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梵宮,風瑟凋敝,冷冷清清,唯有園子裏依然花團錦簇。少康沉默的跟在尚付身後,他去哪,他也去哪。


    他們來到膳房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一切如故,隻是已沒了艾女的蹤影。


    “你想她了?”尚付問。


    “但願小艾能平安到達,不知道與她相見,又是何時。”


    “遲早有一天,你會見到她…...”


    少康神思恍惚,娶小艾為妻的誓言還在耳邊回響,可是轉眼間兩人已相隔萬裏。


    “舅舅,”他沉思片刻,對尚付道,“我想去一趟不窋城。”


    “不窋?”


    少康頓了頓,對尚付道:“我在屍陀林中曾遇見奢比的屍障之氣,他托我將他的屍體帶到不窋城,交給他的兒子不窋。”


    “不窋,那孩子已經去世有一百年了吧。”尚付緩緩道。


    “不窋已經不在人世了?”少康有些訝異。


    “這事情說來話長。”尚付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膳房內的酒缸,從裏麵舀了一壺酒出來,“這是杜液,還是杜康?”


    “膳房裏的都是杜康,不過這幾缸子酒裏麵,我沒放多少彼岸花粉,因此隻有醇香,並不會致人昏睡。”


    膳房內,兩人坐定。


    一盤小菜,兩爵小酒,酒氣氤氳間,各自心中的惆悵與酸楚,竟與這酒的滋味相得益彰。


    尚付一邊品著酒,一邊告訴少康:“人族自古以來就被分為夏族、半神族和半獸族。”


    夏族是公孫軒轅黃帝的後裔,這個少康是知道的。半神族和半獸族,他卻是第一次聽說。此時喝著小酒,聽著尚付的描述,他才知道原來商族是玄鳥與簡狄的後裔,商族後世因為與夏族通婚,雖然身體裏還殘存神族的血脈,但其他各方麵機能已經與普通人族無異。


    半神族,那不過是商族為了彰顯優越感的自我標榜而已。


    “那半獸族又是什麽?”少康問道。


    “奢比就是半獸族的始祖。”尚付飲了一爵酒,緩緩道,“跟商族是一個道理。”


    少康這才恍然大悟:“奢比是獸族?”


    “對。”尚付笑了笑,繼續對他說,“帝俊當年為了仿照神的樣子創造人族,一共做過兩次嚐試。第一次,他用自己的分身伏羲與他的妹妹女媧結合,生下了後稷,誰知後稷竟然是牛頭人身。”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段。那媧皇本就是人身蛇尾,生個兒子長得奇怪,也很正常。”少康想到這裏,本想開懷大笑,又擔心褻瀆神靈,因此強忍著笑意,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以後麵才有了女媧用黃泥造人那段往事。”尚付接著說。


    “但這跟奢比有什麽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後稷有四個兒子,伯民、蚩尤、共工和奢比。”尚付頓了頓,繼續對他說,“後稷的長子伯民是寒浞的先祖,不過那伯民後來追隨軒轅黃帝,給黃帝做了一名車夫;蚩尤、共工在萬年前作亂,一個被天神封印,一個隨著須彌聖境消失得了無蹤跡;僅剩下小兒子奢比被留在須彌聖境,自幼跟隨少昊學習。”


    “我明白了,奢比是少昊的伴讀?”少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對。”尚付又飲了一爵酒,“後來天帝將少昊敕封於窮桑時,奢比跟隨少昊下界,娶了夏族公主姬女為妻,創造了周族。後來周族世世代代與人族通婚,壽元和體型也跟夏族人沒有任何區別。但他們見商族人處處說自己是半神族,也隨波逐流地稱呼自己為半獸族。”


    尚付講的這段曆史,少康聞所未聞。不過在他看來,夏族如今之所以能夠成為下界的主宰,關鍵就在於普通。夏族的出現,源於女媧手中的一抔黃泥,沒有神族獸族血脈那樣神聖的光環。正是因為夏族生存在神族和獸族的夾縫之中,使得他們更加善於奮鬥耕耘,也更珍惜得之不易的天下。在這樣奮鬥的征程中,人擁有了夢想,也擁有了神族和獸族都不具備的,經營夢想的能力。


    想到這裏,少康不由得對自己身為夏族人感到由衷地自豪。


    “不窋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少康繼續問道。


    “少昊的有窮國被顓頊攻占後,奢比一直下落不明。他的長子不窋投靠夏族,做了你太爺爺太康後尊的農官,當年還為太康建立了不窋城。那時候,他統一了周族各部,自命名為半獸族。如今這周族首領姬劉因為寒浞廢黜農事,不得已把周族都城從東勝神洲遷到咱們北俱蘆洲的小城豳邑。那可是個物產豐富,水美草肥的好地方。”


    “你說什麽...…”少康一臉茫然,眉宇之間盡是痛苦之色,“豳邑?但是奢比讓我把他的屍體帶到不窋啊!”


    “你怎麽了?”尚付凝視著少康,發現他的眼角有淚滑落。


    “舅舅,你說如果奢比的神識還在這世間,看到自己死去這麽多年卻依然回不到自己認為是家的地方,那是何等的痛苦?”少康低下頭,擦了擦眼淚。


    尚付詫異地看著少康,總覺得這並非他熟悉的少康。


    他從小看著少康長大,這孩子唯一失態的一次,也是因為彼岸與母親分離,難忍心酸而醉酒闖入屍陀林。此外,他何時如此多愁善感多。


    當少康抬起頭的時候,尚付這才注意到,這孩子的眼睛忽閃忽閃,忽黑忽藍。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少康,問道,“你現在究竟是少康,還是少昊?”


    “我是少康啊!”他答道。


    尚付暗自思忖著,少康這番模樣,是否說明少昊的五感、記憶正在逐漸與少康融為一體?他忍不住又看了少康的眸子一次,那眸子的色澤忽然沉降,黑中帶藍,藍中帶黑。


    “你的眼睛?”尚付低聲提示他。


    “我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嗎?”


    尚付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鑒遞給少康。


    借著日光,少康看見自己的臉。


    因為飲酒的原因,他的麵頰竟然有些微微泛紅。那紅暈正在不斷地擴散,他的身體也禁不住灼熱起來。


    體內的熱量似乎越來越高,他感覺到身體在不斷的膨脹,甚至瀕臨爆炸的邊緣。


    “好熱,我受不了!”少康大叫一聲,隨著頭上一股白煙冒出,他暈倒在了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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