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你讓大公子和李縣令一起種菊花。大少爺會不會被欺負?”趙勇迎著海風而立,聲音裏麵有些不安。


    趙嘉仁額頭上綁了頭帶,頭帶係在腦後的部分被海風吹的飄動起來。帶著強烈的歡喜,趙嘉仁大聲答道:“李縣令和縣裏的那些進士家的人不覺得被我大哥欺負,那就不錯了。”


    趙勇臉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在他看來,大公子趙嘉信為人文雅,還不喜歡惹事。這種人麵對一群陌生的家夥,被別人刁難的幾率極大。為何三公子的看法會如此另類呢?


    趙嘉仁此時把大哥的事情完全拋在腦後。這麽多年了,這艘船是他第一次單獨擁有的木質船隻。哪怕是在北美的浪蕩歲月,趙嘉仁也隻能租船。好在08年金融風暴之後,帆船之類的奢侈品租用費大跌,趙嘉仁很是爽了好幾年。


    這艘排水量超過100噸的船曾經在風浪裏大破,險些就沉進海裏。好在有福清燈塔指引,幸運的在海灘擱淺。此時已經修到能夠航行的程度,趙嘉仁與水手駕船前往福州。在福州聯係好了船廠,這艘船將在福州那邊進行大修。兩個月內,趙嘉仁就可以擁有一艘他親自設計的木質船。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以至於趙嘉仁此時根本不想過多考慮任何其他事情。


    “扳舵!”趙嘉仁喊。


    “扳舵!”站在甲板和船艙之間的水手喊。


    “扳舵!”舵手們也喊。


    麵對這種指揮基本靠吼的局麵,趙嘉仁翻了翻白眼。他本想生氣的,可是片刻之後趙嘉仁卻裂開嘴歡快的笑起來。把這麽一艘破玩意改造成一艘具備17世紀大航海時代特色的帆船,那是多麽有成就感的工作。若是這艘船本就極好,哪裏能顯得出趙嘉仁的能耐?


    趙嘉仁指揮著大船乘風破浪不斷前行。福清縣縣令李勇臉色尷尬的看著趙嘉信指點江山。這是真的指點江山,趙嘉信已經用了小半個時辰,對著福清縣的土地進行了評價。某片土地碎石太多會割傷菊花的根係,某片地區水位太高有可能在漲水的時候淹死菊花,某片地區缺少土壤會讓菊花根本沒辦法生根發芽……


    這到底是種些很普通的菊花?還是要種出什麽不得了的奇花異草毒蛇猛獸?李勇此時完全理解不能。可趙嘉仁將是李勇獲得更好政績的金主,還不好得罪。哪怕是為了錢,李勇也得堅持下去。大家都是讀書人,李勇就用上了‘聽而不聞’的功夫。隻要是讀書人,哪個沒有麵對老師的絮叨時有過這樣的修行呢?


    在福州,趙嘉仁則是認真的聽知州徐遠誌講話,“嘉仁,你可知本朝的大船是怎麽處置的?”


    “還請徐知州賜教。”趙嘉仁臉上是認真的表情,他也真的準備好好聽聽徐遠誌的看法。


    徐遠誌就給趙嘉仁稍微講了講,大宋朝的船舶需要登記。哪怕是趙嘉仁這樣的官身,他的船也必須登記。登記之後,就要在登記的地方尋求參與保甲的家庭提供水手。


    這種保甲的辦法主要是為連坐提供法律依據。如果這艘船出了什麽問題,這些保甲的家庭都有責任。雖然無主觀意識而被卷入犯罪行為的家族並不會遭受特別嚴重的處罰,但是這個做法至少給人心理上的壓力。


    除了船舶登記與雇傭水手要遵守製度之外,徐遠誌還提出了另外一個要點。船要戍邊。


    大宋的船隻,例如福建路船隻,要分為十波,每一波用一年的時間參加戍邊工作。即便船主可以找到辦法不去戍邊,至少船得去。加上朝廷的政策對於參加戍邊的船主與船員提供一定的官職和待遇,福建路的海船對戍邊也不是特別抵觸。


    聽了徐知州花費時間作解釋,趙嘉仁也明白了許多。這些知識趙嘉仁零零碎碎的聽到過,卻因為他沒機會參與,也就僅僅是知道皮毛而已。徐遠誌講完之後,趙嘉仁沉默下來。到底該怎麽應對製度,他還需要考慮一下。


    “我讓人查了這條船,這條船已經到了戍邊的時日。此次險些沉了,船東不想麻煩。這才便宜賣給你。”徐遠誌說道。


    “那……徐知州覺得該怎麽辦才好。”趙嘉仁一副要徐遠誌承擔責任的表情。


    徐遠誌帶著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答道:“你身為縣尉有捕盜之責。這艘船正好歸到你名下,用來捕盜。我便批個文,就你以捕盜來戍邊。戍邊十年才輪一輪,你這兩年捕盜,下次再戍邊就是八年之後的事。”


    看著徐遠誌勇於任事的態度,趙嘉仁連忙點頭,同時感激說道:“謝過徐知州。”


