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傳奇故事裏,強大的主人公在遇到某些不可預料的事情時,通常會用一種隱藏身份的方式去體察民情,解決問題。


    他們往往會選擇一個非常沒有存在感的地圖,跟一群同樣沒有存在感的npc發生一些奇妙的交集。


    我們一般管這種行為,叫扮豬吃虎,管這種提供場所的地圖,叫小鎮or小城。


    顧璵當然不是扮豬吃虎,隻是鬥宗強者之間惺惺相惜,會產生很多微妙的感應,難以掩蓋真身。所以他才用第二元神北上,查一查各地的無生老母廟。


    雲牙子已經給出判斷,那女人必是民間法派的傳人,至於是羅教、白蓮教還是飛天麵條教尚未確定,隻是羅教的可能性比較大。


    因為旁門的傑出人才特別少,羅雪菩無疑是最顯眼的那個。


    而顧璵出發之前,通過道協要了詳細資料。


    大概三十年前,夏國的無生老母廟還有二十幾座,但是後來,一群很喜歡在鈔票上逼逼叨叨印字的邪教分子,假借無生老母之名私下傳播教義,便被公安端了一窩。


    於是從二十幾座減到了十幾座,分布在晉、魯、冀、豫四省的偏遠地區,其中冀省就占了半數。


    鄴城,小社鎮。


    鎮東三公裏處,有一座鼓起的小山包,叫磨杆坡。山體呈紅褐色,質地堅硬且細膩,是做磨石的好材料,當地百姓常用來磨刀、磨鐮、磨斧。


    環境異變後,磨石也成了靈礦,可以提升法器的鋒銳度。不過品級不高,效用有限,故被當地的一家小門派把持。


    小社鎮以前屬於礦區,這裏產煤,一度經濟輝煌。但隨著開采殆盡,便如關外老工業基地一樣,迅速衰落。


    後來鬧了獸潮,更是全鎮搬空,之後也沒怎麽重建,得益於那些靈礦,才勉強湊了幾萬人口。


    冬季的清晨格外寒冷,陽光裹在雲層裏,半死不活的透著些許光亮。


    顧璵頂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和後天境界的軀殼,慢慢行走在山坡上。他之前調查了五座老母廟,皆無所獲,這是第六座。


    山包很矮,能清楚的看到山頂上插著彩旗和經幡,紅牆黃瓦,廟宇殿堂,門口台階錯落有序,占地頗廣。


    顧璵邁進山門,見左右兩側立著四大金剛,暴眉瞪眼,各持法器。第一殿是閻王和觀音,二殿是玉皇和王母,三殿是三清,最後才是老母殿。


    上四間,下五間,通高三丈。


    一層供奉無生老母,身披黃色鬥篷,手持太極陰陽八卦圖,慈祥和藹,很像古時的老太君。二層則是天皇聖母,端莊秀麗,母儀天下。


    滾他媽蛋吧!


    顧璵都懶得看完,匆匆轉了一圈,立馬走人。他打死都不信羅雪菩會在這落腳,為毛要把閻王和觀音放在上下樓,天皇聖母又是何許人也?


    雪菩薩若真在這兒,早就徒手拆廟了。


    他順著原路往出走,廟裏香火不旺,十分破敗,連道士都沒派駐,隻有幾個門派家眷坐在臥房門口,一邊燒水煮飯一邊閑聊。


    “你兒媳婦預產期快到了吧,啥時候生啊?”


    “就這幾天了,在家競瞎鬧騰,非要上醫院住,還要求個平安符。這是過日子的人麽?求張符多少錢呢,現在這孩子就是矯情。”


    “喲,你嫌貴還花那麽多錢買了張生子符?”


    “那不一樣,她都生了仨丫頭了,這胎必須給我生孫子!”


    “哎,我聽說鎮上教會挺靈的,不少人都入教了,你要不要試試?”


    “我有神仙不信信上帝,吃飽了撐的?”


    教會?


    老顧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的出了廟觀,在山坡上站了片刻,抹身奔向小社鎮。


    …………


    寒冬臘月,街道幹冷。


    臨近春節,市麵上仍是一片蕭條,其實也有人,還不少,但是沒氣氛。一張張疲憊的臉,走走停停,機械寒暄,像完成任務一樣挑選著各種年貨。


    過年啊,故人故土才叫氣氛。


    他們大多不是本地人,家庭破碎,妻離子散,沒有故人,也沒有故土。


    仙曆二十八年,夏國城市群布局早已完成,生活恢複穩定,但帶來的一係列後遺症不是短時間就能抹除的。


    缺錢,缺德,缺媳婦,缺修行……什麽都有,其中最明顯的,便是缺乏歸屬感。


    除了土生土長的大城市人口,幾乎全部背井離鄉,南上北下。同省遷移的還好,起碼地域相似,跨省遷移的才糟糕,始終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漂泊感。


    小社鎮就如同一個縮影,充滿了悲涼和無奈。


    顧璵在街上逛著,察覺到了這種氣氛,但無法感同身受。


    他穿著少年皮囊,搖搖晃晃東瞅西看,還給自己買了個一百塊錢的毛線帽子,往腦袋上一扣,嗬,我就是整條街最靚的仔!


