣的一種。


    人家就是有機緣,再眼紅眼氣都沒用。


    柳酒兒起身,給她倒茶,“我們千道宗最近收了很多廣若未見幽古戰場前的事,仔細看,還是很有意思的。”


    “……”


    雖然沒證據,但山娜覺得,她是在炫耀。


    家大業大的千道宗,有無數個狐狸,人人會算計。


    連曾經看著很老實的柳酒兒,現在都在向狐狸的方向發展。


    “你是說,廣若當初給大家的印象,就是無欲無求的有德高僧?”


    “佛家不在紅塵中,當然無欲無求。”


    柳酒兒笑著道:“他給世人的印象,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好像謫仙一樣的俊俏高僧。”


    她沒見過廣若,但是,宜法師叔當初收有他的畫像。


    “他又是聰明的。”


    能裝,會裝!


    但是,再能裝會裝,也不如原汁原味的好。


    “阿菇娜同樣,生性灑脫又可甜可萌可禦可冷可暖可撒嬌,”有些像她家的師姐,“我想……,隻要不是涉及到生死和大是大非上,聖者——應該都會盡可能的愛護她,當一個好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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