    這不是虛情假意,趙嘉仁心裏麵真的很感動。大宋是有文化的文明國家,滿清那種野蠻的半奴隸製政權當然比不了。雖然不是曆史專家,趙嘉仁也很清楚辮子朝是個什麽德行。官員對上級稱呼‘大人’,動輒下跪。


    在大宋,大人是對爹媽的敬稱。孔子說,禮失而求諸野,中國民間找家長問,‘你家大人在不在?’就保持了大人的本意。趙嘉仁稱呼上級,就是稱呼姓氏+官職。自稱就是我,頂多是‘下官’。下跪更是極為重要的禮節,根本不會隨地就跪。


    這樣的文明不僅是人民文明水平高,也不僅是人民和官員文明水平高。包括官家也是自稱‘我’或者‘吾’。中國文化野蠻化,虛偽化就是從元朝那幫文人開始的……


    收回發散的念頭,趙嘉仁發現了思路的根源。自己有了船,就有扭轉這一切的些許可能。雖然此時不過是萬裏長征剛邁步,趙嘉仁發覺自己也激動的有些思路不清了。然而趙嘉仁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此時趙嘉仁身處滿清,他一定不會有是否拯救滿清的考慮。


    不等趙嘉仁沿著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徐遠誌繼續說道:“嘉仁,雇人的事情你也可以先找縣裏的差役。此時你去找福建路提點刑獄宋慈。他管這個。至於船,還在福州登記造冊。”


    說完這些建議,徐遠誌就開始趕人。趙嘉仁自然沒有傻到要把徐遠誌煩到不行,他送上了為數不多的除蟲菊蚊香,就趕緊去辦事。大宋是個中央集權的王朝,之所以被如此評價,是因為官員並不由上級管理,而是由中央直接管理。中央對官員的考評之一就是官員是否辦事。每一個官員都有自己的職務和專職工作內容。他們的工作就是解決問題。


    葫蘆僧判斷葫蘆案,那是明清特色。在大宋,流傳的可是包大人。那是被吹成白日斷案,夜晚審鬼的狠角色。現實中的大宋,官員們白天就是這麽繁忙。


    得到了身為主管的徐遠誌的建議,趙嘉仁一路奔行到各個衙門口去辦事。到了晚上,趙嘉仁疲憊的前往修船廠。船廠廠主見到趙嘉仁前來,開口就問:“趙官人,你的筆是從哪裏弄來的?”


    趙嘉仁在泉州的時候見到有人賣石墨,他就買來之後混以黏土,再燒製成鉛芯。外麵用兩片類似鉛筆的半圓空心木棍夾住,在用布條纏繞。用來在竹紙上繪圖,線條又黑又細。工匠們就是識貨,上來就直指核心。趙嘉仁笑了笑,“是我自己瞎弄的,若是廠主看得上,我下次帶來些送給廠主。”


    “那可太好了。”廠主也不客氣。說完這個,他就指著圖紙繼續說道:“趙官人,看這圖,繪圖的也是行家。可這圖裏麵錯處太多,我可不敢動手。”


    因為說的是真心話,廠主的語氣或者是態度都極有說服力,弄得趙嘉仁也開始忍不住對自己生出些懷疑。但是回想自己親自參與駕駛過的船隻,以及他看到的那些圖紙,繪製改動圖的趙嘉仁又強行恢複了自己的信心。


    “繪圖的人我信得過,這些圖是不會錯的。”趙嘉仁果斷說道。


    船主看到趙嘉仁態度堅定,他連忙解釋道:“趙官人,我不是說你信錯了人。這圖裏麵錯處太多,你看這個船舵,這麽做根本搬不動……”


    一條條的講述,到了深夜,廠主才把他看出來的問題講完。趙嘉仁心裏麵對介紹這個廠主給他的齊葉萬分感激。能找出如此牛的廠主,並且說動廠主給趙嘉仁修船,絕非是容易事。這等廠主的生意每天忙都忙不完,沒有關係的人,就拍著隊慢慢等吧。趙嘉仁帶著欣喜說道:“廠主,你說的我都知道了。還請你按照圖紙來改船,我對你改好這條船極為把握!”


    “這不行。”廠主立刻拒絕,“若是改出條根本開不動的船,俺的名聲可就全毀啦!俺不接啦。”


    “別!別!廠主,這樣吧。你就按照我說的改,若是改了之後開不出去。錢我付,船我就在你這裏拆了,絕不會讓你丟人。我不是信不過你,這麽改動的確是有道理的。”趙嘉仁極力尋求雙方的妥協。


    聽趙嘉仁態度如此堅定,廠主忍不住問道:“有何道理?”


    趙嘉仁一愣,他也說不出道理。或者說不想說道理。看趙嘉仁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船主突然哈哈一笑,“原來如此!趙官人背後那位高人是怕我偷了他的手藝。”


    趙嘉仁被人點破了心事,他心中也是一窘。隻是被人認為是背後有高人指點,趙嘉仁也覺得放心不少。接著趙嘉仁就聽廠主爽快的說道:“既然趙官人背後的那位怕我偷了手藝,趙官人也不找那位高人改船。那趙官人不要讓我為難。這攤生意,我不接了。圖紙還請趙官人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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