    丫逛了小半天,差不多走了半座鎮子,隻覺人間氣極重。沒辦法,小地方與修行無關,偶爾瞧見幾個穿著門派服裝的菜雞過市,才後天修為便盛氣淩人,可見水準落後。


    而他走著走著,忽見道旁有家低矮的違章建築,寫著油潑麵三個大字。


    他拍拍肚子,正巧有些餓了。


    厚實的棉布簾一挑,一股熱氣撲麵而來,裏麵四張桌,正中立著爐子,爐火正旺,把小屋烘的暖暖洋洋。


    “大碗油潑麵!”


    “好嘞!”


    屋裏已經滿了三桌,顧璵靠牆一坐,瞧著煙熏火燎的破屋子和旁邊吵吵嚷嚷的聲音,還真有點懷念。


    但隨後又搖搖頭,我這也算何不食肉糜吧?


    等了十來分鍾,一碗熱氣騰騰的油潑麵端上桌,蔥花碎、花椒粉、鹽、辣子等配料鋪了厚厚一層,再用滾燙的菜油大勺一澆,熱油沸騰,滋啦滋啦直響,滿碗紅光。


    顧璵一瞧這碗紅,就曉得手藝地道,挑了一筷子便不住點頭,好吃,味正。


    他正讚賞間,忽聽旁桌的一個老人歎氣,“還是不太對。”


    “怎麽了,我覺得挺好吃的啊!”


    一個年輕人捧著碗,呼嚕呼嚕吃的杠香,“聽說這老板是地道的秦川人,別看這鋪子破,遠近聞名啊,咋到您嘴裏就不是味兒了?”


    老人放下筷子,慢悠悠道:“這麵要手擀寬麵,辣椒要二荊條、燈籠椒和秦椒混合磨粉,還有這個醋最重要,一定要用寶雞的岐山醋,差一點你就出不來那個味兒!”


    “您總吵吵要吃油潑麵,這就是最地道的了,現在岐山醋都沒了,您讓我上哪兒找去?”


    年輕人不以為然,哂道:“我覺著不錯啊,現在的麵粉比以前強多了,特勁道。再說了,不就一碗麵嘛,好吃就行……”


    砰!


    老頭猛地一拍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指著孫子破口大罵:“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要氣死我?你還記著自己是秦川人麽?等我死了,你連自己老家在哪兒都特麽忘了!”


    “……”


    年輕人十分懵逼,是真的不懂。


    他沒有修行資質,考上了京城的大學,已經念了一個學期,還交了個帥氣的男朋友。專業就業形勢非常好,生活安穩,平時做兼職,經濟也沒啥壓力。


    仙曆二十八年,但他才十九歲。


    “嗚嗚……


    老頭精神不太穩定,罵著罵著又開始哭,一串鄉音極重的秦川話脫口而出,含糊不清。


    顧璵靜靜聽著,半響才放下筷子,起身喚道:“老板,多少錢?”


    “……”


    “老板,結賬!”


    “……”


    喊了好幾聲,才從掛著白布簾的後廚裏傳出一聲,同樣的秦川鄉音,同樣的含糊不清。


    顧璵歎了口氣,抽出一張足夠支付的鈔票放在案上,又問另一桌人:“鎮裏有個教會您知道麽?”


    “哦,在那個白家大院裏麵,往南走,街道辦事處對麵。”那人熱心指道。


    他謝過出門,向南走了十來分鍾,便瞧見一片很誇張的建築群立在道旁。


    白家大院建於清末,第一代家主叫白老先,治家有方,有土地六千畝,並建了這座大莊園。分東西兩處,大小院落二十六座,房舍五百餘間。


    不過後代子孫就開始敗壞家財,抽大煙抽光了家底,又開始賣地,從六千畝賣到建國前的六十畝。


    立國後就更詭異,突然就成了無糧無錢無地的貧農,厲害了!


    顧璵踱到門口,神念粗略一掃,房屋大多空置,當地政府也沒錢維護,任其荒廢。


    大院的設計非常考究,東西呈太極分布,正堂大院在陽極之位,整體就像一座全封閉式的城堡,還有箭樓和射擊孔。


    至於那個教會,就在正堂大院裏麵。


    顧璵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水平,一米七出頭的個子,長的醜,瘦瘦弱弱,後天修為……足夠了!


    這貨抬腳就往裏進,過大門向左拐,進大院二門,裏麵是方四合院。正房七間,東西廂房各四間,正房門開著,建在高高的台基上。


    幾個人正在院裏洗菜備餐,見他便問:“你有事麽?”


    “哦沒事,路過進來看看,這讓進麽?”


    “讓進,來來來!”


    對方很熱情,年紀最長的一個女子還放下青菜,起身招呼,“隨便看,這是教會,自由的地方。”


    “現在還讓,呃,開教會麽?”


    “政府沒有明令禁止,那就是允許唄。”


    “……”


    顧璵看著她,衣著普通,皮膚黝黑,頭發有些亂糟糟的,很平常的城鄉結合部氣質。


    他神魂也是後天境,瞧不出太多底細,但直覺告訴自己,這女人身上有一股非常陌生且特別的氣息,之前從未見到過。


    (不知不覺九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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