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弟,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找到這家。你怎麽就把人家給得罪了呢?”齊葉唉聲歎氣。


    趙嘉仁不僅沒有和齊葉慪氣,反倒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齊兄花費多大氣力,那邊的廠主是個有真本事的。隻是此事實在沒有辦法。”


    “不就是艘船麽。趙兄弟何必非得和那位廠主慪氣。他說怎麽改,你便聽他的就好。”齊葉埋怨道。


    趙嘉仁從這話裏麵敏銳的感覺到了一些什麽,他立刻說道:“齊兄,我知道那位廠主是有真本事的,但是我的船就一定要按照我的改。所以齊兄也別勸我了,還請你幫忙,立刻給我找個能修船的就好。”


    齊葉本想說服趙嘉仁不要刷小孩子脾氣,立刻回去那家繼續修船。見趙嘉仁竟然看透了這點,他遺憾的歎口氣。和聰明人打交道是很輕鬆的,根本不用多費口舌。齊葉立刻就明白了趙嘉仁的要求。


    正因為如此,齊葉搖著頭說道:“還有一家,裏麵的工匠是那位廠主的徒弟。這兩家之間鬧得很糟糕,若是你選了這家,除了手藝不如那家之外,你以後是不用再想去那家修船造船。你可得明白。”


    “明白,不能找最好的功船廠修船,當然是損失。不過有些時候人渴了,鴆酒也得喝。我就是如此。”趙嘉仁回答的極為幹脆。


    齊葉看趙嘉仁如此,還是忍不住再勸,“趙兄弟,我年紀比你大些。我知道在你這個歲數,覺得有些事情若是沒能遂了心意,那邊是天崩地裂。到了我這個年紀,我才明白,意氣用事要不得。”


    “我曉得!”趙嘉仁忍不住苦笑起來。上一世他是真的曉得這個道理,花費了二十年時間去讀書去靠科舉,在福建這個‘高考大省’裏麵殺出一條血路。然後呢,照樣沒有鳥用。急功近利是錯,當斷不斷也是錯。趙嘉仁盡量用詞柔和的說道:“若是齊兄能夠說服廠主按照我的圖來修改,我立刻就找廠主改船。若是廠主還是堅持己見,我也隻能找別的路數。”


    與齊葉分開行動,趙嘉仁繼續跑起有關部門。此時宋朝的中央集權的優勢便顯現出來。因為差事劃分到非常明確的地步,宋朝並沒有那種‘誰都發言,誰都不管’的局麵。而來自官方的刁難也非常直截了當。


    趙嘉仁本就是官員,更是抱著合作的心態。該笑臉相迎的就是笑臉相迎,該送上‘潤筆’‘冰炭’‘節敬’的,他也不會保持清高的做派。麵對懂事的合作者,大宋官僚係統也沒有刻意刁難。


    到了傍晚,趙嘉仁是推了兩個相邀的酒攤,前來見齊葉。齊葉見到趙嘉仁,隻說了一句‘跟我來’。


    這個船廠的位置,規模,裝備,比起之前的那個就差了許多。負責改船的技師見到趙嘉仁,開口就問:“趙官人,你的筆是從哪裏弄來的?”


    麵對這個熟悉的問題,趙嘉仁承諾下次見麵的時候送些過來。


    技師接下來的問題則是,“趙官人,看這圖,繪圖的也是行家。可這圖裏麵錯處太多,我可不敢動手。”


    相同的問題讓趙嘉仁麵露微笑,師徒還真的是師徒呢!這次趙嘉仁也沒有懇請,他大聲說道:“就按這個圖來改。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我決不會怪你。該給的錢也一文都不會少。”


    那位技師並沒有立刻說話,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趙嘉仁一番,接著哈哈一笑:“哈哈!既然官人這麽講,我就按照圖來改。繪圖的人是行家,我是真想看看能改出個什麽來!”


    這番作派讓趙嘉仁立刻改變了最初的判斷,這師徒二人完全不像麽。


    之後一個月的時間裏,趙嘉仁都留在福州。即便官僚體係沒有為難,並不等於趙嘉仁就能立刻達成目的。宋朝在很多地方類似沒有電的新中國,但是沒有電畢竟是沒有電。趙嘉仁要辦的事情又是一艘船的交易而不是一雙襪子的買賣。


    趙嘉仁並不著急,一艘船並非光有那堆拚接好的木料就能用。風帆,各種繩索,還有控製係統。這些都需要置辦。


    歐洲的滑輪組讓控船變得極為方便,同樣也需要很好的金屬部件加工技術。鐵匠周青那邊也需要趙嘉仁經常去盯著。


    一個月過去,船維修改造完畢。趙嘉仁真正做好出航準備是在船隻維修完畢的七天後。這幾天裏麵,特別是在趙嘉仁把船帆掛上之後,福州見多識廣的船廠和船隻們都看傻了眼。船頭有根斜斜伸向前方的橫木。兩根桅杆上掛了兩麵三角帆,船帆的方向不是橫向,也不是那種硬帆可以輕鬆調整方向的模式。兩麵船帆沿著船體的軸線,呈現縱向分布。


    除了這種怪異的模式之外,船隻尾部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輪子,船舵的模式也很是怪異。當然,這是行家才能看出來的變化。


    到了出航那天,趙嘉仁倒是很低調。僅僅一掛鞭炮響過,船隻就拔錨起航。船廠的技師沒有受邀上船,他就站在岸邊看。趙嘉仁站在那個大輪子旁,一隻手不斷撥動大輪子上那些把手,隨著他的轉動大輪子滴溜溜直轉。


    技師看到這雜耍般的動作,臉上露出了微笑。然而片刻之後,微笑就從他臉上消失了。很明顯,隨著那個大輪子的快速轉動,船後的船舵也隨之慢慢轉動。大船劃出一條漂亮的曲線的軌跡,開始順閩江而下。


    趙嘉仁不斷正向反向轉動大輪子,船舵也隨之改變角度與方向,僅僅靠了船舵,大船就精準的進入航道。


    技師的腳尖半懸空在碼頭邊緣之外,這條路走的太熟,他本能的讓自己的身體留在安全的區域內。但是技師的心卻上下翻騰,難以自己。他最初的答應改船的時候,心中也未必沒有看笑話的意思。這種情緒在現在起了強烈的反作用。想看笑話的自己才是笑話。那艘古怪的船真的很古怪,但是卻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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